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改錯字)(1 / 1)

天才科舉路 折秋簪花 21396 字 10個月前

衙役們在眾人的期待與緊張中,動作嫻熟的在發案台上貼上本次再覆的排名。

而等衙役們剛從發案台撤離,眾人都紛紛伸長了脖子去看,下一刻,眾人嘩然:

“我的乖乖!怎麼又是九十六號?!”

“隻差一場連覆,九十六號可就要是場場頭名的案首!”

“誰說不是呢!隻不過,這一次難道我瑞陽縣的學子中當真沒有一位解出來那數理題?”

眾人一麵說著,一麵走向告示牌,隻是等他們看到頭名考卷之時,人都傻了。

“九十六號竟然也通數理!”

“豈止是通數理,他的方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隻怕是頗為精通!”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而方才得了再覆次名的胡文錦看到這考卷的時候,也不由驚訝了一下,但隨後心中竟是升起一絲敬佩,以及淡淡的自豪!

這就是他胡文錦要追隨的人!

而一旁的胡文繡倒是頭一次震驚的看向了徐韶華,他兄長對於數理題有所了解,乃是他胡家藏書豐富的緣故。

可是,這位徐同窗他出身布衣,又是如何習得這等數理之法?

莫不是這世間當真有目之所至,無所不知的天才不成?

胡文繡深深的看了徐韶華一眼,準備決定將告知父親兄長要追隨一個布衣學子的書信悄悄潤色一二。

這一次,由於胡文錦的異軍突起,胡文繡位居第三,安望飛這一次成績平平,落入第五。

而第四名則被另一個社學學子拿下,那學子的詩賦更為精巧,安望飛倒是心服口服,隻是少不得決定等縣試結束讓這廝請一頓炸糖果子吃。

至此,本次縣試的前幾名全都被社學的學子包攬,一時間,社學一下子炙手可熱起來。

而作為眾人討論中心的徐韶華在看了名次之後,便悄悄的退出了人群,這一次他可不想再遇上九十七號,被他當場叫破身份,屆時隻怕少不得麻煩。

徐韶華隨後上了附近的一個茶樓,在二樓尋了一個靠窗的地方,慢悠悠的喝茶等著安望飛他們。

隻是,等徐韶華一壺茶喝完了,安望飛和胡文錦兩人這才邊說邊走的退了出來,二人今日也是難得和諧了起來。

“望飛兄,胡同窗,這裡——”

徐韶華招了招手,安望飛和胡文錦抬頭看去,安望飛不由笑著對胡文錦道:

“看看,還得是華弟悠閒。”

“徐同窗悠閒也是應該的,我若是頭名……我比徐同窗得張揚百倍。”

胡文錦這話一出,與安望飛對視一眼,二人倒是頭一次不摻惡意的笑了笑。

等二人上了樓,徐韶華讓小二重新上了茶水點心,這才笑著道:

“看來,方才看卷之時,望飛兄和胡同窗倒是受益匪淺啊。”

徐韶華衝著安望飛擠了擠眼,安望飛輕咳一聲:

“咳,胡同窗確實並非全無可取之處,最起

碼,數理之道,我不如他。”

安望飛很坦誠的說著,隻是他今日與胡文錦修好,三分真心,其他七分不過是為著昨日華弟那番話罷了。

隻要許青雲在一日,胡文錦日後隻怕要與他和華弟常相見了,他若再跟鬥雞一般對待胡文錦,長此以往隻怕也要讓華弟為難。

正好,今日那道數理題隻有華弟和胡文錦答了出來,他索性以此為契機和胡文錦修好。

胡文錦聞言,對於安望飛前半句話並未介懷,反而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能幫到安同窗就好,不過,曾經我自認為數理之道,我頗有天分,可是今日看到徐同窗的答卷,我這才知道我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胡文錦說完,又一臉期待的看著徐韶華:

“徐同窗,此前我於數理之上,隻能以看書聊以慰藉,待縣試後,你可願意教教我?”

“自無不可,不過,胡同窗也要先做好學問才是。”

徐韶華衝著胡文錦眨了眨眼,胡文錦想起自己這次縣試種種失利之處,麵上一紅:

“徐同窗放心吧,我還要一路追隨你呢!”

