巡查司,重案組正在開小會。
組長戴小陸正在激勵組員。
“這是我們重案組成立以來第一次接到真正能稱得上‘重案’的案件,請各位鼓足信心,一定把它拿下!”
結果組員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見沒人搭理自己,戴小陸臉色極其尷尬。
“各位怎麼不說話?”
見大家還是不接茬,他倒還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大家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大膽提出來,我儘量解決。”
好一會,一位看似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看了一圈大家的臉色,幽幽開口:“什麼都可以說?”
見好不容易有人開口,戴小陸有些欣喜,沒多想就應了。
那男子又問:“當真儘量解決?”
這會兒戴小陸再傻也該猶豫了。
那男子見戴小陸猶豫立馬不屑地哼了一聲,“既然不是真心,那我們還是不說為好。”
眼看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麵又變回去了,戴小陸出於無奈還是答應了。
“隻要我能辦到的。”
那男子這才滿意,“那組長你就請辭吧。”
什麼?
戴小陸雖然知道大家對他不滿,但也沒料到竟會大眾提出。
那男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這個案子我們跟著你已經前前後後跑了三個月,結果丟失的無量體是一個接著一個,難道組長你不該請辭嗎?”
隨後立即有另一個無量體附和。
“真是倒黴跟了你這麼個頭兒,我現在出去辦案都會被嘲笑。”
“沒有金剛鑽就彆攬瓷器活兒,在場各位在世時哪個不是各朝代的大理寺卿就是民國傳奇偵探,哪個不比你戴小陸有資曆?”
“你戴小陸要不是憑著祖上有個在帝都巡查總司任職的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舅姥爺,憑什麼能騎到俺們頭上?”
組員們一言一句就能把戴小陸淹死在吐沫裡。
辦公室的門打開,子商看到組員們魚貫而出,最後隻剩一個二十五六歲形態的男性無量體在裡麵垂頭喪氣。
他應該就是戴小陸了。
子商挑眉,這個戴小陸戴個眼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確實不像能辦重案的樣子,怪不得被組員當眾聲討。
想到這,子商忍不住怪範建,是怎麼想到把自己丟過來協同辦案的?
戴小陸一抬頭就看到了門外的子商,眼裡瞬間有了亮光,積極出門迎接。
“您就是郵司派來協同辦案的子商大人吧?”
雖然子商沒有回答,但她一身標誌性素衣加鮮紅似雪的長發,無疑就是三千歲祖宗本人了。
“子商大人您請進,我們坐下慢慢談。”
可子商並沒有進門的意思,她微抬下巴示意空蕩蕩的會議室。
“全都走了,還談什麼?”
戴小陸不自在地推了推鏡框,“原來您在外麵都聽見了。”
可他隻氣餒了一秒,立即勸說子商:“不是還有您嗎?我們可以一起合作。”
這話聽到子商耳朵裡簡直算冷幽默,她說得很不客氣:“剛剛你的組員親口吐槽你接手案子後丟失的無量體一個接一個,這樣的實力我可不敢合作。”
“主要是這起案件實在是太詭異了,留下的線索寥寥無幾,實在難以查起。”戴小陸本不想抱怨,但被組員接二連三的指責後,他難免有些情緒。
子商冷哼,無能便是無能,哪有這麼多借口?她倒要看看有多詭異。
她攤開手,“拿來。”
戴小陸愣住:“什麼?”
子商沒好氣地說:“卷宗。”
戴小陸立即遞上。
子商看著半空自動展開的卷軸,一目十行。
卷軸上儘數記載了這三個月來無故消失的八隻無量體的生前大致簡介以及消失時間。
她一眼就發現第一隻消失的無量體居然沒有身份信息,僅有一行消失時間。
“這是怎麼回事?”子商立即問。
戴小陸搖頭,他也不知道。
“我去查證過了,郵司當晚發出了49條任務單,當晚執勤郵差也分毫不差地帶回了49隻無量體。但掌管人間命數的命理司又說他們明明勾了50個名額,於是就產生了這麼個差值。至於為什麼沒有那人的信息,係統上上下下如何也查不出。”
聽完戴小陸的解釋,子商再仔細看第一隻無量體消失的時間,看到日期時,腦內閃過一道晴天霹靂。
居然是八月十五?
不就是她親手接收周雷的那天?她還記得那晚的月亮很圓。
那天除了消失第一隻無量體,還有周雷打出差評、九九入枯樓。
再不久就是自己夢到那奇怪的夢。
子商腦內瞬間湧出許多的想法。
那晚消失的無量體到底是誰?
和她所做的夢有沒有牽扯?
