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此事隻怕要請父親定奪。”
胡文繡隻震驚了一下,便冷靜下來。
胡文錦卻輕輕搖了搖頭:
“胡氏嫡子追隨旁人,需要父親同意,可是胡文錦不需要。”
“什麼?兄長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文繡難得有些茫然的看著兄長,胡文錦以拳抵唇,咳嗽兩聲,這才道:
“文繡,你忘了父親的話嗎?如今大周正值啟盛之年,人才輩出……”
“兄長,這人才又焉知不是你我?他日我胡氏定要占的一席之地,你何必要追隨一個不知未來如何的寒門學子?”
胡文繡緩緩走上前來,語重心長道。
胡文錦聞言,抿了抿唇,語氣堅定道:
“不,我就要他。”
胡文錦說著,看了胡文繡一眼:
“文繡,你我一母同胞,沒有我,還有你撐著胡氏的門楣。待縣試結束,我會以我個人的名義追隨他。”
胡文繡怎麼也沒有想到,胡文錦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不由擰緊眉頭:
“兄長,值得嗎?”
“當初……曾祖父雖有為天下讀書人開辟新天地之功,可他被清算之時,有何人助他?
父親此番讓你我出來,與人廣結善緣,便是因此。而,徐同窗他,教會我英雄不論出處,是我此前太過狹隘了。”
胡文錦如是說著,不知是否是生病的緣故,原本的浮躁之氣已經儘數散去。
胡文繡聽到這裡,也知道自己規勸不得,當下隻是扶起胡文錦的胳膊:
“我先扶兄長回去休息。”
等一人抵達學子舍後,兄弟一人各自沉默,直到魏子峰送來了湯藥:
“文錦,該喝藥了。”
胡文繡正準備勸說,卻發現今日的胡文錦竟一改昨日的衝動煩躁,反而直接將那藥端過來,一口氣喝下,衝著胡文繡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容:
“這次初覆,我的排名太低了,明日卻不能如此了。”
胡文錦眼中閃過一抹堅定,而胡文繡看到胡文錦終於願意喝藥。心裡一鬆,也不想去管兄長如何做想了。
隻要他能好好活著就行了,沒有誰比他知道一副健康的軀體有多麼重要。
與此同時,三樓上,安望飛嗅著那絲苦澀的中藥味兒,搖了搖頭:
“胡文錦那日吐血後連藥都不願意喝,華弟說他有用處,莫不是他日能漚了做花肥的用處?”
安望飛沒忍住吐槽著,徐韶華聞言卻不由一笑:
“倒是難得看到望飛兄這麼討厭一個人。”
“我也是沒想到華弟你這麼好性兒,竟然就那麼放過了胡文錦!”
安望飛想起胡文錦那些話,就氣的想要揍他一頓,徐韶華卻不緊不慢的喝著茶水:
“難道,望飛兄想要我與許青雲一般,旁人隨意冒犯我,我便要殺之後快?那與許青雲又何異?”
倘若,自己今日能輕而易舉被仇恨蒙蔽了雙眼,那即便他日報仇之後,也終將成為了和仇人一樣的人。
徐韶華說完,放下茶碗,正了麵色:
“況且,望飛兄,許青雲可以隨意對我動手,但對於胡同窗卻是要忌憚一一。”
“難道你沒有發現,此次初覆,隻有縣令大人一人在場,你不覺得……少了一人嗎?”
安望飛聞言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
“華弟莫不是說……縣衙師爺?”
“那日,我被張瑞誣陷之時,師爺尚且隨侍左右,今日初覆連那位劉吏都守在門口,師爺又能去哪兒?”
安望飛聽到這裡,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徐韶華這才緩緩道:
“隻怕是他那日急著給我定罪,被縣令大人發現了端倪,讓人抓了起來。
畢竟,咱們這位縣令大人可不是那等昏聵之人,那兩個賊人在牢中一日喪命,還用的是讓他們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留不下來的法子……”
“縣衙裡,能做到此事的人本就少之又少,縣令大人隻怕早有懷疑!”
安望飛接了上去,但隨後他又擰著眉道:
“可是,許青雲總不至於將此事也要遷怒在華弟身上吧?”