徐韶華還不曾如何,安望飛聽了這話,懵了一下:

“追隨?”

“對,就像馬煜和魏子峰那樣。馬家和魏家都是當初追隨我曾祖父的,後來我胡家一朝敗落,馬家和魏家一直對我父親百般照看。

這次縣試,馬煜和魏子峰也是馬魏兩家派來給我和文繡他日入仕做副手的。”

胡文錦簡單的解釋了一下,隨後他看向徐韶華:

“不過,我已經決定追隨徐同窗了,他們都去跟文繡就好了。隻是,還望徐同窗莫要嫌棄……”

胡文錦知道徐韶華能聽懂自己的話,隨後,他起身撩起衣擺,單膝跪地,垂首道:

“胡氏文錦,願此生追隨主上!”

安望飛愣住,徐韶華看了一眼胡文錦,單手托起胡文錦,胡文錦想要繼續下拜卻不能,登時回想起昨夜那入地三分的旗杆,當下也不再堅持。

隻是,等胡文錦直起身子後,看向一旁的安望飛眼中閃過了一絲羨慕:

若是他有安同窗這麼好的運氣就好了。

他與主上乃是生死之交,如今又是兄弟相稱,不知道祖上積了多少大德!

而徐韶華等胡文錦起身後,這才笑著道:

“胡同窗的心意我都明白,且坐著說話吧。”

“是。”

胡文錦坐在一旁,開口道:

“本想以這次再覆做投名狀,也好讓主上能看到我一二本領,卻沒有想到……”

胡文錦紅著臉,慶幸自己昨日沒有張揚,否則怕又要在主上麵前丟人了。

徐韶華微微一笑:

“我省得,胡同窗作為本次再覆除我以外答出那道數理題之人,也是厲害的。”

“當真?!”

胡文錦激動的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一隻

叼著骨頭的幼犬,徐韶華眼中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比珍珠還真。”

胡文錦隨後低下頭笑了起來,緩緩道:

“數理……在我父親看來,不過是些奇技淫巧之物罷了,就連文繡也不讚同我修習,今日能從主上口中聽到誇讚,是我此生頭一遭。”

“胡同窗此言差異,數之一道,遍布生活各處,因為常見才被人忽略,胡同窗能發現並鑽研其中奧妙,才是心細如發之人。”

徐韶華這話一出,胡文錦猛的抬起頭,可袖中的手卻不由自主的握緊:

“主上此言何解?”

徐韶華笑了笑,抬手隨意一指:

“胡同窗且看這座茶樓,它拔地而起之時,土地所占之大,最基本的可是需要以數衡量?”

徐韶華隨後又抬眼看向窗外不遠處的琳琅街市:

“目之所及,坐賈行商之人,謀生得利之法,亦是需要以數衡量,更不必提河壩搭建、城牆修築之大事,如此看來,數理何其重要?”

說起正事,徐韶華的表情也變得正經起來,他的語氣輕而緩,可是其滲透力卻仿佛可以擊穿胡文錦的靈魂,他呆坐在原地。

曾經,他雖然對於數理之題頗有興趣,可是在父親的打壓,弟弟的不讚同下,他隻得偷偷修習。

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此技上不得台麵,若非本次再覆,他更是恥於與人談及。

可是,方才主上的一句話,將他那些妄念中的掙紮都變得正常起來,甚至……他之所為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胡文錦怔怔出神,隨後緩緩落下一滴淚水。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對得起曾經那個借著月光,偷看數理之書被罰跪祠堂的自己了。

若不是真心喜歡,又怎會時隔多年,還對其記憶尤深?

