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你到底為什麼陷害於我?!……(1 / 1)

酒肆雖沒交到周聞道手上,卻總得有人來管理,薑忘憂正欲主動請纓,讓父親將酒肆交由她打理的時候,父親卻率先將她叫了過去。

“忘憂,自幼你便跟在我身邊學習商賈之術,其實是最適合接管酒肆的那個人,隻是我始終覺得這行太累太苦,惡心極了也要給人賠笑,傷了病了也一刻不能歇息,不算計彆人就要被彆人算計——”

“你自小被我捧在手心裡養大,讓你去吃這樣的苦,我實在是舍不得啊……”

父親的尾音,輕而悠長,像一聲歎息。

薑忘憂這才發現他眼尾的皺紋不知何時已變得這般深,眼神也因為歲月風霜的洗禮顯得堅硬如磐石,可看著她的時候,卻總是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看著薑忘憂,像是看著一隻即將遠飛的風箏,低聲喟歎道:“忘憂,世上諸人皆不可靠,你總得靠你自己——”

言畢,他突然往薑忘憂的懷中塞了一樣東西,薑忘憂低頭去看,發現是個匣子。她不明所以,想再問問父親,父親卻已轉身躺下了,聲音有些發悶:“去試試吧,受不了了再回來。”

薑忘憂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也就隱隱知道了匣子裡裝著什麼,淚意不受控製地瘋狂上湧,仿佛下一刻就要決堤而出。

模糊的視線中,前世種種自她眼前紛飛而過,讓她心中哀慟更盛,她緊緊地抓著手中木匣,如同抓住了薑家的命運,一刻也不肯放開。

薑忘憂一下跪倒,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看著父親的背影,像發下什麼至死不渝的誓言般,一字一句道:“女兒……定不負父親重望!”

父親沒做聲,隻是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知道了,讓她早些回去。

薑忘憂這才踉蹌起身,抱著匣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桃枝見她額間有傷,忙不迭地替她尋藥來擦,又手忙腳亂地用紗布包裹,一邊裹一邊心疼道:“這都是怎麼磕的呀!”

薑忘憂淡淡地笑了笑,沒回答,隻是在傷口包好後,將屋裡的婢女連同桃枝一起,全都支了出去,隻留下她自己。

她打開了匣子。

匣子裡滿是酒肆的印信地契諸物,還有一大串銅鑰匙,掛的滿滿當當,在最下麵的是——薑忘憂的婚書。

薑忘憂摩挲著那赤紅的紙張,指尖不自覺地有些顫抖。

父親竟將這個都給了她……這是不是意味著,若是她對這樁婚事心存不滿想要退婚,父親也絕不會對此提出反對意見?

薑忘憂心中湧上一種迫切,想要馬上拉著周聞道去官府退婚。

可周聞道沒理由同意。退婚需得雙方同意,周聞道是衝著薑家家財而來,如何願意看著煮熟的鴨子眼睜睜飛走?

要讓周聞道心甘情願地簽下退婚書,要麼抓住周聞道與那孫夫人通奸的證據,要麼……抓到他對薑家或者薑忘憂意謀不軌的證據。

薑忘憂腦中閃過數種可能,最後腦海中又浮現出了某個人的麵容,心中隱隱有了計劃。

一刻鐘後,薑忘憂將自己的幾個婢女都叫了進來,跟她們宣布了自己已經接管酒肆的事。

桃枝驚喜得將薑忘憂一把抱住,杏果則眨著眼睛不停地問“真的嗎”“真的嗎”,這邊梨葉眉眼彎彎道“我給姑娘做件新衣裳慶祝慶祝”,那邊柳梢便笑著慶賀她“我就知道老爺最疼您!”

屋內一時間滿是歡樂氣氛。

薑忘憂看著高興得幾乎得意忘形的她們,神情無奈道:“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若是高興夠了,便幫我備些耐磨的鞋子和方便出行的衣物。”

柳梢問:“姑娘這是要出去?”

薑忘憂點頭:“幾位掌櫃都提過,有客人說咱家清酒的味道變了,許是底下酒莊有工人偷工減料,讓我去巡視巡視。”

“今天便去?”桃枝緊鎖著眉,“這才剛上任呢。”

薑忘憂搖了搖頭:“這兩天且先去酒樓,看看味道是不是真變了。若是真有問題,便再去莊子上看看是什麼原因。”

柳梢小心翼翼問:“那……姑娘帶誰去啊?”

