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停屍房後,戴小陸問:“現在怎麼辦?”
子商覺得好笑:“到底你是重案組的組長,還是我?”
被嘲諷的戴小陸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不知為何,跟子商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被她的氣場折服。
但他自尊心作祟:“我這不是詢問組員的意見嗎?”
子商冷哼了一聲沒搭話。
“對了,那個小光頭說醫院裡有人能看見咱們,會不會是這個人導致的無量體失蹤?”
子商沒否認:“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可是醫院每天進進出出那麼多人,想要找到這個人談何容易?”戴小陸有些苦惱。
子商想了想:“卷宗上不是顯示這些無量體都是在周三消失的嗎?現在已經算周三的淩晨,我們在這蹲守一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的人?”
隻有這個辦法了。
戴小陸點了點頭,隨後立即反應過來:“可子商大人您有特權能待24小時,我可必須在拂曉前趕回去。”
無量間律令五:人間與無量間的通道,每晚午夜打開,次日拂曉關閉,一共6個小時。
非公職無量體,一旦入了無量間除非塑形輪回不得再入人間,一旦發現判為私逃,處以重刑。
公職無量體中,千年以上擁有特權,可在人間最長不得超過三日。不足千年者,隻能在6個小時內完成往返。違背上述要求者,一概判為公職私逃,處以極刑。
子商比誰都清楚這條律令,還是她陪著青轅一起改製擬定的。
“那你守到拂曉,再換我。”
戴小陸推了推眼鏡,“那好吧,也隻能這樣做了。”
子商瞥見戴小陸嘴角藏不住的弧度,冷哼:“你小子可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戴小陸見子商要飄走,立即追問:“您去哪兒?”
好不容易不用領著新無量體回無量間,子商當然要珍惜這個機會,好好品嘗人間美食。
“宵夜。”
聽到這兩個字,戴小陸眼睛都亮了。
要知道他生前身體不好,從小就體弱多病,早早就病逝,好多美食都不曾吃過嘗過。
他舔了舔嘴唇,“我跟你一起去。”
聞言,子商蹙眉盯著他,又看了看醫院,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戴小陸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那我還是下次吧。”
待子商飄走後,戴小陸在醫院裡無所事事地飄著,實在無聊透頂。
突然,計上心頭。
要不然,他把勘測無量體的儀器打開後隨身帶著?
假如拂曉前,今天有新的無量體產生,橙色光線一定會返回找到自己。那時,他再順著光線回醫院找找是否有可疑的人就行。
戴小陸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平平無奇的小機靈鬼。
說乾就乾,戴小陸把儀器打開後,飄出醫院。
去哪兒吃東西呢?
戴小陸邊飄邊苦思冥想,突然又一個想法冒出頭。
要不就去最近的墓區?
以前老聽組員們羨慕誰誰誰家後輩居然還在上貢,且貢品有多新鮮多好吃。
他是戴家最後一支香火,死的時候還沒娶妻生子,死後一百年自然也沒人給他上貢。
如今得了機會,他也要去嘗嘗!
北市果然荒蕪,百姓都沒什麼夜生活,早早的就睡了,商鋪也都閉門歇業了。
子商回想在帝都的日子,她最喜歡溜到人間夜市吃各種美食。
青轅雖不喜,但也次次相陪。
一想到青轅,子商的心情就有些鬱悶。
最近是怎麼了?從那個奇怪的夢開始,她想他的次數都開始變多了。
突然,子商聽到下方傳來一男一女的爭吵聲。
她原本不是愛看熱鬨的性格,但這個時辰街上了無人跡,突然出現爭吵聲,她免不了被吸引二三。
子商坐在某個網吧花裡胡哨的招牌下,閃爍的霓虹燈照在她身上,詭異的嚇人。
她低頭向下看,是兩個小年輕,男孩一頭金發。
女孩抱著金發男孩哭著說,“我錯了,你不要跟我分手。”
女孩臉上妝容都哭花了,可男孩還是無動於衷。
“我跟你就是玩玩,玩膩了不分手,還留著過年嗎?”