安望飛回過神來,看著胡文錦落淚的模樣,心中也是百味雜陳。

他所知道的胡文錦,曾目下無塵,昂首矯視。

哪怕當日輸了賭約,哪怕在眾目睽睽認人為主,也不曾落下一滴淚來。

就像……曾經那個被人百般欺辱,也不願意在加害者麵前垂淚的自己一般。

可是,這一刻,安望飛又是那樣的理解他的落淚。

大多人這一生,皆是碌碌無為,不知前路,不知歸處,渾渾噩噩度日罷了。

而他們,幸運的有了一盞明燈,在他們的前方,持久穩定的散發著光亮。

安望飛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韶華,隨後端起茶水,一口飲儘,倒似飲酒那般豪邁。

徐韶華看了一發呆,一喝茶似喝酒的兩人,不由得搖了搖頭,拿起一塊點心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等到徐韶華吃完了一塊點心,胡文錦這才堪堪回神:

“文錦今日,可算明白何為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了!主上,我……”

徐韶華抬了抬手:

“方才還未來得及說,胡同窗你我同窗之誼,不必將那些稱呼

掛在嘴邊。”

“可是……”

“就像馬同窗和魏同窗不也如此嗎?”

胡文錦閉上了嘴巴,心道:

‘那哪裡能一樣,馬魏兩家之所以一直不離不棄,除了先祖遺訓外,隻怕也是想要看他們胡氏子弟有朝一日可能重振先祖之威。’

他可是實心實意的!

徐韶華笑著看著胡文錦的眼睛:

“胡同窗,言語有虛,真心似金,我這個人不喜歡紙上談兵,真情假意,不過日久見人心罷了。”

“好,我知道了,徐、徐同窗。”

胡文錦認真的說著,隨後三人用了一盤點心,喝了些茶水這才離開。

而等三人到了學子舍時,原本因為小恙並未前去看發案的胡文繡正滿麵沉凝的在門口等著,魏子峰在旁邊攙扶著胡文繡,等看到三人後,胡文繡連自己的名次都未問及,直接道:

“兄長,徐同窗,安同窗,昨日的事有消息了。”

三人對視一眼,徐韶華開口道:

“上樓說罷。”

一行人並未在二樓,二樓還有其他學子,人多眼雜,故而他們去了三樓那間徐韶華的房間。

胡文錦此前隻來過一次三樓,還是當初看學子舍時來的,可是這會兒他看著這間不管是位置,還是布局都稱得上最好的屋子,沒忍住看了安望飛一眼。

安同窗他爹真的是親爹嗎?

莫不是,其才是徐同窗的親爹?

胡文錦一看過去安望飛便感受到了,對於胡文錦那眼神中的意思,他隻是抽了抽嘴角。

他應該慶幸,這三樓隻住了他和華弟、宥齊侄兒三人,否則他怕是要被人日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

不過,他心甘情願。

安望飛如是想著,看著徐韶華的眼神裡滿含柔和,胡文錦不由得捏了捏自己袖子之下的手掌。

嘖,得瑟什麼?

隻是,這學子舍能建起來想必費了不少心思,而安同窗能說服他父親將最好的屋子留給徐同窗,未嘗又不是一種本事呢?

隨後,六人坐定,胡文繡輕咳兩下,看向魏子峰:

“你來說。”

魏子峰隨後接過話頭,目光掃視了一圈眾人,這才道:

“昨日的瘋馬車之事,經過我與煜兄的連夜調查,已經有了眉目。煜兄的外祖家有錢莊的產業,恰好瑞陽縣也有一家。

昨夜,我二人連夜去查了那車夫近日的可有錢莊進賬,卻不曾想到,還真有線索。”

馬煜隨後緩緩開口:

“普通百姓尋常不與錢莊打交道,那日徐同窗所言車夫故意刺馬撞人之事,讓我也心有疑惑。

故而我和子鋒連夜去了一趟義莊,而那裡的看守正想要扒了那車夫的衣服去賣,我二人這才知道那車夫的裡衣乃是價值不菲的雪綾!”

彆看雪綾名字平平無奇,可哪怕是普通的官家小姐都舍不得用起做一身完整的裡衣!

“而那車夫,經我和子鋒打聽,這才知道其不過是縣衙一個師爺的獨子罷了,他何德何能穿得起雪綾做的裡衣?

就這樣,我二人便決定先在錢莊察看一二這父子在錢莊可有銀錢關係,沒想到……他們在十年前便在錢莊取過一筆價值百兩的銀子,此後十年,年年皆有。”

馬煜說到這裡,皺了皺眉,不用說,這師爺能被人許以重金,隻怕是早就被人買通了。

“不知馬同窗可知這筆銀子來路如何?”