“梨葉吧。”薑忘憂衝她笑了一下,“知道你想出去玩,可這次是正事,下次再帶你出去。”

旁邊的桃枝和杏果聽見了,便也叫嚷著要出去玩,薑忘憂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們安撫住,帶著梨葉逃也似地出了門。

薑忘憂在兩日裡分彆檢查了城東總店與城西分店的酒釀,發現確實是味道有異,似是釀造的原料比例不對,且出窖時間過早,發酵時間太短,導致酒味不夠香醇,反而略顯酸澀,應當是酒莊送來時便已經出了問題。

於是巡視城外酒莊的事便板上釘釘。

動身前一天的夜裡,薑忘憂一邊任由柳梢幫她拆卸發飾,一邊檢查著酒樓的進貨記錄,眉頭緊鎖,顯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淡。

柳梢看著她的側臉,狀似無意地問:“城外有三個酒莊,姑娘明天去的是哪一個啊?”

“東門外那個吧,他們最新送來的那批酒都有問題。”薑忘憂頓了頓,看著鏡子裡的柳梢,不動聲色道,“怎麼突然這麼問?”

柳梢抿了抿唇,揉弄著自己上衫的下擺:“她們都跟姑娘你出去過了,我還沒去過呢……”

薑忘憂訝異道:“去莊子上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事,要在外麵奔波一整天呢。”

見柳梢還是抿著嘴不吭聲,薑忘憂便知道她是犯了犟了,無奈笑了笑道:“你喜歡便一起去吧。”

“謝謝姑娘!”柳梢當即揚起了嘴角,手腳麻利地將她繁複的發髻拆開。

薑忘憂看著鏡子裡她熟練的姿勢,感歎道:“還是你手藝好啊,桃枝那丫頭隻會梳不會拆,每次拆發髻都會扯掉我幾根頭發。”

柳梢正用梳子將她的烏發一下下梳開,聞言笑道:“那以後我都來幫姑娘拆。”

薑忘憂莞爾一笑,沒有回話,隻是換了個話題:“仔細算來,你都跟在我身邊好多年了吧?”

“是,柳梢十二歲便跟在小姐身邊了。”

“那你也快十八了。”薑忘憂語帶調笑地問,“可有心怡的男子?”

“沒有!”柳梢回得極快,眼神卻莫名有些落寞,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這樣子,哪會有人喜歡我?”

薑忘憂順著她的手看向了她的發冠。是的,因為幼時得過病,柳梢頭發極短,梳不出發髻,隻能像男人一樣將頭發攏起來用發冠束住。

薑忘憂看著她,真誠道:“柳梢,喜歡你的人不會因為這種原因便不喜歡你的。在我眼裡,你手巧能乾,又聰明善良,桃枝她們幾個出了岔子都是你給她們出主意,跟你相處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說你好的,這些,都比頭發長不長這件事更重要。”

“我知道!隻是……”柳梢欲言又止,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反正柳梢通通都不要,柳梢隻願一輩子陪在姑娘身邊!”

薑忘憂看著她,意味深長道:“哪能真跟在我身邊一輩子,早晚要分開的。那時你若有什麼要求,隻管跟我說,我定當儘力實現。”

“怎麼又說到要分開了?姑娘今日好生奇怪,我不同你說話了!”柳梢看了她一眼,便端起桌上吃空的糕點盤子出門去了。

薑忘憂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直到門口出現了另一個身影。

“姑娘,柳梢同周家一個老仆見麵了。”

聽見手下人的回稟,薑忘憂心裡的那塊地方才終於死了。

父親臥床是周聞道拿捏薑家酒肆的最佳機會,他不可能錯過。她既擋了周聞道的路,周聞道便一定會千方百計將她除去。

上輩子周聞道就是這麼做的,栽贓陷害讓她入獄,他才好掌握薑家。薑忘憂之前沒想過身邊人會背叛自己,隻是那天思量入獄一事的時候,她才發現前世害她入獄的證據出現得太怪了。

將證物悄無聲息地藏在她的床底下,是隻有陪在她身邊的四個婢女才能做到的事情。

“既知明日凶險,小姐又何必以身犯險?”手下神色擔憂,頗為不解,“何不直接拿了柳梢和那仆役,將他們壓解官府?”

“現在人證物證俱無,官府不會管。”薑忘憂垂下眼簾,掩住眸中萬千心緒,“且照計劃行事吧,我自有安排。”

見手下人走了,薑忘憂才吹了燈上床躺下。

她蜷著身子,看著窗牗裡透進來的月光,如同寒霜一般凍結在地上,心裡便覺得冰冷徹骨。

她想不明白,柳梢是如何走到這個地步的?是如何一麵同她說笑玩鬨,一麵背著她捅她刀子的?周聞道到底允諾了她什麼?錢,還是情愛?

她那夜沒能睡著。

次日上午,薑忘憂帶著柳梢出門了,任由馬車載著她們向城外的酒莊駛去。

柳梢今天顯然有點緊張,給薑忘憂泡茶的時候灑出來了三次。

雪花般的浮沫漸漸隱入琥珀色的茶湯裡,其間飛旋的茶芽浮浮沉沉沒有憑依,像是誰起落的心緒。

薑忘憂輕聲問:“柳梢,你怎麼了?”

