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吉普人……所謂的主(1 / 1)

鐘聲[西幻] 有柳 4129 字 10個月前

“阿多尼斯……”

諾維亞隻愣愣開了個頭,這是她時常在夢中念叨著的名字。現在是她第一次清醒著念叨這個名字,在離格裡拉麵前。但也隻是小小的一聲,很快就止住了。

諾維亞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保持著用手蓋著肉瘤的姿勢,視線轉向離格裡拉手上的黑色布料,認真地觀察著:“小離可以教我怎麼做手套嗎?”

“媽媽想學?”

“嗯,”諾維亞說道,“想送給一個人。”

“好啊。”

離格裡拉答應她,隨即分出一些未被裁量出的布料和針線。她用唾沫潤了潤絲線,在燭火之下,讓它對準針頭小小的縫隙,從穿針開始教。

往後一連幾天。諾維亞剛開始還保持著熱情和耐心,但從穿針到分線這些瑣碎難熬的小細節總是叫她頭疼,就像她之前學習使用筷子一樣,諾維亞對於接受這些新鮮事物向來缺少些天分。

於是自然而然,她不過多久就消泯了她所有的熱情與好奇心,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孩童般的專注力,對學習刺繡這件事敷衍了事。

如此,離格裡拉也隻是笑笑了之,她想,諾維亞不用非得學會這些的,隻要她會就足夠了。

離格裡拉並未將內心所想表達出來。她偶爾能看到燭火之下諾維亞瞪著大大的眼睛,努力穿線的場景;能看到諾維亞纖細手指上因被針紮而留下的細小孔洞。

耐心與努力不能劃等號,就像天才和平庸不能相提並論一樣。諾維亞想學,她想教,這樣就足夠了。

在教諾維亞刺繡的時日裡,離格裡拉在洛利西人的裁縫店和維奧裡醫生的駐醫站兩頭跑,前者因為工作,她呆的時間最長,後者除卻必要的飲食和睡覺外,離格裡拉在這裡的時間逐漸減少。

至於她最初相識的兩人——維奧裡和弗蘭格。她也許久未見到了,就算是少有的碰麵也是隻見其一,不見其二。

離格裡拉意識到他們似乎是鬨了矛盾。這一感覺轉化為事實是在弗蘭格像她討要手套時慢慢發生的。

目觀弗蘭格忸怩的姿態,好像有什麼陰雨籠罩著他,他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

離格裡拉看著他伸出想要接過手套的手,一股濃烈刺鼻的汽油味道撲麵而來。

她開門見山:“你和維奧裡鬨什麼矛盾了?”

“能有什麼呢,”弗蘭格道。

離格裡拉檢查他的臉:“你刮胡子了。”

“嗯。”

“顯得年輕不少了。”

“嗯。”

離格裡拉擺出誇張的姿勢嗅了嗅周圍的空氣:“你開始重操舊業了?”

“嗯。”

“你有心事?”

“嗯……嗯?”弗蘭格下意識地嗯了一下,而後感覺不對,他轉變語調來表示自己的不讚同。

看著麵前笑得狡黠的少女,他溫柔笑道:“小離,不帶你這麼逗我的。”

“噗,”離格裡拉噗嗤笑出聲來,哈哈道,“剛才很像我們那天吃飯時的場麵,不是嗎?不過那時候是你追問我和維奧裡之間發生了什麼,現在倒是我來問你了。”

離格裡拉撇了他一眼:“如實招來,”她將手套收了起來,“不然就不會送你了。”

弗蘭格見她這樣,雙手攤開無奈歎氣:“小離,我餓了。”

他看了看天,談笑道:“快到中午飯點了,你做飯了嗎?”

弗蘭格見到離格裡拉後知後覺般地停頓了一下,她突然轉身跑去廚房,消失片刻後,她抱著自己的腦袋走了回來,魂不守舍地念著:“完蛋了,完蛋了……這些天兩頭跑,現在菜也沒了。”

“那我們現在去買也還來得及,”弗蘭格見縫插針。

離格裡拉放下手笑吟吟地看著他:“可以呀。”

他沒有想到離格裡拉居然這麼乾脆利落地答應了,驚喜的同時,就聽到離格裡拉接著道:“但是,我沒忘呢,你在路上必須要告訴我你最近怎麼了。”

“你為什麼這麼想知道?”

“當然想知道啦,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朋友,弗蘭格嚼了嚼這個詞彙,默然良久,終於像疏通了某個關節,全身的筋骨脈絡都暢快不少。

……

兩個人步行在人聲鼎沸的鬨市之中。離格裡拉走在前麵,弗蘭格跟在她身後,兩人亦步亦趨,弗蘭格看到離格裡拉又拿起一些蔬菜放到籃筐之中。

“小離,你怎麼買了那麼多綠菜啊,還有紅胡蘿卜和白胡蘿卜!”弗蘭格懊惱道。

離格裡拉道:“維奧裡醫生生病了。”

她走在前麵,哼著小歌。

弗蘭格嘗試模仿她的曲調,不過他哼得既卡頓又跑調,思維漸漸不集中,弗蘭格與離格裡拉漸漸落下了許多距離。

弗蘭格快步跟上她,弗蘭格腿長,沒幾步就跟上了離格裡拉。

他看到離格裡拉駐步看著一對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

“他們是吉普人,”感覺到離格裡拉可能並不認識他們,弗蘭格補充道:“吉普人紅發黃膚,他們是戰爭的副產物,被主遺棄者,永遠無法融入人類社會。”

離格裡拉遠望在牆角邊瑟瑟發抖的兩個人。他們衣衫襤褸,那個女孩子看著還小一點,她好像在看自己。

離格裡拉道:“吉普人?”

