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場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善人與惡人……(1 / 1)

竊魂 微塵渡海 4222 字 11個月前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善人與惡人。

隻要與自己的利益無關,誰不願意做一個“善良”的人呢?

江湖之大,各為己活。

葉辰安走後,我又把看守的侍衛叫了來。

"又有什麼事?"他們似乎有些不耐煩。

我勾了勾唇,"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什麼啊?"他們莫名其妙。

我湊近為首的侍衛,輕聲道,"抱歉了,以後清明給你燒些紙錢。"

他還沒反應過來,我袖口藏著的匕首驀然而出,從鐵門欄杆中伸出去,迅速刺進他的胸口。

我的速度基本沒什麼人能夠閃躲,因為許多情況我靠速度一擊取勝,故而刺人心口極其精準,一般都是一擊斃命。

其他侍衛先是愣住,而後紛紛拔刀對著我,有幾個跑開了,大概是去報告這裡的情況。

我擦了擦手上的血,靜靜靠在鐵門邊。

沒有人可以改變我的決定,我也不會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任何人,因為隻有我自己值得我完全的信任。

終於,因為我在獄中肆意殺人,又加上之前作惡多端,最後驚動了皇上,下令將我三日後斬首。

令我驚訝的是,葉辰安並沒有來質問我,一直到第三天夜裡,他來到了牢房。

我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色,想來是這幾日休息的不好,有些過度操勞。

牢裡很昏暗,他靜靜看著我,我也回看著他。

我記得第一次見麵他的眼神很清亮,即便有些天真的清亮,卻仍然看的人心裡莫名的很是舒服。現在他的眼睛似乎變了一些,也大概是因為近日疲累,暗淡了許多。

"我可以救你的,你為什麼……"他沒有我想象中的慍怒,隻有一些無力的疲憊,"紀予之,你真的覺得以你的武功,逃的過那麼多錦衣衛和禦林軍的把守嗎?即便你輕功絕佳,這也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做到的,海尋昭那樣的武功都不一定行。"

我打了個哈欠,"嗯。"

……

他重重歎息一聲,"紀予之,你逃吧。我知道以你的本事現在可以逃,後麵的一切我會為你處理好。"

我盯著他,他眼裡很真誠,竟然沒有什麼猶疑。

我笑了笑,"我不逃。"

他慢慢垂了眸,語氣更加疲憊了幾分,"你絕不會放棄生命的,予之,可是你太自我了,你總覺得不會有意外出現,總覺得你自己什麼都行。可是這世上總有些事,不是你自己能夠做到的。你讓我幫你吧,可以嗎?"

他的語氣甚至帶了一絲祈求。

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做,會這樣說。

大概他希望一些事情,一些人,能有不一樣的結局。大多數人眼中,惡的終場一直都是覆滅,而他不過是希望有人能夠跨過善與惡的那道鴻溝。

這是他心裡堅持的正義,並不絕對,而是一種,大愛吧,世人是這麼稱呼的。

但是很可惜,我覺得這種想法很愚蠢。

你遇到一頭受傷的野狼,把肉喂給它吃,它大概會感謝你,它不吃你,但它永遠不會放棄吃人。隻因為它就是一頭狼,沒有任何人可以改變。

我靠著牆壁,透著牆壁上的小口看著外麵蒼白的月光。

"葉辰安,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惡。你說得對,你太天真了,你之前是,現在也是。"

他沉默著,大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靜靜地看著我,那眼神之中有一種巨大的悲戚,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種眼神,仿佛一種信仰被抽離的絕望。

我打了個哈欠,困得不行,閉上眼休息休息,一邊漫不經心道,"怎麼樣,朝堂上那些老頭為難你了沒?"

他動了動嘴唇,半天才道,"嗯,不過海大人……馬上就要回來了。"

我勾了勾嘴角,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予之,一直到明天你上刑場,隻要你想跑,我都會幫你。"他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似乎又不想聽到我的回答,最後深深望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牢房。

我仍然坐在原地,看著窗外的月光。

如果救我,他不會有半分活路,可是他竟然還來求著我給他找死。

若放在從前,我大概會覺得他蠢得要死,或者彆有所圖。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我並沒有覺得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我突然想到他問過我的話來。

“你呢?重來一次,你想做什麼?”

哈哈,如果重來一次,我能夠在最早的時候,遇見這麼一個人,大概會有些不同?

啊,我竟然也開始想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第二日,日上三竿時分,終於平常寂靜無聲的大牢熱鬨起來,整齊的腳步聲傳來,一層層鐵門打開的聲音仿佛宣告著一個罪大惡極的生命即將被終結。

終於,海尋昭出現在我的麵前,將我的手拷住,又一路穿過大牢,送上了刑車。

終於見到了外麵的太陽,我竟然還有些不適應,半天才緩過來。

一路穿過街市,今天格外熱鬨。聽說了惡名遠揚的二錢神偷落了網,還要被斬首,百姓紛紛跑來看熱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這個傳說中的賊王。

我看著海尋昭的背影,沒發一言。

刑場在京城東門,這裡更是聚集了一大批百姓,人山人海,搞得好像皇帝登基一樣。

刑車停了下來,海尋昭上前打開了車門,將我帶出來。

"喂,海尋昭,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嗯?"

他看了看我,"沒有。"

……

怎麼會沒有啊?不是應該嘲笑我嗎?畢竟我嘲諷過他,偷過他最寶貝的東西,知道他的秘密。

怎麼會沒有話要說?