徐韶華出聲問道,馬煜點了點頭,又歎了一口氣:

“知道是知道,隻不過,那銀票的存入地乃是晏南懷安府,此去調查隻怕要費一番波折。”

這話一出,徐韶華和安望飛的目光短暫的接觸了一下,隨後這才分開。

這懷安府,正是許青雲之妻的母族!

胡文繡本半靠著魏子峰,聽到這裡也坐直了身子,語氣中難得透出幾分鋒芒:

“不過,那師爺之子好端端的要當街行凶,我猜測定是有我胡氏一族的仇敵意圖暗中阻撓我與兄長科舉。

他要鬥,便大大方方來,可其卻行這等陰司手段,那就莫怪遭此反噬了!此事,我胡氏一族絕不會輕縱!”

胡文錦雖然被縣試壓下了傲氣,可事關自己性命,這會兒麵前也浮起一抹冷色:

“也難為那人能在十年前便埋下這條線了!”

徐韶華和安望飛並未開口,縱使許青雲此次是衝著徐韶華來的,可是胡家可不管他是衝著誰。

他差一點兒傷了胡氏兄弟,這是事實!

隨後,六人又就昨日馬車之事的枝葉末節末節重新複盤了一下,這才各自散去。

胡文錦回來後,胡文繡便扶上了他的手臂,這會兒倒不似方才鋒芒畢露,而是笑吟吟道:

“什麼?這一次兄長竟是次名?那我可要好好給父親去信誇一誇兄長了。”

“昨日兄長真是嚇煞我也,要是兄長一會兒好好喝藥,我便不告訴父親那驚險的場麵如何?”

“……”

兄弟二人的聲音消失在樓梯口,安望飛這才看向徐韶華:

“華弟,你說他們能查到許青雲的身上嗎?”

“那是胡家要考慮的事。不過,許青雲若是知道有人查他的妻族,表情一定很有趣。”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許青雲倒是和張瑞同樣的喜歡借刀殺人,不沾血腥。

可,這也讓他們同樣猶如驚弓之鳥,稍稍風吹草動,便會讓他們驚慌失措。

便如同那日的張瑞,他出身長鬆村,若是不露怯,也可周旋一二,可在彆人身後藏久了,突然顯露人前,驚惶也是常理。

二人正說著話,忽而隻覺得天色一暗,隻聽:

“轟隆——”

隨著一陣雷鳴,狂風大作,不多時便落下了一場暴雨。

安望飛看著窗外的大暴雨,連忙去關上窗戶:

“都已經立春了,怎就

起這麼大一場雨?()”

總是雨水,有道是春雨貴如油,對於尋常百姓也是歡喜的。?()_[(()”

徐韶華話音剛落,便外頭傳來一陣門響,徐易平倚著欄杆,伸手接雨:

“好雨!好雨啊!”

徐韶華不由莞爾,安望飛打開門,看著外頭的徐易平連忙勸道:

“易平哥,往後站站,仔細染了風寒!”

徐易平笑著回頭,擺了擺手:

“望飛兄弟,你就放心吧!我這身子骨,還沒有那麼弱!”

徐韶華隨後也緩步走了出去,憑欄遠望,下麵行人頂著暴雨,來去匆匆,麵色懊惱。

唯有賣傘的商販這會兒樂的合不攏嘴,正興致勃勃的數著銅板。

耳邊是暴雨嘩啦啦的聲音,徐韶華本是緩緩勾起了唇角,但不多時,他看著試館的方向,唇瓣抿起:

“下雨天,有人歡喜,有人憂。”

安望飛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徐韶華的身旁,他沒有去倚著欄杆,而是靜靜的看著這雨幕,聽了徐韶華這話,不由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

徐韶華回眸看了安望飛一眼,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可是,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性命之憂。”

隨後,徐韶華叫住差點兒就想要去雨中撒歡的徐易平:

“大哥,我這裡有一事欲請大哥助我。”

徐易平本來正高興的接著雨水,聽了徐韶華的話,直接揚了那雨珠:

“二弟,你說!”

“我要大哥幫我帶一個人過來。”

隨後,徐韶華回到房間叮囑了徐易平幾句,等徐易平離開後,安望飛這才沒忍住道:

“華弟,那張瑞人麵獸心,你尋他作甚?!”