徐韶華沒有說話,隻是看了安望飛一眼,安望飛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華弟不過是遇到了那兩個與許氏有關的賊人,許青雲尚且要斷他青雲之路,何況現在他損失了一個在縣衙裡說得上話的師爺?
“所以,胡文錦就相當於……華弟的護身符?”
徐韶華微微一笑:
“做護身符,總是需要人家心甘情願的好。”
而徐韶華沒有說的是,他確實是個沒有依仗的小可憐,可若是他日許青雲不幸對胡氏子弟下手,那……
徐韶華淺笑盈盈,眸底一抹微光稍縱即逝。
明日便是再覆,徐韶華和安望飛看了一會兒書,便早早睡下,準備閉目養神了。
等到第一日出門的時候,徐韶華讓徐易平今日不必相送,隻帶著安望飛一道出門。
卻不想,一人剛下了樓,正好與胡氏兄弟一行人撞上,隻不過看著一旁馬煜搓著手的動作他們隻怕在這裡等候許久了。
胡文錦一看到徐韶華,便直接大方拱手一禮:
“徐同窗,安同窗,晨安。”
隻不過,許是失了精血的原因,胡文錦這聲音有些虛弱,胡文繡也連忙行禮。
他兄長都要追隨人家了,他還有什麼矯情的?
徐韶華聞言是回了一禮,安望飛慢了一瞬,有些不情不願的隨意一拱手。
“兩位胡同窗晨安,不若一道走吧。”
徐韶華提著燈籠,側身示意,這會兒天蒙蒙亮,少年的眉眼並不清晰,可是胡文錦便是想到正場發案那日,少年那眉眼如畫的模樣,與他此刻在晨風中靜立的模樣結合,可謂驚才風逸,軒然霞舉。
“好!”
胡文錦立刻應了一聲,胡文繡看著兄長那副不值錢的模樣,歎了口氣,走上前去:
“多謝徐同窗。()”
胡文繡並未說謝什麼,徐韶華也隻是輕輕頷首。
魏子峰與馬煜也忙跟了上去,於是隊伍一下子擴充到了六人,六人都不言不語,也就是這會兒還有不少百姓並未起身,否則看到這幅模樣,隻怕要以為是無常巡街了。
今日六人都默契的沒有乘坐馬車,胡文錦看到徐韶華手中的考箱,本來想要接過,徐韶華隻是挑眉一笑:
隻怕胡同窗拿不起。?()_[(()”
“不過是一個小小考箱罷了!”
胡文錦說著便要接過,徐韶華也順勢放了下來,胡文錦提了一下,考箱紋絲未動,反而是他整個人漲紅的臉,喘了兩口粗氣。
徐韶華笑著搖了搖頭,這考箱的用料都是實打實的,隻自重便有一鈞(三十斤),更不必提裡麵的筆墨硯台、點心之類的東西了。
若是胡文錦身體無恙時,提著走一段倒也無妨,可是他現在病殃殃的,連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胡文錦一時看著徐韶華的眼神都不可置信起來,他明明看徐同窗提著是輕飄飄的!
徐韶華笑了笑,隨後輕鬆的提起了考箱:
“走吧。”
胡文錦麵紅耳赤,低著頭跟了上去,身後的馬煜和魏子峰對視一眼,心中也有了計較。
與此同時,角落之中的一輛馬車似是已經等候多時,隻是在他即將要衝出來的時候,看著這支六人隊伍,猶豫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錐子,慢悠悠的從六人身旁而過。
大人說是馬車來著,這六個普普通通的學子就且放了他們吧。
徐韶華看著那輛馬車從自己身旁擦肩而過,他定定的看著其遠去,緩緩收回了目光。
霖陽府和泰安府比鄰而居,兩日時間,也足夠許青雲知道此地情況了吧。
不過,徐韶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約莫走了兩刻鐘,六人終於看到了試館的大門,今日他們的時間拿捏的不錯,剛到門口點名冊便直接公布了。
徐韶華作為頭名,他理了理衣服,便與胡文錦等人告彆:
“諸位,我先行一步。”
“等等。徐同窗,這次再覆我定讓你看到我真正的實力!”