“修道院的那些老頑固劃分的人種層次,”弗蘭格指了指自己和離格裡拉,“他們認為,白色皮膚的人,是主用他的形象創造的,被主眷戀著,比如我和你。”

然後他又指了指那邊的兩個孩子:“吉普人則不同,他們紅發黃膚,是用大地泥土捏造的,與那些山林野獸無異。每次戰爭結束,這片大陸就會誕生許多許多的吉普人。

“他們流離失所,貧困潦倒。”

離格裡拉對於這一番評定標準表現得十分不讚同,她擰眉道:“大家不都是人嗎?”

說完,離格裡拉徑直朝他們兩個人走去。

戰爭已經結束有一段時間了,芙朵拉跟著哥哥從肯什尼亞一路流浪,她眼神近乎貪婪地盯著那個金發碧眼少女身上的衣著。

她想,她一開始也是有漂亮的裙子的,但在流浪的路上,她的漂亮裙子被彆人撕壞了,沾上了鮮血和泥土。

芙朵拉攏了攏自己身上勉強可蔽體的衣衫,上麵還有蒼蠅留下的巢穴。

離格裡拉穿過匆匆行路的人們,她看到那個長著紅色長發的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現在紅發少女鬆開了她旁邊較大一些的男孩,她自己抱著自己。

離格裡拉走到他們麵前,聽到了她很小聲的一句“姐姐”,很小,幾乎就要被周圍喧囂的環境給淹沒了。

她蹲下來,伸出手,注視著芙朵拉的眼睛,微笑道:“你好。”

芙朵拉呆滯了,她沒有動作,可她旁邊的男孩倒是迫不及待了。

辛克一把推開芙朵拉,自己占著芙朵拉原來的位置,他喘著粗氣,身體撲過來,想要代替妹妹接過離格裡拉伸出去的手。

弗蘭格領起離格裡拉的後衣領將她及時提了起來,躲過了辛克。

“你要小心點,彆隨便被亂七八糟的人摸到,”弗蘭格道,“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和維奧裡一樣是好人。”

說完,他看向由於慣性跪在地上的男孩。

辛克像在病著,他滿臉通紅,眼睛裡滿是乞求。

“小姐,啊,這位小姐,美麗的小姐。”他的聲音激動得像在唱歌。

弗蘭格在離格裡拉的耳邊解釋道:“這是吉普人的天賦。”

“姐姐,你的裙子真好看。”旁邊的芙朵拉對著離格裡拉的裙子由衷讚道,似乎並沒在意剛才被掃開的事情。

“謝謝,”離格裡拉回道。

離格裡拉將視線移回依舊在芙朵拉旁邊跪著的辛克。他同樣穿的不好,雖然快到六月份了,辛克的身體卻在顫抖。

對上他和他旁邊女孩的眼神,離格裡拉動了惻隱之心。

離格裡拉走過去,想在兩個小孩麵前的碗裡放下幾點金幣,她一過去,芙朵拉就用澄澈的眼睛和臟臟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裙。

弗蘭格想攔住離格裡拉,他說:“這些都是吉普人,戰爭的狂鬥士,隻對野獸視作同類,他們最喜歡殺人了。”弗蘭格慢悠悠地說,聲音不大。

離格裡拉不作回應,她又蹲下來,拿出一些金幣,再用手帕包裹住,她將其遞給芙朵拉。

“拿好,”離格裡拉囑咐道,“希望你能用它換到你想要的東西。”

芙朵拉臟臟的手鬆開了離格裡拉的裙子,裙子上麵留下來了印子,離格裡拉並不在意。她把手帕放在芙朵拉的手心裡。

“謝謝,”芙朵拉剛一出口,她旁邊的男孩辛克一把奪過了她手心裡的東西。辛克隻拿走裡麵的金幣,手帕被他隨意丟在很遠的地方。

“還不如給錢,一塊破布有什麼鬼用。”辛克毫不避諱自己的粗鄙之語。

芙朵拉看著手帕落在人流之中,被不用低頭看路的人們踩著,變得很臟。

她不知怎麼的,心裡有一股衝動,於是芙朵拉就跑過去,在彆人的腳底下撿回那變得很臟的手帕。

芙朵拉環顧四周,剛才的少女和男人已經不見了,看著上麵的黑色足印,芙朵拉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的哥哥在檢驗金幣的真假,並不在意妹妹的哭嚎。

……

離格裡拉和弗蘭格走到一處狹窄的小巷子裡。離格裡拉在靜靜地觀看這一場景,她對自己身後的男子道:“你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情。”

弗蘭格倚靠在牆邊:“他們很可憐是嗎?尤其是那個小女孩。”

“……”離格裡拉默不作聲。

“吉普人,”弗蘭格嘲笑了一下,“這裡還有許多人種,都是修道院給人類劃分的等級,除了人種,還有階級,還有神權……就是他們口中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