一路走上行刑台,他終於回頭,望著我,"紀予之,你……好自為之。"

我笑了笑,"海尋昭,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自尋死路嗎?"

他的神色沒有波動,隻是靜靜看著我。

我冷笑一聲,繼續道,"因為我要毀了你,海尋昭,既然你用正義的身份嘲笑著我的黑暗,我就要拉著你一起。"

他眉宇間有些疲憊,大概在陰山與白無妄周旋費了一番心思。

"紀予之,我知道你做了什麼。"

"嗯?"我挑眉,"什麼啊?我自己都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

他輕歎,"我知道,紀予之,我都知道,所以你要毀了我,可是你永遠也找不到竊魂劍譜剩下的部分,哪怕我今天死在這裡,你也永遠無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同樣的,你也永遠無法把我的正義摧毀,這世間總會有跟我一樣的人會相信我,他們也會像我一樣去製裁你。"

我眼含笑意看著他,"是嗎,不過就算我將來墮入萬丈地獄,你也會在我之前倒黴。海尋昭,我會讓你所守護的,親自去摧毀你,讓你看清你自己有多麼的蠢。"

我沒再理他,兀自走到斬首台旁,看了看那沾染無數鮮血的鐵台,看了看下麵人聲鼎沸的街市。

那些人啊,成千上萬的,他們從沒有見過我,可是對於我的死亡,他們似乎都是高興的,或者冷漠的。

從沒見過你,不了解你的人,卻想要你死,多麼奇怪。人心,多麼醜惡。

我看了看慢慢移動的太陽,時間就快到了,我沒有急,也不再去看那些人群,那些錦衣衛,還有死氣沉沉的行刑台。

我在等我要的人,他一定會來。

終於,時間就快到了,遠處傳來一聲高喊。

"陛下駕到——"

皇帝突然的到來讓眾人驚慌,台下的人也趕忙黑壓壓跪了一片。我站在台上,靜靜看著那金黃的龍轎緩緩駛來,嘴角勾了勾。我等的人來了。

皇帝下了轎,穿過人群,上了台階,來到我麵前。海尋昭似乎並不驚訝皇帝的到來,也跟著上了台階,戒備著我耍花招。

"你就是賊王?"他看著我,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將死的螻蟻。

我眼含笑意,"嗯。"

他皺眉,"竟敢偷盜九龍玉,當真是膽大包天。"

我笑了笑,"九龍玉,不是我偷的……"

他冷笑,似乎想要反駁我。

我接著道,"……彆人給我的。"

他剛想出口的話停在嘴邊,目光忽地沉了下來,死死盯著我,"哦?何人給你的?"

我目光緩緩移到海尋昭身上,"是海大人給的。"

皇帝斜睨了海尋昭一眼,繼續盯著我,"信口胡言。"

我笑著搖了搖頭,"我都快死了,又何必說謊?那玉我在海大人身上見的第一眼便覺好看,不想他有次追我意外掉落了,於是被我撿來了,我才認出那是九龍玉。"

其實九龍玉在海尋昭身上,我也很意外。這件事要從五年前說起,當時新皇登基,先皇曾留下兩塊九龍玉,隻有兩塊具備,才象征著坐擁皇權。然而就在皇帝上位第二天,九龍玉竟被"偷竊"。

當然,這麼厲害的罪名,一定是要甩在賊王頭上的。

自那日起,大江南北都開始通緝賊王,二錢神偷。

所以,全天下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個皇帝的帝位是怎麼來的,因為那九龍玉,我根本就沒有偷過。想來先皇根本沒有把另一塊玉給他,隻是把鍋甩給我,讓天下人承認了這個皇帝之名。所以這皇帝才這麼急切地想要除掉我。

其實這幾年走南闖北,進出各種世家內院,早就探聽過很多秘密。我是在陸家莊為墨家建造的密室之中發現了墨家的一些秘密。

墨家二十年前滅門,隻因當時的三皇子要扳倒太子的勢力,隻能先毀掉在江南一帶的勢力如日中天的墨家,故而抓了金絲綃為由頭,想方設法將墨家滿門滅儘。

然而就在五年前,先皇將逝之時,他察覺出三皇子的不臣之心,故而暗中調查,終於發現自己犯下的大錯。此時朝中上下已然不知有多少是三皇子的人,於是他派出自己全部的暗衛,全天下地尋找,幸運的是他竟然真的找到了當年那場暴亂之中墨家唯一幸存的遺孤,並將兩塊九龍玉之一交給了他。

這也是那緊急情況中的一步險棋,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步棋。

那日在金陵,我偷了海尋昭貼身佩在裡衣之中的玉,拿到手時才發現竟然是九龍玉,倒也算是意外收獲。

我也是因此知道,海尋昭就是墨家遺孤,可是有趣的是,他竟還入朝為官,給當今的皇帝,也就是當年的三皇子效力。

我才不信是為了做錦衣衛,懲奸除惡。

恐怕他要做的事,也是充滿殺戮、黑暗的複仇之路。

可是他竟然說,"紀予之,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黑暗。"

哈哈……

既然如此,我就把他的黑暗揭露給天下人看,我要讓他看看,他所守護的,可笑的"弱者"們,是怎麼樣回報他的。我會讓他跟我一起,墮入黑暗。

多麼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