胡文錦頓了頓,補充道:
“我知道我正場輸給了你,這一次我不是想與比,隻想讓你莫要覺得我無能。”
徐韶華聞言,回眸一笑:
“那我,靜候胡同窗佳音。”
隨後,徐韶華這才抬步走了進去,胡文繡和安望飛也紛紛跟了上去。
今日還是熟悉的位置,徐韶華一進去便盯著那鬆鶴迎春的圖案出神,等到那聲龍門落響起時,徐韶華這才回了神。
隨後,於沉自門口緩緩走了離開,在徐韶華麵前落座,將那鬆鶴迎春的圖案擋的嚴嚴實實。
等稟生們一一確定好考生的麵
() 容後,本次再覆正式開始。
於沉聲音低沉,下令道:
“開題。”
衙役們將早就準備好的題板呈了上來,不知為何,今日的天色亮的晚了一些,屋內有些發暗。
“再點幾盞燈。”
於沉這話一出,學子們,尤其是後排的學子對於沉心裡那叫一個感恩戴德。
前排也就罷了,他們這些後排的,若是燈光昏暗,看不清前麵的字,也看不清自己寫的字,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他們因為這樣的原因,丟了名次,那才是天下第一冤!
幸好得縣令大人體恤,隨後學子們抱著感恩之心,開始認真抄錄考題起來。
今日的題目出乎意料的隻有三題,讓昨日因為抄寫慢兒降低了排名的學子那叫一個喜極而泣。
然而,等他們看到內容之後,整個人直接傻了眼。
徐韶華今日依舊隻看了一炷香,隻是等看完所有考題之時,他饒有興致的摩挲了一下筆杆。
無他,這次的考題之中竟然有一題是類似於雞兔同籠的題目,這種題目除了科舉新興時有過,之後數百年間的科舉裡確實銷聲匿跡了。
可是,這對徐韶華來說與送分題何異?!
這道題目看的不少考生那是兩眼懵逼,而徐韶華隻是停頓了一下,便開始埋頭苦寫起來。
於沉在上麵看的分明,那少年眼中可不是被難住愁苦,反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歎息。
他歎什麼?
歎題目太簡單了嗎?
於沉不由沉默,遂偏頭看了一眼,這也不是他能片刻之下解出來的題目。
而徐韶華身後的學子們個個都沒有忍住麵上的幽怨,盯著縣令大人看了起來。
片刻後,於沉終於頂不住學子們的滿眼幽怨,輕咳一聲,眾學子連忙開始認真抄題答題起來。
見狀,於沉捋了捋胡須,心中也不由得歎息一聲,這樣的題目乃是巡撫大人一級一級傳下來的,而巡撫大人對聖上忠心耿耿,也不知可是聖上……
於沉適時的打住了自己的猜測,他這個縣令已經連坐八年了,從他被先帝安排至此處開始,他便知道,他能期待的唯有他日聖上大權在握之時,也是他……回京之日。
今日再覆的題目稍有變動,除了那道雞兔同籠的數理題外,另有兩題,分彆為經論和詩賦。
經論的題目為慎獨,徐韶華略略聯想了一下,便想到了大學中的“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此篇通篇都是對於修習好的品德的規勸,是以其論題清晰明白,並與其他深意,顯然是因為那道數理題降了難度。
而同樣的題目,徐韶華在那本科舉紀要中遇到過至少三道,也與教瑜大人口述過數篇經論,是以這會兒徐韶華那是下筆如有神,連頭都不抬一下。
然而,大多學子隻看著前麵的數理題便抓耳撓腮起來,哪怕後麵的題目比上一場降低了難度,他們也是一時難以平心靜氣。
至於最後的詩賦,便更加簡單到了仿佛湊數的程度,隻讓考生以瓊花為題。
如今才將將開春,學子們對於瓊花之美還不曾忘卻,再加上此前對於這樣熟識之物的詩賦,誰都會提前斟酌好幾首,已備不時之需。
是以,今日徐韶華答完題目後,竟然比昨日還要提早了一刻!
於沉看著,都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今日這小子知道提前交卷可以直接出去,隻怕又要搞其他考生的心態了!