“望飛兄,你可知今日是縣試第幾日?”

“第七日?”

徐韶華點了點頭,輕輕道:

“那日縣令大人罰張瑞跪在試館外五日,雖是懲罰,可卻未嘗不曾保住他一條性命。

而今日……暴雨傾盆,是最好的掩蓋所有不軌之心的日子,隻希望大哥還來得及。”

“華弟你救他作甚!”

安望飛一想起華弟差點兒被張瑞害的無緣科舉,便恨不得將其骨頭咬碎了與血吞。

“我若不救他,他便要被許青雲所殺,那麼此前許青雲指使讓人斷我科舉之路的齷齪之舉便無人可知。

反之,我若救了張瑞,張瑞此生無緣科舉,又跪壞了雙腿,已是懲罰,最重要的是……他日後頭頂時時都要懸著許青雲的劍,日日惶惶不可終日,這懲罰可比他被人殺了有趣的多。”

徐韶華說著,看著外頭下的越來越大的雨,波瀾不興道:

“最重要的是,縣令大人能對師爺動手,隻怕心裡也頗為介懷那兩個賊人在縣衙突然暴斃吧。

那師爺之子能破釜沉舟來殺我,隻怕那師爺在縣衙也已經……張瑞,便是本次之事唯一的

() 證人。

而且,我懷疑張瑞知道的隻怕不止是眼下的一點點。”

張瑞與曾經的許青雲何其相似?

就連這一次科舉,那早就買通的師爺未嘗不會替張瑞仿照當初的許青雲再行替考之事。

徐韶華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他雖未與許青雲見麵,可隻憑這幾次交手,他便知道其為人品性。

雨漸大,這一下,便是一夜,等過了三更這才停了下來。

徐韶華聽著雨聲,倒是睡的沉穩。

隻是等到第二日,徐韶華等人剛一下樓,便看到那泥濘不堪的官道,上麵泥沙遍布,有行人踩過去,足足有一寸深的印子。

“幾位郎君,這裡是咱們備好的屐鞋,您且先換上,等上了馬車再換上常鞋吧。”

天不亮,小廝便已經在外頭候著,見幾人麵露難色,連忙說著。

小廝這話一出,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隻不過徐韶華昨日請徐易平去張瑞了,今日倒是未來得及租馬車。

“徐同窗,安同窗,我們一道走吧。”

胡文錦招呼了一聲,這樣的路也著實不好走,徐韶華便拱手應下,六人踩著屐鞋走過,留下一串屐齒印。

等走到不遠處的馬車旁,再上車安頓好已經是一刻鐘後,泥濘的屐鞋被懸在馬車外,隨著馬車的顛簸搖晃。

剛下過雨的路麵,泥濘難行,兩刻鐘後,眾人這才抵達了試館外。

而等徐韶華等人下了馬車後,不遠處的一眾學子正扶著牆壁用木枝將鞋底厚厚的泥土刮下來。

也有穿著屐鞋一路走過來的學子,這會兒已經凍的打了幾個哆嗦。

一場大雨,讓這最後一場連覆有多了些不確定的因素。

許是才下過雨的緣故,這會兒天還是暗沉沉的,時不時有風吹來,見點名冊都不大能看清楚。

於是,劉吏索性直接唱名入內,徐韶華打頭進去,等經過一係列的搜身檢查後,徐韶華坐在桌前不由得裹緊了衣裳。

前兩日天晴之時,溫度倒也時宜,中午還有一段暖和的時候,可是今日正是雨晴的頭一日,越發的冷了。

徐韶華等十人在堂中,雖然覺得氣溫冷,倒也可以忍受,而那些在考棚的學子卻是要忍受這迎麵而來的寒風,還要在寒氣逼人的考棚裡提筆作答,更是艱難。

徐韶華緩緩運轉九霄心法,讓自己的身體暖和起來,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天漸漸亮了起來,外頭遠遠傳來了一聲“龍門落”。

