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見了海尋昭,我便離府衙遠遠遠遠的,生怕又見了那尊閻羅。
我以為海尋昭會把我的名字公諸於天下,可是竟然沒有,賊王還在抓,紀予之的名字卻連聽也沒聽過。倒是有意思,不知道海尋昭打的什麼算盤。
後來我怎麼也想不出他隱瞞的理由,最後隻想出一個最合理的,他覺得我不會輕易用真名,所以名字是騙他的。
哈哈。
我從不用假名,因為我並不希望紀予之這個名字不為人知。
也許有某一刻,我也希望這個名字擁有屬於自己的地位吧?
誰還沒做過夢呢?
不過不管因為什麼,到底是便宜了我,至少現在我還可以悠閒地躺在某個屋頂曬著太陽喝著酒。
我這幾日快把陰山這地方逛了個遍,雖然無聊的很,卻也沒地方好去。
終於,就在這日剛提了一壺好酒在屋頂準備享用,便有一大群錦衣衛從下麵街市穿行而過。
“聽說沒,太守大人從長安請了錦衣衛來收拾陰山教那幫人呢!”
“這!以前那些當官的都不敢得罪他們,這個太守可真是個好官啊!”
下麵的百姓一把鼻涕一把淚感歎著。
哈哈哈,可以可以,我倒是忘了,皇宮也不是沒有厲害的人物。葉辰安當真有些腦子,能夠對白無妄造成威脅的,大概非海尋昭莫屬。
海尋昭和白無妄嘛。
真不知道打起來是什麼樣子。
這等熱鬨,自然少不了我,看來得去找白無妄負荊請罪一下了。
隻是可能會吃些苦頭。
我用很慢的速度上了陰山,越想越覺得白無常不會放過我,當我想反悔的時候,已經站在陰山教大門口了。
腳底抹油就想溜,結果被一把破扇子攔住了去路。
“小之之,這麼急著走,可是讓我好傷心啊!”
我嗬嗬乾笑,“我就是急著上個茅廁。”
我還是被他揪進了陰山教。想來他早就預料到我會來,知道我難抓也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防止我逃走。
哎呦,看來今日是自投羅網,栽在他手裡了。
我被綁著雙手來到大殿,白無常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坐在最前麵,笑意盈盈看著我。
我乾脆也坐在地上,打了個哈欠。
“我說,白無常,要我說幾遍,秦懷璧這家夥是騙你的!”
這事死也不能承認,否則白無常能放過我就怪了。
他笑了笑,“可秦懷璧也說你是騙我的啊,我相信誰才對呢?”
我咬牙笑著,“咱倆這麼些年的交情,比不上那家夥一句瞎話。可真是傷心。”
他趕忙道,“好吧好吧,小之之彆傷心,相信你就是了。”
我瞅著他眼中的笑意,乾笑了兩聲,“是吧,快把我放開。”
他起身,走到我麵前,拎了壺酒。
“既然是這麼多年的交情,你來陰山,本教主自是要儘儘地主之誼,請你喝壺酒,怎麼樣?”
我盯著那酒壺,頭皮發麻。
“其實不用這麼客氣……”我還想掙紮一下。
“來吧,喝了。”他的語氣驀地強硬了些。
不能再說了,再說就真完了。
我能看出來,他並沒有起殺心。大概是覺得被我用一把假刀耍了這麼些年,總要讓我吃些苦頭。
算了,總比小命沒了要好。
於是我當著他的麵把一壺酒喝了個精光。
“哎呀。”他瞅著我,眼中似笑非笑。
……又怎麼了。
“小之之,你也太夠意思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喝一口就好了。”
……
我靠!
他不緊不慢解開了我手上的繩子,站起身來擺弄著空酒壺,悠悠歎道,“小之之,最近小心一點,要是你死了我可是會傷心的。”
……
“到底什麼東西啊?”我要瘋了啊!
他瞅著我,“大概……兩三日吧。”
“兩三日什麼?”我心裡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兩三日之後,你的內力和筋脈都會被封住,輕功便也使不出,記得到時候當心些,估計連個賣煎餅的都抓得住你,一旦被關起來了,我會心疼的!”
……
我靠。
這麼狠?
斷了我的後路啊!
什麼人啊!
我咬牙切齒,“放,心,吧。”
白無妄你大爺的!
他搖了搖頭,“哎呀,誰叫你這麼著急把一整壺都給喝了呢,本來隻想讓你輕功減弱些,難受幾日也就罷了的。誰知道……唉!”