男孩十分絕情地扯開女孩抱著他的手。
“可我不是跟你玩玩啊!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你彆跟我分手!我求你了。”女孩近乎哀求。
女孩越卑微,男孩越認為自己的決定正確,一腳踢到女孩肚子上。
“滾啊你,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看到這兒,子商覺得劇情無聊透頂。原本打算飄走,結果聽到女孩發出慘烈的叫聲。
她回頭,瞥見男孩呆呆地站在原地,女孩雙手撐地坐在地上,麵部表情十分難受。
男孩下意識想撇清關係:“喂,剛才是你自己過來抓我沒站穩摔倒的。”
女孩沒回答她,反而是捂著肚子發出難受的□□。
一開始以為女孩是裝的,但仔細看她表情又不太像,男孩有些心慌。
他狠狠留下一句:“彆裝了,死三八。”便轉身匆匆跑進了網吧。
女孩眼角畫的眼線融於淚水,在臉上留下黑色的痕跡,再配上她難受至極的表情看上去比鬼還要恐怖。
她腿下滲出的血在地麵上蜿蜒。
子商紅發用白繩束於身後,清冷的麵孔上閃過霓虹招牌絢爛的光,怪異的美感。
她冷眼看著地麵上痛苦萬分的女孩,親眼目睹一隻新無量體的誕生。
與此同時,有兩個大學生剛打完遊戲從網吧台階上下來。
其中一個大喊:“哎,那有個人躺著。”
另一個:“我打120!”
子商轉頭,透過窗戶看到了二樓櫃台後瑟瑟發抖的金發男孩,又瞥了一眼地上痛暈的女孩,冷笑轉身飄進網吧。
網吧內,大概有十幾個年輕人在打遊戲,不停有鍵盤敲擊的聲音。
這個點也沒什麼新顧客人。
金發男孩躲在櫃台後一臉心事,突然聽見上方傳來冷冰的女聲。
“掌櫃,接客。”
金發男孩聽到這句奇怪的話抬頭,發現櫃台外有個十六七歲上下的少女,一身怪異的古裝、一頭似血紅發。
看得他心裡瘮得慌,他指了指牌子揮手示意她走開。
牌子上寫著:未成年不準進。
結果又聽到少女冷冰冰開口:“掌櫃,接客。”
男孩本就因為剛才的事有些心煩意亂,瞬間破口開罵:“滾,彆耽誤老子睡覺。”
結果話音剛落,他便看見少女修長的手指下壓著一疊嶄新的紅色紙幣,順著桌麵推到自己眼前。
男孩猶豫了不到三秒,最終沒忍住那疊紙幣的誘惑。
心想這個點也沒警察來巡邏,他就賺點小費咯!
這會他什麼煩心事都沒有了,一邊麻溜地開機子,一邊抬眼打量少女,見她容貌不錯,甚至有心情調侃:“偷爸媽錢鬨離家出走的吧?”
少女沒回應,他也不生氣,甚至還假意關心:“這麼晚在外麵閒逛也不安全,還不如在我們這待著。”
男孩將寫有開機賬號和密碼的紙牌遞向少女,“諾,VIP包廂,4號。”
少女沒接,他便把紙牌放在少女眼前的桌麵上,順帶把台麵上的嶄新大鈔挪到台麵下,全部揣進了自己的褲兜。
最後,他對少女巴結道:“有問題儘管找我。”
少女嘴角一彎,“多謝。”
金發男孩雖然總覺得少女哪裡怪怪的,但也沒往心裡去。
拂曉至,晨光熹微。
“吳鑫、吳鑫......”
感覺有人在推自己,金發男孩迷迷糊糊地撐著懶腰,嘟噥著:“怎麼了?”