否則時間太過於巧合,她實在是難以忽視。
子商轉身,看向戴小陸,沒有絲毫的猶豫:“我同意和你一起辦案。”
戴小陸喜出望外,“我就知道您會同意的。”
他伸手比了個請進的意思,大概是要入會議室細聊。
子商瞥了他一眼,踏入會議室。
戴小陸又十分有眼力見地拉開椅子,等子商坐好後,連忙遞上比剛才更詳細的資料。
甚至細心地解釋:“我已經按照時間順序排好了,您請過目。”
子商翻劃過每一頁資料,聽著耳邊戴小陸的解說。
“消失的這些無量體有老有少,死因也各有不同,看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牽連。”看上去尋常至極,唯一的牽連便是......
“他們都是在北市人民醫院宣布死亡的。”子商看著卷宗上被著重標明的痕跡開口。
戴小陸麵色沉重,“沒錯。而且據分管醫院的郵差們回來稟報,這些無量體消失的時間還很固定,都是在周三。”
周三?
子商琢磨這個時間,難不成是有什麼特殊含義?
“可無量體不是無法離開屍身方圓十米嗎?他們是怎麼做的的?”
戴小陸抿緊了唇,聲線有些低:“這就是離奇的地方。按理說,人死後,無量體飄出□□,卻根本無法逃出方圓十裡,等到午夜無量間郵差出動便會被收走。”
正因如此,北市無量間百年沒有經曆過這樣在人間便消失的‘無量體失蹤案’。
“那你派無量兵去這些無量體生前的常去場所搜尋了嗎?”
“怎麼沒查?可我們連續找了三個月,翻個底朝天也沒找到。”說到這,戴小陸都還有消極。
子商合上卷宗,起身往外走。
戴小陸以為子商要放棄合作了,趕忙追出去。
“你去哪兒?”
“醫院。”子商沒有停下腳步。
戴小陸眼睛一亮,緊隨其後,表情明顯有些興奮:“去醫院乾什麼?”
“查案!”
她倒要看看這小小醫院裡藏著驚天地的鬼神?
戴小陸和子商一同飄在北市人民醫院上空。
看上去還真是一片寂靜。
此時夜晚十一點半,新的周三即將開始。
戴小陸手裡端了一個儀器,儀器散出的黃色光線像有意識般瞬間奔向醫院,穿梭在大樓裡裡外外。
這是測量是否存在無量體的儀器,如果光返回時變成橙色那就是追蹤到了無量體的存在。
很快,有一束橙色的光返回。
那就說明醫院內部有新的無量體。
“怎麼辦?”
戴小陸話音還未落地,隻見子商的白衣已經飄出視線,他立即追上去。
他們一同飄進醫院,這個點,除了住院部所在大樓燈火通明,全都是漆黑一片。
黑暗中,僅有電子屏還在閃過一條又一條鮮紅色字體廣告。
他倆跟隨橙線在醫院裡左拐右拐終於到了地下二層——停屍房。
停屍房夜晚也是有人值班的。
他們到的時候,恰逢值班人員拿著個小本子挨個記錄冰棺的溫度。
待值班人員檢查無誤準備離開時,子商和戴小陸看到有一個大肚翩翩的中年男人正追著對方咧嘴鬼叫。
“醫生你看,我的身體還在動呢,我覺得我應該還沒死透,要不你再搶救搶救?”
可值班人員哪裡聽得見,自顧自的往外走。
見工作人員馬上要關門了,那男人急了,穿過門追了上去。
“唉,醫生,醫生,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才40歲,我上有老下有小,我還不想死啊!”
可值班人員自顧自地鎖好門準備離開,那男人急了想伸手去抓對方,結果被忽來的一陣強風扇到冰棺上。
工作人員察覺耳邊好似刮過一陣風,可醫院的地下室密不透風,哪來的風?
小姐姐心臟頓時狂跳,抱緊懷裡的記錄本,幾步逃離。
邊跑邊崩潰:要不是不好找工作,她打死也不做這一行!
那中年男人無緣無故被扇了一掌,狠狠釘在冰棺上。
本就不願接受死亡真相的他,怒瞪停屍房門口的一男一女,大吼:“你們乾什麼!”
戴小陸推了推眼鏡,好心解釋:“無量體是不能碰生人的,有損生人康健。”
那男人爭辯:“我管她康不康健?剛剛我的身體明明還動了兩下,他們居然都不再檢查檢查,還把我關在這裡!”
子商透過冰棺看了一眼男人的屍體,直言不諱:“你已經死透了,手動是因為屍體痙攣。”
“你胡說!”
男人說著就要衝上來揍子商,結果被子商隔空又狠狠扇了兩次巴掌,他的腦袋瞬間擴大兩倍,十分畸形。
男人抱著巨型腦殼坐在冰棺上痛苦慘叫。
實在是吵得慌。
“駐點郵差怎麼還不來?吵死了!”
子商一個抬眸,原本還在鬼哭狼嚎的男人被打怕了,瞬間像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似的,隻敢低聲啜泣。
戴小陸看完子商這一係列操作,那是目瞪口呆,原來子商大人外表柔弱卻喜歡動武。
“你們是誰?”