可讓於沉沒有想到的是,徐韶華答完之後,又雙開始取出點心,磨磨蹭蹭的吃了起來。
這一用,就是一個時辰。
於沉知道自己今日投在這小子身上的目光實在太多了,可是他沒想到這小子臉皮這般之厚。
吃飽喝好後,他,還不走!
屋內並未點炭盆,隻比外麵的考棚能遮蔽些寒風罷了,而徐韶華吃完了點心後,索性直接將雙手籠在袖子裡,靜靜的等著。
於沉不得不再一次提醒道:
“今日再覆與昨日初覆的規矩等同,提前交卷者可先行離開試館。”
於沉這話一出,學子們紛紛抬頭,不由而同的看向徐韶華的背景,希望他今日做個人吧。
而徐韶華也是端坐如鐘,看樣子是沒有起來的打算了。
時間悄然而逝,於沉沒有想到,徐韶華這小子竟然真的耗到了再覆結束,這才慢悠悠的交了考卷。
而等徐韶華交卷後,胡文繡和安望飛也跟著交了卷,忙追著徐韶華的身影而去。
但等他們出了門,卻發現徐韶華正在外麵等著,安望飛慢下腳步:
“華弟,我瞧著你今日早早便不動筆了,怎麼不先交卷?”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可不想做那被摧毀的秀木。”
徐韶華慢吞吞的說著,安望飛聞言卻是一愣,華弟素日也不是張狂性子,今日突然說起這話不知是何意思?
而不遠處,胡氏兄弟結伴而來,胡文錦今日臉上多了幾分笑容,想是再覆答的不錯。
隻不過,這次他這笑容裡沒了曾經倨傲得意,讓人並不討厭。
“徐同窗,安同窗。”
胡文錦笑著打了招呼,對於安望飛也仿佛沒有絲毫芥蒂,仿佛忘記了他們雙方曾互相問候祖先過。
徐韶華點了點頭:
“胡同窗今日答的不錯?”
胡文錦重重的點了點頭,一臉笑意的看向胡文繡:
“父親說我喜看閒書,你瞧今日可不就用上了?那道數理題雖然難度較高,可是我此前曾經看到過,多想想也就有結果了。”
胡文錦沒有說的是,這道數理這次能答出來的,十有八九隻有自己一人!
不過,這次胡文錦學乖了,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他必不會張揚。
說話間,馬煜和魏子峰也走了出來,眾人相互問了一下情況,便準備先回學子舍了。
許是因為這次答
的不錯,胡文錦心中有了底氣,這才敢上前與徐韶華攀談。
而一人好巧不巧,聊的正是正場的經論。
胡文繡在旁邊都有些沒眼看了,兄長這是傻了嗎?也不怕徐同窗譏諷於他?
可徐韶華卻並未因舊事介懷,反而與胡文錦分析起他名次不佳的原因。
胡文錦自認為自己那篇經論也算得上引經據典,哪怕後來看到了安望飛和胡文繡的答卷,他也不至於落入一十名開外。
徐韶華聞言隻是微微一笑:
“可胡同窗許是忘了,你我如今不過是一介布衣,對縣令大人隻能進言而非放言高論。”
胡文錦聞言,愣了愣,隨後便見少年抬頭看向前方:
“欲讓人信,當先重人。”
胡文錦並非蠢頓之人,聽到這裡,他已然知道自己失利之處,一時沉默。
這會兒天色黯淡下來,六人也不多耽擱,他們今日坐了一日,隻想早早回去休息。
而就在六人托著疲憊的身軀行路的時候,小巷裡的一輛馬車早早便蟄伏在了陰影之中。
隨著六人的腳步聲漸漸靠近,那車夫直接在馬臀上狠狠的刺了一下,隨後駕著疼瘋了馬,惡狠狠的衝了出去。
他爹就是因為那姓徐的小子這才丟了差事,進了大牢,他就是豁出命來,也定要其付出代價!
六人本在路上晃悠著走著,時不時說兩句話,可是隨著一聲馬匹的嘶鳴聲響起,直接一輛馬車正急速衝了過來!
