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人,”離格裡拉默念著這個名字,抬頭看向弗蘭格,“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事情。”
弗蘭格暫時不作回答,他仰頭看到狀似波紋的雲朵:“你能聽見穹頂閣樓上的鐘聲嗎?”
“……能,”離格裡拉思考片刻,“你這麼問我,難道還有人無法聽見嗎?可我聽說這個鐘聲連聾人都可聽見。”
離格裡拉看到弗蘭格伸出手來,他手中有一枚紫藍色的玻璃球,裡麵好像有一束白光被困在裡麵,它四處跳動著。
弗蘭格確認離格裡拉看清這枚玻璃球後,就在離格裡拉的視線下直接捏爆了它,釋放出裡麵的光。像鎂光燈直射眼睛,離格裡拉感到一陣眩暈。
再睜眼時,離格裡拉舉目四望,四周,上下左右,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試探著要伸出一隻腳。
“我來自未來。”弗蘭格淡淡道。
“哦,”離格裡拉並不驚訝,感受到踏實的觸感之後,她把腳收了回來。
“你難道就不吃驚,不驚訝嗎?”弗蘭格有點小小的崩潰。
“其實也還好啦,”離格裡拉道,“畢竟你學筷子這麼快,作為第一次使用就能用得這麼好,該驚訝的時候那時就已經驚訝完了。沒必要現在又驚訝一次。”
弗蘭格目移,質疑道:“難道在你心目中,穿越還比不得用筷子更稀奇嗎?”
離格裡拉看他:“你現在和我說這些,不也是因為我也不是土著嗎?”離格裡拉雙手攤開,作無奈狀。
“哈哈,”弗蘭格突然笑了,“沒想到小離你這麼聰明。”
“……我感覺你在罵我。”
“沒有,”弗蘭克收起了笑聲,但還帶著笑意,像在哄小孩,“我是真的覺得小離很聰明,”他歎了歎氣,“可是,你有一件事不清楚——我來自未來的世界,你來自以後的世界。”
“這兩個有區彆嗎?”
弗蘭格突然惆悵了起來:“在我所在的時間、空間裡,科學技術空前發展,社會關係發生了大變革,人們有意識無意識地拋棄了許多陳規舊俗……”弗蘭格在離格裡拉認真的眼神中頓了頓,道,“包括用筷子吃飯。所以小離,我是真的很有用筷子的天賦。”
“你又在耍貧了,”離格裡拉無奈笑道。
“唉,”弗蘭格望著白茫茫的遠方,“難得找見自己擅長的東西,無論這個東西在其他人眼裡有多麼容易,但誰都不想它被人輕易否決吧。”
離格裡拉點頭表示讚成。
弗蘭格接著道:“我那個時代,人類都不必懼怕生老病死的客觀規律了。按理說科學發展到那個時候,人類不會再有任何信仰了,要信也是信科學。但人人自危,抱團取暖,突然就捏造了一個從前從未在曆史中出現過的神。”
“這很矛盾。”
“過分相信科學也是一種迷信,”弗蘭格長籲口氣,“尤其是麵對迅速增長的科學技術。親眼目睹日新月異的變化……你能想象得出,昨天晚上你還在森林裡轉木取火,白天一醒來你就看到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弗蘭格想了想,“你那個年代應該有電視機吧……你的手藝在我那裡記載得很少,你……”
“……蜀繡在我的年代也已經沒落了……”離格裡拉心底湧上一股悲傷,“但有電視機。不過我沒經曆過磚木取火,很遺憾,我不能完全理解你說的感受。但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表述的意思,所以你為什麼來到這裡?”
“我是帶著目的來的,我先是要驗證這個有神有非自然能力的時代是否真的存在,然後帶領這兒的人相信科學,破除迷信。”
弗蘭格說著說著就百無聊賴了:“這是我的畢業論文主題。”
“為什麼未來也有上世紀落後的教育製度啊。”曾經也深受畢設戕害的離格裡拉表示震撼。
“啊,”弗蘭格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
“所以你到哪一步了?”
弗蘭格扯了一下嘴角:“那要看維奧裡到哪一步了,等他邁出那一步,我也就完成了目的,要離開了。”
……
銀針在離格裡拉的手上紮出了血,沾在白緞上,像一朵朵梅花。離格裡拉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同弗蘭格的話是一段小插曲,離格裡拉不去多思考什麼,弗蘭格的目的是什麼,都和她沒有關係,她隻要好好活下去,在力所能及範圍幫到彆人,這樣就可以了。
砰砰砰——
離格裡拉開門看到洛利西夫人滿麵愁容,關切問道:“夫人怎麼了嗎?”