突然,停屍房裡多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戴小陸順著聲音看去,發現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半隻身探出自己的冰棺。
不一會兒,她的懷裡又爬出另一隻身體瘦弱的小光頭。
小光頭瞥見子商怪異的裝扮,似血的紅發,縮在老人的懷裡,小聲說:“奶奶,我怕。”
老人摟著小光頭,哄道:“不怕,有奶奶陪。”
戴小陸和子商對視一眼,後者伸出手掌放到自己麵前,閉眼進入冥想,打開無量間係統。
找到郵司公布的今日份接收名單,獲取這三隻新無量體的個人信息。
“男子死於酒後嘔吐物窒息,小娃娃是白血病救治無效,老人壽終正寢,分彆於淩晨1點、下午14點和夜間21點正式宣布死亡時間。”
聽到這個紅發少女居然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他們的信息,三隻無量體訝異地沒敢隨意開口。
就連委屈啜泣的中年男子都停掉了哭聲。
他們呆呆看著子商和戴小陸。
“你......你們到底是誰?”
還是老太太閱曆長,先問了出來。
戴小陸亮明身份,“我們是無量間的公職人員,正在調查一起案子。”
“無量間......那是什麼地方?”男子驚奇的問,被子商再次瞥了一眼後,又老老實實地捂住嘴。
戴小陸有正事要辦,隻能言簡意賅的解釋:“就是你們死後要去的地方。”
老人家畢竟年歲長,很淡然地就接受了,小光頭仍縮在老人懷裡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一會兒我們會問你們一些問題,希望三位如實回答。”子商冷冰冰地開口。
老人歎了口氣,隨後點了點頭。小光頭看奶奶點頭,也跟著點頭。
最後,子商看向那名男子,後者點頭如搗蒜。
一切就緒,戴小陸拿出自己的小本本開始做筆錄。
“死後有沒有遇到什麼人可以看見你們還能跟你們對話?”
集體搖頭。
戴小陸又換了個問法:“那在此之間你們有沒有看到你們的同類呢?”
見三隻齊齊盯著自己和子商,戴小陸歎氣,行吧,下一個問題。
連續問了好幾個問題,都一無所獲,戴小陸有些喪氣。
他就說這個案子太詭異了,簡直是沒有一絲有用的線索。
戴小陸歎了口氣,收起小本本,對子商說:“走吧。”
一直不曾發言的子商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突然蹲在小光頭的麵前。
小光頭哪裡看到過頭發這麼長、這麼紅的人,有些怕怕地往後縮在老太太身後。
老太太摟著小光頭瘦到隻剩皮包骨的背,以示安撫。
子商儘量放緩自己的語氣,擠出一絲和藹的笑,詢問小光頭:“彆怕,告訴我你在這個醫院住了多久?”
小光頭還是怯生生地看著子商,好一會才緩緩搖頭。
就當子商以為她不會開口時,小光頭稚嫩的聲音:“不記得了,我很小的時候就生病了。媽媽為了救我,在醫院充了會員,我就一直住在醫院裡。”
小光頭一說完,在場寂靜無聲。
甚至連一直沉浸在自己傷痛裡的中年男子看向小光頭的眼神都充滿了憐憫。
他好歹還享受了人間四十餘年的光陰,可這個小光頭看上去像是才七八歲的樣子。
子商沉默了一會再問:“那你在醫院待的時間最久,有沒有看到或者聽過醫院裡的奇聞?”
擔心小光頭不理解“奇聞”的意思,戴小陸貼心的解釋:“就是很奇怪的事。”
小光頭又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
戴小陸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問:“是什麼?”
小光頭突然伸出手指,指向子商。
撲哧。
中年男子憋不住笑了,戴小陸搖頭歎息。
他就知道,和這些新出爐不到一天的無量體聊天,簡直是浪費時間。
子商臉上的笑容也快僵硬了,就在她也準備放棄時。
小光頭又幽幽開口了:“還有一件。”
子商眼裡重燃希望,“是什麼?”
“醫院裡有人能看見我們。”
小光頭的回答簡直是重磅炸彈。
老太太和中年男子訝異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能看見不尋常的東西。
子商和戴小陸則是看到了破案的希望。
子商繼續追問:“那你知道是誰嗎?”
小光頭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隻是偶爾聽護士姐姐她們說到過。而且每當我一靠近,她們就不再講了。”
子商和戴小陸對視一眼,這已經算是今晚的收獲了。
他們準備離開時,突然那個男子的聲音。
“請問......”
子商回頭,見他們三個無量體站在原地。
眼神裡都有複雜、無措、緊張以及害怕。
不知是被子商打怕了,還是承認了自己已死亡的事實,那男子暴躁的脾氣收斂了許多,甚至還有些難過。
他說:“你們剛才講我們死後要去無量間,請問,我們該怎麼去?”
子商閉眼看到了時間,還有十幾秒便是午夜十二點。
她再開口:“在這裡待著彆動,馬上會有郵差來接收你們。”
得到回複,男子的聲音瞬間滄桑了十多歲。
“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