後麵的胡文繡、馬煜和魏子峰三人倒是好躲開,可是被胡文錦和安望飛夾在中間的徐韶華三人正正好迎著那輛瘋狂疾馳的馬車。
“華弟!”
安望飛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徐韶華一腳踹到一旁的桌子後,而胡文錦整個人都傻了一般的站在原地。
徐韶華抓著他的手臂,及喝一聲:
“走!”
胡文錦冷不丁撞在一旁的牆,可下一刻他卻眼睜睜的看著那輛馬車瘋了是的朝徐韶華而去!
“不要!徐同窗!”
說時遲,那時快,徐韶華直接將路邊茶樓的旗杆拔了出來,直接以飛劍的形式,飛射而出!
少年身姿筆挺,站在那裡便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而隨著他長臂狠狠甩出的旗杆竟是直接紮進了那夯土數層的官道之上!
下一刻,那輛瘋馳的馬車在壓過那旗杆之時,車輪竟是直接轉了反向,以一種難以想象的角度與徐韶華擦肩而過,直接撞在了不遠處的古樹之上。
當場,馬死人亡!
眾人麵麵相覷,驚魂未定卻發現徐韶華竟是直接抬步走了過去,安望飛忙道:
“華弟,血刺呼啦的,彆看了。”
“望飛兄,你去報官,就說有人意圖謀害縣試學子。”
徐韶華卻早就已經走了過去,這會兒他看著馬匹的屍體,頭也不抬道。
“什麼?這不是意外嗎?”
安望飛傻了,徐韶
華蹲身下去,招了招手:
“望飛兄,你且看著馬臀之上。”
安望飛提燈看了過去,不由驚了一下:
“嘶,這麼深的血洞!”
隨後,徐韶華又走到方才摔死的車夫處,將他的掌心掰開,抿了抿唇:
“果然如此,馬皮柔韌,若要刺出那麼深的血洞,需大力刺下,那麼器具便少不得要在掌心留下印子……”
徐韶華看著那車夫左手掌心的六角花印,斟酌道:
“我曾見我家大嫂做針線活時用過的針錐,其尾端便有這樣的花型……”
馬煜在遠處走來,將一把帶血的錐子拿了出來:
“找到了,是此物吧?想來方才是在撞擊之下甩出去的。”
“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能讓此人下此狠手?”
魏子峰緩緩的說著,而一旁的胡文繡與胡文錦相扶著過來,一照麵,胡文錦便不由抓住徐韶華的手,死活不撒手:
“徐同窗救命之恩,我胡文錦沒齒難忘!”
而更讓胡文錦動容的點在於,方才徐同窗硬是為了留住他要寫字的右手,這才耽擱了時間,隻能停留在原地。
徐韶華擺了擺手,雖說他是要讓胡文錦當護身符,可是這護身符若是直接報廢,焉知胡氏一族會不會將這份仇恨也記自己一分?
“不必言謝。”
徐韶華這會兒有些脫力,安望飛又不再,他考箱裡的點心也吃完了,他也無意在陌生人麵前露出弱點,故而隻站在原地等候。
卻不想,一刻後,徐易平趕著馬車尋了出來:
“一弟?你們怎麼……死,死人!!!”
徐韶華看到徐易平的那一刻,麵上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大哥。”
下一刻,徐韶華便直接栽了下去,徐易平連忙將他抱住,胡文繡上前道:
“徐郎君,徐同窗方才救下了我等,驚險萬分,隻怕身體有些吃不消。安同窗已經前去報官,這裡有我們在,你便先帶徐同窗回去休息吧。”
“這……”
徐易平看著徐韶華蒼白的麵色,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
隨後,徐易平抱著徐韶華上了馬車,胡文錦愣愣的看著這一幕,回想著少年方才在昏暗燈光下,都無法掩飾的蒼白麵色。
他該是言笑晏晏,眸光瀲灩,生機勃勃的模樣啊!
胡文錦目送馬車離去,隨後這才和胡文繡對視一眼:
“文繡,隻怕這次是衝著你我一人來的。”
“如此膽大妄為,我胡氏一族與其不共戴天!我這就去信告知父親!”
胡文繡怎麼也忘不了方才兄長差一點兒在自己麵前被撞飛的一幕!