洛利西夫人強撐著大大的微笑,她抬起手臂上掛著的淡藍衣服。等兩人都進到房間裡了,她才說道:“小離,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嗎?”離格裡拉看著這個裙子,這是那日洛利西夫人苦試無果的裙子。
“賽瓦斯科要回來了,聽消息說,是後日,”明明應該是期待已久的事情,但洛利西夫人卻怎麼也提不起興致,“但是從戰爭勝利到現在兩個多月過去了,我還是沒有收到他的信……
“我現在好怕,好怕他把我忘了,也怕他是不是戰死沙場了……”
想到不好的可能性,洛利西夫人開始遊移不定了,她下意識要抓著什麼,意識到後又很快鬆開了手,沒有在裙子上麵留下褶皺。
離格裡拉輕聲安慰道:“我相信先生一定沒有忘記夫人的,陣亡名錄我們都看了,上麵沒有先生的名字。夫人不用擔心,賽瓦斯科先生可能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洛利西夫人低頭說道:“這個裙子是我當初和他私奔時穿的,我想穿著這件衣服去見他的,”離格裡拉看見她耳朵尖尖紅了一些,“可是我現在變得難看了,穿不下這件了,這幾天想過改大,但都不儘如人意……
“我既擔心他認不出我,又擔心他覺得我變醜了。”
洛利西夫人消音不說話了。
離格裡拉大概明白事情前因後果,她拍拍胸脯,向洛利西夫人承諾道:“老板就放心吧,交給我了。我一定會讓老板用最漂亮的狀態去見心上人。”
洛利西夫人沒想到離格裡拉這麼暢快地答應了,但也感到困惑,她問:“‘老板’……是什麼意思?”
離格裡拉後知後覺,本來她還挺適應這裡的生活的,但和弗蘭格有了那次對話後,她被他帶回到外來者的身份上。她和這裡的人還是有隔閡感。
“‘老板’就是給我發工錢的洛利西夫人的意思呀,”離格裡拉扮作天真地插科打諢。
洛利西夫人被離格裡拉逗笑了,她感謝她,道:“謝謝你。”
離格裡拉接過洛利西夫人遞給的裙子,還有兩日。
……
這兩天離格裡拉算是吃喝住都在洛利西夫人那裡了,她像打了雞血一樣,也似乎是刻意在躲著某些人,總之她向諾維亞囑托了一些事後,就再也沒回維奧裡那處了。
離格裡拉通宵達旦,眼睛都繡得酸酸的。
但看著自己努力的成品,離格裡拉又感覺自己很有成就感。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然後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聽到屋外鐘聲比平時都大,在她有意識地忽略下,離格裡拉注意到了屋外喧鬨的人聲。
“外麵是有很多人嗎?”離格裡拉判斷。
“小離,你醒了嗎?”
一直留意離格裡拉的洛利西夫人在屋外喊著。
離格裡拉應道,她從床上一動,觸不及防被自己酸痛的肩膀背刺,她咬牙讓它動了動,不再那麼僵後,離格裡拉拿起繡完的裙子,走出了工作室。
“外麵是怎麼了?”離格裡拉有一點不知今夕何夕就的恍惚感。
“今天我們國家的戰士們的凱旋之日,”洛利西夫人看到離格裡拉疲憊的神情,擔心道,“小離,你……”
“沒事沒事,”離格裡拉擺擺手,“老板,小事情小事情,我繡完了。”
說完,她將裙子遞給了洛利西夫人,看到她臉上滿足之情,離格裡拉成就感更上一層。
離格裡拉道:“老板要是沒有其他意見了,我可以再睡一下嗎?”
“當然可以,”洛利西夫人微笑道,“謝謝你。”
洛利西夫人看著麵前關上,她歎了歎口氣,正打算轉身離去時,們突然又開了。她看見離格裡拉盯著困頓的雙眼,道:“夫人,那裡是不是會有很多人?”
……
離格裡拉還是去了,離格裡拉一手提著一籃子的繡品,另一隻手則讓洛利西夫人攬著她的手臂。
原本街道上人們摩肩接踵,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直到維係秩序的修道士出麵,用魔法分開了人群,戰士們方才有條不紊地列陣,通過凱旋門。
離格裡拉靜靜地觀察一排排身著輕甲的騎兵,她旁邊的洛利西夫人畫風卻截然不同。
洛利西夫人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口裡還喃喃著“不是”“沒有”“下一個”之類的話,銳利的眼神好像能透過嚴絲合縫的頭盔看清裡麵的每一張臉。
洛利西夫人幾乎是每個人都掃視了一遍,可直到最後一排騎兵通過了凱旋門,她都沒有見到心尖上的人。
“我找不到他……”洛利西夫人抓著離格裡拉的手臂,言語間是不加掩飾的失落。
離格裡拉想如何安慰洛利西夫人,就聽一道來自她們身後的溫潤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提莫尼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