下一刻,於沉便抬腳走了進來,今日他多披了一件鬥篷,隻是等入內後,他便直接卸了下來。

於沉如今身為主考,並不知道外麵那些是是非非,這會兒倒是安坐著直接開題。

徐韶華抬頭看去,一邊看,一邊輕輕摩挲著筆杆。

無他,這次連覆依舊是三道題,一題是昨日的雞兔同籠的變形題,一題……竟然是等差數列求和的題目,至於最後一題,亦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經論罷了。

看出前兩題又是數理題時,徐韶華尚且還能鎮定,而他身後的胡文錦整個人直接兩眼放光,於沉還是頭一次看到有和徐韶華一樣勁頭的學子,不由撫了撫須。

連覆的成績其實對於大多數正場前列的學子來說,並不重要,隻要之後三場考試的排名不是一落千長,主考官大都會按照原本的名次略有變動。

隻不過,這一次縣試連續兩場數理題搞的學子們都要崩潰了,再加上其中還有胡文錦這麼一匹黑馬,少不得要大動一次了。

徐韶華倒是不如胡文錦激動,這會兒隻埋頭寫著,這數理之題,可比一些經論詩賦要好答的多。

這一次,徐韶華又雙叒比上一場提前了一刻鐘答完,於沉坐在上麵看著,整個人都木了。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在心裡安慰自己,這小子答完早也不頂用,他還得陪自己一起坐在這兒!

可是,這一次徐韶華又不按常理出牌,落筆之後,沒多久便直接站了起來:

“大人,學生請交卷。”

於沉:“……”

這小子一定是來跟自己作對的!

於沉接過徐韶華的考卷,已經不想說話了,隻點了點頭:

“可。”

隨後,徐韶華收拾好東西,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胡文錦看著徐韶華的背影也是乾勁十足,沒想到徐同窗連這樣的數理題都會,待縣試結束,他定要與他好好討教一番!

而一旁的安望飛昨日正好與胡文錦仔細的討論過雞兔同籠的題目,二人還就著徐韶華的考卷進行分析,這次安望飛答的倒也不錯。

隻是,之後的其他學子這會兒都是兩臉懵逼,拚命的回想起昨日看過的頭名考卷,想要試試自己能否得到一點兒靈感。

然而,文數有鴻溝,讓他們這些對數理一竅不懂的人來看,就是給他們一字一句的教著,那也得往複數次,哪有這種一個接一個,還都不一樣的數理題?

於沉看著學子們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搖了搖頭,數理題目放在後兩場本就隻是一個試水罷了。

等到後期排名之時,隻要考生前兩場答的還不錯,基本都能取得好的成績。

但,若是後兩場除了數理之後的經論、詩賦題也都敷衍了事,便要被降排名。

不過,今次的案首,如今已然決出。

於沉回想起那少年這幾日讓自己無聲卻情緒起伏著,不由得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那日他於社學門口看到那少年之時,便知他不凡,卻不曾想到,他不過用了短短數月,便在自己眼皮子下麵證實了這一點。

徐韶華並不知道縣令大人在心裡如何想自己,今日他並未在試館久留,也是因為心中擔心大哥。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大哥也不曾回來,比起張瑞,他更擔心大哥為了幫自己,有個萬一。

而等徐韶華回到學子舍的時候,徐易平卻是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等徐韶華敲門之時,徐易

平表情難看的開了門。

“大哥這是怎麼了?”

徐韶華看到大哥回來,這會兒鬆了一口氣,而徐易平低著頭,小聲道:

“二弟,那個張瑞吧,我是給你帶回來了,隻不過……他有點兒不太好。”

徐韶華不解,隨後跟著徐易平走了進去,等看到張瑞的時候,徐韶華看著他脖頸的青黑,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是被大哥救下的?”

徐易平點了點頭,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開口道。

原是那雨起之時,徐韶華請徐易平將張瑞帶來學子舍,卻不想徐易平剛到張瑞家中,叩了幾次門都不得應答。

可是問了鄰裡之後,都說張瑞是被人抬回來的,大雨能又能去哪兒?