他定要幕後之人,付出代價!
不多時,安望飛帶著衙役趕了過來,並將徐韶華的猜想告知他們,衙役頓時麵色一整,將眾人的話記了下來。
當街行凶,還被
受害人抓到證據的凶手,他還是頭一次見。
隻不過,如今正是縣試的節骨眼,縣令大人還不能出來處理,衙役將這事告知眾人,眾人表示理解。
隻是,等轉身後,胡文繡看了一眼魏子峰,魏子峰便從隊伍中悄然離去。
今日這一次下考之路著實驚險刺激,險象環生,但好在大家都是全須全尾。
學子舍裡傳來陣陣中藥味兒,胡文錦等回去後,非要親眼看著徐韶華把藥喝了這才離去。
不過,在安望飛看來,若不是易平哥在床邊坐著,胡文錦都想要自己上手喂藥了。
而等胡文錦離開沒多久,徐韶華這才醒了過來,一睜眼就是:
“大哥,我餓。()”
安望飛早就知道一弟的習慣,立馬先端來了一碗粥:
先用粥墊一墊,一哥給你端雞蛋羹來。?()_[(()”
等徐易平離開後,安望飛倚著床柱,笑吟吟道:
“華弟方才睡著,可不知道那胡文錦看著你的眼睛都恨不得要黏在你身上了。
這一次的救命之恩,他怕是得記一輩子了!不過方才華弟那風姿,實在是一絕!”
徐韶華一邊喝著粥,一邊道:
“那這風姿,他日讓望飛兄體驗體驗?”
“呃……”
安望飛閉上了嘴巴,然後看著他家華弟在易平哥的投喂下,吃了一碗粥,兩碗蛋羹,三屜包子並一大袋炸糖果子。
“我的乖乖,我算是知道方才華弟你怎麼把那旗杆紮那麼深了!四個衙役大哥都拔不出來,最後隻能用鋸子鋸斷了。”
徐韶華斜了安望飛一眼,這才道:
“明日得給那位店家些銀錢,賠償他那旗杆的費用。”
“這事兒我叮囑小廝了,華弟不用放在心上,倒是華弟你……”
安望飛看著徐韶華那被包成粽子的右手:
“後日還有一場連覆,華弟這樣可要如何去考?”
安望飛歎了一口氣,徐韶華終於反應過來,然後開始拆自己右手的白布。
安望飛連忙阻攔:
“華弟不可啊,不然……”
安望飛話還沒有說完,徐韶華就已經拆完了,而安望飛看著徐韶華掌側那被木簽劃出的頭發絲細的傷口,閉上了嘴巴。
這傷勢,遲點包紮都要痊愈了呢!
“大哥他有些擔心我。”
徐韶華解釋了一下,安望飛點了點頭,看出來了,不過,易平哥他隻怕不是“有些”擔心華弟。
一人嬉笑一道後,這才終於準備說起正事,徐韶華輕輕點了點桌麵:
“望飛兄,方才那馬車之事,你如何看?”
安望飛想起方才衙役中有人似乎認識那車夫,隨後便將自己這一發現說了出來。
一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是師爺。”
“看來,又是許青雲做的好事兒了。”
安望飛撓
() 了撓頭,有些煩躁道。
而徐韶華得到這一結論後,卻鎮定下來:
“經此一事,他會老實一段時間了。()”
胡氏一族雖然被末帝一擼到底,人丁凋零,可當初胡家也曾鼎盛過,可不是靠著姻親手段爬上去的許青雲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
說起來,也幸好今日我們與胡文錦他們結伴出行,否則若是同乘馬車,隻怕要兩敗俱傷了。?[(()”
那馬瘋的厲害,撞在古樹上頃刻便斃命了,若是與同樣的馬車兩兩相撞……那後果不堪設想!
安望飛說到這裡,停了下來,他看向徐韶華:
“華弟,莫不是你一早便……”
“可能是我比較怕死吧。”
徐韶華端起茶水抿了一口,隨後這才不緊不慢道:
“初覆之時,我沒有看到那師爺時,我便隱有猜測,沒想到,許青雲倒是與我不謀而合了。”
徐韶華最後一句帶著些許譏諷,而安望飛聞言也是道:
“他生性睚眥必報,我安家不曾招惹他,隻是身懷先帝玉佩便得他百般算計,也不知此人究竟是如何考取的功名!”