柳梢嚇得手抖,直接將茶盞摔在了茶幾上,茶水全都倒了出來,她連連道歉,聲音顫抖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見她這樣,薑忘憂默默地用自己的帕子幫她擦掉了茶湯。

柳梢還是垂著眼簾不敢看她,一如驚弓之鳥般慌亂瑟縮。

薑忘憂歎了口氣:“你這樣,我要分不清咱倆到底是誰要害誰了。”

聞言,柳梢猛地瞪大了眼睛。

“籲——”馬車突然止住,整個車廂跟著狠狠顫了一下,薑忘憂隱隱約約聽見外麵有男人在叫嚷,喊著什麼“我乃臥虎幫三幫主,若要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臥虎幫是一夥臭名昭著的賊人,常在附近虎陽山一帶流竄,專劫過路車馬行人,不給便將活口全數殺儘,官府捉拿多次不成,已成了當地一害。

尋常人聽見他們的名頭必定膽怯順從,可薑家重金聘用的護衛卻不是吃素的,領頭護衛勸這夥賊人收手不成,便一齊拔出武器,跟那些賊人戰在了一起。

刀劍碰撞聲密集響亮,拳肉相搏聲沉重帶風,拚死廝殺的喊聲裡,訓練有素的車夫揚鞭,對著馬屁就是狠狠一鞭,吃痛的駿馬仰天嘶鳴,然後以雷霆之勢馳騁奔跑,倏然衝出了重圍。

隨著廝打聲漸漸遠去,馬蹄擊地的節奏逐漸清晰入耳,車廂裡也變得落針可聞。

“……我不明白,小姐是什麼意思。”柳梢麵如金紙,艱難地說完了這句話。

“你既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又為何不敢抬頭看我呢?”薑忘憂看著她,麵沉如水,辨不出情緒。

柳梢身上有一瞬間的僵硬,不敢再做聲。

“周聞道讓你打聽到我今日的行程,好派人在我去酒莊的必經之路上伏擊我?他的人不能暴露身份,冒充打劫車馬的臥虎幫便是最佳選擇,所以在虎陽山活動的臥虎幫才會跑到桐城地界來。”

“周聞道是打算殺了我一勞永逸,還是想英雄救美博得我信任?”薑忘憂看著她,目光灼灼猶如盯著獵戶的鷹,“不,這兩種方法都不能保證他能拿到薑家酒肆,最好的辦法是——讓這夥人將我擄走,他再來將我救回去!”

“到時我清白已毀,若是他不要我,便沒有人再敢娶我,為了留住他,父親便會心甘情願把薑家酒肆親手奉上,三拜九叩地求他娶我!”

“啪!”薑忘憂雙手猛然拍桌,茶盞因而一震,嚇得柳梢抬頭看過來,直接對上了薑忘憂寒芒畢露的雙眸。

她聲音狠厲,似地獄裡爬出來的嗜血修羅:“柳梢!你到底為什麼陷害於我?!”

“我沒有!”被逼至極致,柳梢嘶吼著喊了一嗓子,雙眼瞬間變得赤紅,帶著陌生的怨恨和憎惡,“分明是你!分明是你對不起我,你有什麼理由在這裡質問我!”

薑忘憂垂下眼簾:“我哪裡做錯了?”

“錯?你從一開始就錯了!”像是在她心中重複過無數遍,她將薑忘憂的罪過毫無停頓地一一細數出來,“你給她們取的名字多好聽啊,桃枝,杏果,梨葉,聽起來便是女兒家的名字——憑什麼隻有我是柳梢?”

“不男不女。”她幾乎滿是怨毒地吐出這幾個字,“十七歲了我還是短發,梳不起一個發髻,出去便一定會有人問到底是姑娘還是男子,聽見我叫柳梢便把我當男子看待。”

“家裡也不喜歡這個名字,說是怕菩薩覺得家裡有了男孩便不給母親賜子,至今他們還在怪我占了男孩的命數,礙了他們傳宗接代的大事!”

“就連你!口口聲聲說著長發短發都一樣,可你出去見人的事從來不願帶我,就連巡視酒坊都是我跟你求來的,”她的聲音漸漸顫抖,染上了明顯的哭腔,“我就這麼見不得人嗎?!”

薑忘憂從沒想過柳梢心裡原來這麼多不滿,想要開口解釋:“不是你想的那……”

“籲——”馬車又忽然停下了,停得太急讓薑忘憂一下撞到了車廂內壁上,打斷了嘴邊的話。

“臥虎幫在此,乖乖留下錢財,便可留你們一條性命!”

薑忘憂從車簾縫隙裡偷偷窺視,發現這夥人凶神惡煞,渾身橫肉,隱隱有虐殺之氣,當即明白了她這是倒黴到家,遇見了真山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