說話這人是網吧裡的清潔工蔡阿姨,她好心提醒吳鑫。
“你快起來吧,再耽擱老板就該到了!”
聽到老板二字,打工人瞬間清醒。
可睜眼看著他坐的位置,又有些不對勁。
他明明睡在櫃台後邊,怎麼坐在顧客的位子上了?
他小聲地自言自語:“奇怪,我怎麼做這兒來了?”
蔡阿姨聽後念叨,“誰知道呢?你昨晚在這睡得可真沉,像鬼壓床似的,怎麼叫都叫不醒?”
他在這兒睡一晚?
他撇頭看座位上的牌號,正是VIP包廂4號!
自己在這個位置睡一晚,那......
“那女孩呢?”他終於發現哪不對勁了。
蔡阿姨搖頭,“哪有什麼女孩?我可沒看見。”
吳鑫看左右沒人,便伸腿踹了踹對麵熬了一通宵,現在仍在努力奮戰的壯漢,“哥們,昨晚坐你對麵的女孩你看見了嗎?她什麼時候走的?”
壯漢摘下耳機,又問吳鑫說什麼,後者無奈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壯漢搖頭,語氣隨意:“沒看見。”
他正準備再掛上耳機,又看到吳鑫手忙腳亂的比劃。
“十六七歲的女孩,白裙子、長頭發、臉特白,對了,頭發染得血紅血紅那個!”
壯漢皺著眉頭,他有些不耐煩了,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吳鑫。
“哪兒有什麼女孩?昨晚就你自個在這盯著屏幕又哭又笑,我看你倒像個姑娘。”
淩晨四點,壯漢剛結束一場遊戲戰鬥,起身去尿個尿。
從這哥們身後路過,就看到吳鑫對著屏幕裡的偶像劇又哭又笑,還翹著蘭花指撕紙巾抹眼淚,那畫麵簡直比貞子爬電視還要驚悚。
“沒有女孩?”
吳鑫自言自語,他的視線漸漸向下,終於注意到桌上的螺螄粉湯碗,這是昨晚那女孩要求吃的。
他指著湯碗,問壯漢:“這螺螄粉是她吃的......”
“什麼她吃的,明明是你吃的!可把我熏死了。”壯漢沒好氣的吐槽。
“不對,昨天晚上明明是她要求我給煮的螺螄粉,也是她說自己不會用電腦讓我放的偶像劇。”
壯漢懶得和瘋子理論,留下一句“那你查監控去吧。”就戴上了耳機,繼續打遊戲。
吳鑫一語驚醒,連滾帶爬跑到櫃台後查監控。
他顫顫抖抖地點開後台監控,發現黑色頁麵裡,確確實實是他自己坐在女孩的位置上端著螺螄粉邊吃邊看偶像劇,還翹著蘭花指。
哐當一聲。
吳鑫跌落在地,臉色刷白,感覺渾身冰冷,冷到了極點。
蔡阿姨聽到聲響跑過來扶起吳鑫,嘴上抱怨:“這麼大人了,還這麼不小心?你可動作快點吧,今天老板可是專門來查賬的。”
查賬?
吳鑫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猛地推開蔡阿姨,跑向廁所,關上門後迅速從褲兜裡掏出一疊紙錢。
在看到紙錢的那一瞬間,吳鑫嚇得冷汗倒流,雙腿無力靠著牆往下滑,嘴裡不停念叨著:“完了、完了、完了......”
蔡阿姨很擔心吳鑫,跟到廁所來查看他的情況。
推開門,發現他靠牆坐在地板上,一副癡傻的模樣,地上四處撒著鮮豔的紙幣。
一開始蔡阿姨還以為吳鑫膽大包天居然敢偷櫃台裡的錢,但仔細一看,那可不是人民幣啊!
蔡阿姨心驚膽顫,裝著膽子問男孩。
“吳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一會兒,吳鑫才雙目無神對著蔡阿姨癡癡地說:“蔡阿姨,我好像撞鬼了!”