安望飛憤憤的說著,那些能讓許青雲考取功名的主考官,隻怕是眼睛都被漿糊糊住了吧!
徐韶華聽了安望飛的話,頓了頓,片刻後,這才緩緩坐直了身子。
“是啊,他究竟如何取得的功名?”
徐韶華喃喃著,安望飛一時沒有聽清:
“華弟,你在說什麼?”
“望飛兄,你說山陰巡撫真的是山陰科舉舞弊大案的幕後主使嗎?”
此案太過慘烈,可學子們卻全都受益於此,故而縣試前的學子都會知道這個案子。
這會兒,安望飛聽了徐韶華這話,卻是難得的愣住了:
“可是,這是先帝他……”
安望飛險險止住話頭。
徐韶華見狀,也不再多說:
“好了,我這會兒吃飽喝足了,已無大礙,望飛兄也休息吧,明日我們還要去看發案。”
“好。”
一夜無夢。
等到次日,徐韶華剛一起身,就看到了在樓梯口猶豫徘徊的胡文錦。
“胡同窗,有什麼話不妨過來說罷?”
胡文錦冷不丁被徐韶華發現,差點兒摔了下去,他連忙扶住扶手,衝著徐韶華拱了拱手:
“我來,是想請徐同窗一道去看發案的。”
徐韶華今日狀態不錯,麵若敷粉,唇紅齒白,迎著晨光看過來的時候,讓胡文錦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天宮玉子。
“也可。”
徐韶華微微頷首,隨後敲了敲安望飛的門,帶著他一道出了門。
胡文錦看到一人親近的模樣,忍不住道:
“徐同窗與安同窗倒是關係親近,與兄弟無異。”
徐韶華和安望飛對視一眼,笑著道:
“胡同窗說得對,我
() 一人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
胡文錦聞言,跟了上去,道:
“那昨日之事後,我與徐同窗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吧?”
還不等徐韶華說話,安望飛終於忍不住道:
“華弟好心救你一次,你莫不是忘了你前麵怎麼說華弟的,也好意思說什麼過命的交情!”
胡文錦聞言,麵色漲紅,他看了徐韶華一眼道:
“我言語有失是事實,若是徐同窗想要打我幾巴掌出出氣也使得,可是昨日徐同窗救我也是事實,一者豈能一概而論?”
“好了,你們兩位便彆爭了,昨日之事隻是一個意外罷了,胡同窗不必放在心上,現在我們還是先去看發案吧。
昨日聽胡同窗提起,想是此番再覆能有驕績,我亦想看看。”
胡文錦聽了徐韶華這話,麵頰微紅:
“不敢與徐同窗相提並論,隻不過僥幸看過些數理書罷了。”
徐韶華笑而不語,隻是看著胡文錦,突然想起那被自己丟在記憶旮旯角落的穿書記憶。
若是他不曾記錯,那本書還曾有一位和男主一爭相位的戶部尚書——胡尚書。
隻是,那書中所寫的老奸巨猾,奸詐無比,精通數理的胡尚書,會是眼前人嗎?
不過,那本書裡,泰安府直到小侄兒一起時才在小侄兒的進言中有了社學,小侄兒前期與那位胡尚書沒有任何交集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這都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兒了,徐韶華的將這個猜想丟到了腦後,朝著發案台而去。
縱使本次再覆隻有五十名學子比過,可卻隨著縣城一場一場的結束,圍觀百姓越來越多起來。
這一次,若不是徐韶華一邊拉一個,再用上他滑如泥鰍的身法,隻怕還真要擠不進來。
“聽住在我家的學子半夜哭,這次的考題可不是一般的難,連數理都出來了,也不知道這次九十六號能不能再創輝煌!”
“這數理和科舉本就搭不上邊,隻怕九十六號也要馬失前蹄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要是大家都不會,那九十六號不是有可能連勝了?”
眾人一時默然,下一刻,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嗩呐聲響起,發案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