……
我住在了陰山教。一方麵是白無常的“盛情邀請”,一方麵我再過兩三日就會失去輕功,到時候還不知外麵會有什麼人抓我,一旦碰上海尋昭更是死路一條,待在這雖說會被白無常嘲笑,至少他並不打算殺我,或把我送到衙門。
我在陰山教過得倒是意外的舒服,大概在這裡生活的都不是什麼好人,也沒有討厭的人去伸張自以為是的正義。
耳根清淨,莫過於在江湖中最舒適的享受。
然而第二天,這享受就被打破了。
這天我搶了白無常的瓜子來嗑,那邊一群人風風火火跑進大殿,一臉慌張。
“教主!那太……太守……”
估計嚇得不輕,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麼了啊?瞧你這樣,大白天見到鬼了?”白無常不耐煩道。
“不是,教主!那太守從長安請了錦衣衛,今日我們哥幾個去您最愛的那家酒館照例要幾壇酒來,來了一大群錦衣衛說我們這叫搶劫,要坐牢,便真把弟兄們抓了!那群人功夫不低,人又多,我們幾個還是趁亂逃出來的……”
“哦?”白無常手裡扇子合著,有一下沒一下轉著。
我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海尋昭麼?"白無常挑著嘴角。
驀地,他的視線轉到我身上。
……
我趕忙扔了瓜子,跳起來,"喂!白無常,彆打我主意!那海尋昭一隻手就能捏死我!"
白無常扇著扇子湊到我跟前,一臉欠揍的笑容,"我知道,小之之,我怎麼忍心讓你去送死呢?你便進太守府幫我偷點東西出來就行了。"
我去他的!
太守府現在有錦衣衛層層把守巡邏,我傻了才會去偷東西!
不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我去,我瞪著他,"我去嘛也行,你得把解藥給我。"
他挑眉,像是聽了笑話般,"哈?你若不去,三日之後,我這可不留你。"
……
"那你得派人在外麵接應我,還有,倘若驚動了海尋昭,你必須出手救我。"我咬牙道。
他滿意一笑,"沒問題!"
白無常要我去偷太守府卷宗庫的一卷密辛,雖不知他為何突然想要這東西,但想來與陰山教有些關係,因為白無妄提到這東西時意外的有些認真。
入夜,我坐在陰山教大門的屋頂上,悠著腿喝酒,一抹影子閃過,白無常悠哉地坐在了我旁邊。
"小之之,不是說今夜要去嗎?還在這喝酒壯膽?"
我白了他一眼,"入夜是最差的動手時機,本來就是九死一生,我還挑現在去,我找死啊?"
他點了點頭,"那什麼時候去?"
"淩晨。"我笑了笑,又喝了口酒。
"女孩子家總喝酒不好哦。"他用扇子戳了戳我手裡的酒壺。
我像看智障一樣看著他,"老娘喝了八年了,一樣活得挺好。"
他同往常一般吊兒郎當拄著腦袋,"我說,你怕不怕死啊?"
我翻了個白眼,"廢話,當然怕。"
"可又感覺你經常找死。"
……
我皮笑肉不笑得看著他,"不是我找死,是總有人想讓我死對不對?"
他笑了笑,"知道為什麼當初沒殺你麼?"
"因為我長得好看?"我戲謔地望著他。
他用一臉無可救藥地表情打量了我半天,緩緩道,"想讓我承認這個理由,好像有點困難。"
……
你大爺的。
我無比僵硬地笑了笑,咬牙道,"那是為什麼?"
"因為你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我挑眉,這話聽著很奇怪,但是挺有意思的。
我知道白無妄自小師從玉陽山,那是有名的名門正派。大概十年前,他才十四五歲,卻因為天資出眾名滿江湖,當時他的名字叫白謹行。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叛出玉陽山,一時間成了人們議論唾棄的對象。
隻是又過了沒幾年,陰山教在武林迅速聲名鵲起,壯大起來。
後來才聽說,陰山教教主白無妄就是當年的天才少年白謹行。
許是我與他還算熟識,我覺得白無妄擔不起"魔頭"的稱謂。
他這個人在我看來有些荒唐,他做的那些壞事,有許多連我都不屑去做。
他欺壓的,殺的,大多是螻蟻一般的平民百姓。
他總愛欺負弱者,最弱的那些人。可是他並不是欺軟怕硬,以他的武功沒有怕硬的必要。
我覺得他不是為了欣賞恐懼,不是為了殺人的快感。
我總覺得,他對弱者,有一種怨懟,一種報複。
很奇怪,就好像,他曾被他們欺負過一樣。
不過哈哈哈怎麼可能白無常被弱者欺負?
"你討厭白謹行這個名字麼?"我問他。
他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說著,"你知道嗎,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人,最惡心了。"
"哦,是嗎。"我沒法理解他的話,因為我不是他。
他點頭,雲淡風輕地笑著,"所以,小之之,一會去偷卷宗,不要怕哦。就算死了,我也會每年給你燒紙錢的!"
……
好想殺人啊怎麼辦!
我瞧了瞧東邊的天空,漆黑之中漸漸有一些深藍色蔓延出來。
"走了,記得接應我。"我放下酒壺,飛身而去。
白無妄仍然看著天邊兒,打了個哈欠。
"白謹行……誰啊,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