蔡阿姨愣半天沒反應過來。
廁所一牆之外便是大馬路,蔡阿姨和吳鑫兩人聽到警笛聲,聲音越來越近。
“怎麼聽著像是警車停咱們樓下了?”
結果蔡阿姨話音剛落沒幾分鐘,兩個穿警服的民警出現在廁所外。
再然後,蔡阿姨眼睜睜看著還沒回魂的吳鑫被民警們帶走了。
子商在醫院晃了一上午,除了淩晨在網吧門口被兩個大學生送到醫院來的女孩產下一個死胎,並沒有新增無量體。
自然也就沒看到什麼可疑之人。
各個科室轉了一天,醫護們忙著上班,也沒聽到什麼八卦。
三個月一共12個周三,但消失的是8條無量體,也許那個可疑對象也並不是每周都會到醫院。
正當子商以為今天會一無所獲時,醫院大門口開來一輛救護車。
救護車門打開的瞬間,醫護工作人員立即從車上抬下病床,推著往醫院裡的急救科跑。
眾人紛紛驚呼退讓。
病床從子商身邊推過的那一刹,她快速瞥了眼病床上的人。
血跡幾乎浸染了整張床單,他的體內有一根一米長、兩厘米粗左右的鋼筋,估計是在工地失腳掉下去正中□□,鋼筋從他的□□直直地貫穿胸膛。
他的無量體已經離開肉身三分之二,命懸一線。
此時醫院內的廣播裡在喊。
“廣播通知,所有人員請注意,急診外科搶救室發生999成人事件,請各科室立即啟動相關應急預案。”
沒一會兒,就看到幾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急匆匆跑向急診室。
子商想也沒想便跟了上去。
但她並沒有跟進手術室。
無量體會同性相吸,雖然那人的無量體已經離體三分之二,但她不能強行乾擾凡人命運。
如果手術失敗,郵司會立馬發布今日新增接收名單。
如若他的無量體正式離開肉身,那她就會一直跟在後麵觀察,看看能否發現暗中搗鬼之人。
這一等,便是足足8個小時。
手術室的燈終於變成綠色,病人被推了出來。
他的工友立即迎了上去,“醫生他怎麼樣?”
醫生看上去非常疲憊,但還是笑著祝賀:“萬幸,搶回一條命。”
子商聽到這,心裡默默也為那人慶幸。
傷得這樣重居然還能活下來,真是福大命大!
工友們聽到醫生說朋友平安無事瞬間相擁痛哭,病人老婆當即要給醫生下跪。
醫生還沒來得及去扶起家屬,就聽到裡麵傳出一陣慌亂的叫聲。
子商訝異地往手術室方向看。
隨後閉目進入係統,果然看到郵司最新發布的今日新增名單。
那人叫謝宇坤,年僅二十八,是名麻醉師。
護士打開門,緊接著幾十個醫護人員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衝了進去。
子商跟在最後飄了進去。
她一進去,看到的第一幕便是。
謝宇坤的□□躺在病床上,衣衫被撩起,同事跨跪在他身軀之上,十指交叉手掌疊放用力對他進行胸外按壓。
她微微抬頭,就看到謝宇坤的無量體飄在半空。
像個局外人一般,看著自己的□□躺在手術台上,被熟悉的同事們搶救。
累了,便換人。
一個又一個,一下又一下,在場沒一個喊累。
甚至剛下8個小時手術的外科主任,也拿著除顫儀極力搶救。
奈何屬於謝宇坤的心電監護儀始終沒有再出現過起伏的曲線,刺耳尖銳的警報聲敲碎了在場每位醫護心中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女同事們兩個、三個,抱在一起小聲啜泣。
男同事,沒忍住的會悄悄撇過頭拭去眼角的淚。
年輕的謝宇坤站在原地,親眼見證了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