隨後,徐易平直接破門而入,院子裡,張瑞的寡母正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眼睛死死的看著兒子的房子,手裡端著一個空碗,地上是灑落的蛋羹,紅紅黃黃的模樣讓徐易平差點兒沒吐出來。

正好那屋子裡傳來異響,徐易平也是膽子大,竟然直接走了進入,隨後便看到一個遮著半張臉的人正在用繩子死死的勒著張瑞。

那人身量不高,看到身材高大的徐易平,心中便生了怯意,正好張瑞鬆了氣力,那人立刻跳窗跑了。

徐易平本以為張瑞已經喪命,正要上去為他合住雙眼,卻不想一隻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衣擺:

“詐屍了!”

徐易平一個激動,直接隨手抄起一個枕頭,便把張瑞砸暈了過去。

徐韶華:“……”

“那張瑞的寡母如何?”

徐易平輕輕搖了搖頭:

“我進去的時候已經不成了。昨日我讓長鬆村的村長報了官,今日城門開了我便帶張瑞進城求醫。”

徐易平並不知道張瑞曾經對自家二弟做過的事兒,否則看到那賊人隻怕還問他一句吃沒吃飯。

這會兒,徐易平低著頭,沮喪道:

“二弟好容易交代我一件事,竟然被我給辦砸了。我真的是無用啊!”

徐易平氣的拍大腿,徐韶華聞言卻拍了拍徐易平的手臂:

“大哥說什麼呢?大哥那般勇猛,嚇退了敵人,還及時帶著張瑞前來求醫,更是鎮定從容。

我道齊哥兒怎麼那般膽大心細,鎮定自若,原來是因為骨子裡和大哥學的!”

徐韶華要是想要哄人,那絕對給人哄的服服帖帖,這會兒徐易平聽了徐韶華這話,一下子支楞起來,若是他頭上長了耳朵,這會兒定是立得倍兒直!

“嘿嘿,我就喜歡聽二弟你說話!哎,不對啊,這會兒這麼要,二弟你就交卷了嗎?”

“嗯,答完就交了。昨夜裡沒見大哥回來,我在考場也坐不住。”

“哎呀!二弟你有啥不放心的?你大哥我這一石多的身板,來個瘦弱的我能給他壓趴下!”

徐韶華不由噗嗤一笑,徐易平撓了撓頭,不知道二弟笑什麼,隻不過想起方才二弟擔

心自己便早早交卷的話,他心裡又甜又擔心。

生怕是自己讓二弟提前交卷,耽擱了成績。

徐韶華聽了徐易平的顧慮,卻搖了搖頭:

“這次後兩場都有數理題,隻怕這兩場的考試排名隻是參考,之後還是以正場排名為主的,大哥不必擔心。”

徐易平迷迷瞪瞪,隻知道二弟讓自己不必擔心,而就在二人說著話的時候,床上躺著的人發出了一聲輕之又輕的□□。

徐易平立刻走過去,而等張瑞醒過來後,看到的便是昨日自己救命恩人的那張臉。

“恩,恩人?”

張瑞嗓子疼的厲害,可還是掙紮準備起身。

徐韶華端了一杯水走了過去,張瑞直接栽了過去:

“徐,徐,你,你……”

張瑞字不成句,看著徐韶華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徐易平聞言看了一眼張瑞,呐呐道:

“徐徐?叫的這麼親近,難怪二弟你讓我大下雨的去找人呢。”

徐易平這話一出,張瑞直接愣住,他以為是徐韶華想要來羞辱自己,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為了救自己嗎?

徐韶華隻將那杯水遞給徐易平:

“大哥,讓他先喝杯水,話都說不利索。”

徐易平點了點頭,提著張瑞的咯吱窩讓人靠在床上,然後把水遞給他。

張瑞喝了兩口,便急急問道:

“我,我,娘……”

徐易平低著頭,帶著歉意道:

“對不住了,小兄弟,我去晚了,你娘她……”

張瑞手中的茶碗陡然鬆手,隨後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哭聲,可他又實在發不出旁的聲音,整個人憋的臉紅脖子粗,徐韶華一把接住茶碗,放了回去。

“嘖,真吵。”

徐韶華這話一出,張瑞直接噤聲,徐易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總覺得哪裡不對。

“大哥,你先去看看藥,我有事與他說。”

徐韶華這話一出,徐易平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而後,徐韶華抬步過去,靜靜的看著張瑞:

“彆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