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沾著血輕微顫動的素月在尹玄州指尖終於平靜下來。
“師兄,新生賽有什麼經驗之類的嗎?之前我還是太恍惚了。長老介紹的都沒怎麼聽。”安雲撓撓頭,鵝黃色的裙擺配著青綠色披肩,算是一副閒適裝扮。
本來隻是輕鬆的一天,雖然練劍很辛苦,但有大佬開小灶到底是要比自己瞎摸索效率快得多。誰知道素月還能整這幺蛾子,果然傳世之劍脾氣就是大。
“新生賽其實對弟子要求不多,長老主要是希望弟子們能熟悉同盟賽賽製。創新是新生賽的重點。”
“那新生賽需要我們把東西做出來嗎?我感覺以我現在的實力,大概隻能停留在理論階段。”安雲其實大抵算明白新生賽的內容,奈何話題實在是搜羅不出,隻能瞎找些問題,更何況套點前輩情報也是好的。
“新生賽隻需要提出猜想,並做好闡釋以及展望。當然,如果能做出實物自然最好。長老們在展示後會有提問環節,記得準備。”
“好的,謝師兄。”安雲作揖道謝。
“安雲,素月暫時先交由我來保管。”玉笛敲了敲安雲的背,尹玄州用棉麻粗布將素月纏好。灰黃的粗布一層一層繞過劍身,血跡將布料浸染成暗紅色。
尹玄州再次皺了皺眉,鳳眼微眯,修長細眉難得顯出一副稍帶苦惱的摸樣。
“謝謝大佬。”安雲下意識地道謝。“素月放在我這怕是不太保險了。”
看來不僅是因為安家嫡傳這件事被瘋狂針對了,安雲心說,連素月都開始要針對自己。
一旁的陳舟仿佛這才注意到尹玄州似的,本就心有不悅的他挑眉問道:“素月為安家傳世之劍,即便尹安兩家世代交好,也不應當交給尹家的人保管。”
更何況一旦再出事件,未必有今天這麼幸運。要是招惹華亭那幫人,照如今安家衰敗的勢頭,怕不是得再扒層皮。
此言一出,原本略有緩和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安雲伸出去的手立即僵在空中。
“師兄,您要對我不滿可以直接說,我受得住。真的,我真的非常抱歉。”安雲自知理虧,這事兒歸根結底還是自己沒有看管好素月,但再得罪大佬她可就真吃不消了。
她還得指望大佬的小灶過活啊。
“我隻是就事論事,若是他人知曉素月落到尹家手裡,會如何作想?”陳舟語氣溫和,如墨一般的眼眸深邃,不疾不徐,卻是字字誅心。
“額……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安雲搶先道,心說再這樣下去,自己期末分數就要不保了。
尹玄州眉眼不抬,神色疏離,隻淡然道:“尹安兩家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插手。”
“未必吧?這麼多年鎖月閣為尹家提供的助力,尹公子莫不是全忘了?”
安雲在兩人中間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自己也沒有那三寸不爛金舌的功夫。大佬脾氣不好她是知道的,隻是原來陳師兄性子也衝嗎……
“安家形勢危急,這時再鬨出些傳聞,對尹家,鎖月閣都不是件好事。”陳舟繼續說道,一邊看向旁邊啞口無言的安雲。
隻見安雲冥思苦想了一小會,終於下定了決心。
因為尹玄州已經走了。
“等等!——”真正開始慌起來的安雲趕忙轉身回頭道:“待明日休憩,我便帶素月回安家。多謝陳師兄提醒,素月會交由安家長輩代為保管。”
“今日之事實在抱歉,他日若有時間,必定登門道歉——”
說罷便施咒禦劍前去追趕離去的大佬,總不能兩邊都得不償失吧,安雲的心開始懸了起來。
所幸大佬沒有走遠,大概是因為沒有禦劍的緣故。
藏劍峰的石道修繕得要比青雲峰好上不少,青石台階一路蔓延到山腳。
雲鶴過青藍,一溪風月,山巒峰岱千萬嶂。
沿著石道而行,可以聽到清泉撞擊岩石的聲響。藏劍峰上鳥鳴甚多,不時便有陣陣花香。
安雲選在了一個離尹玄州有一些距離的地方降落,再提著共享單劍踩石階快步跟上大佬。
“大佬——”
尹玄州沒有理她。
安雲一路提著裙子小跑,見尹玄州沒有等她的意思,便又喊了聲。
尹玄州還是沒有理她。
果然大佬還是生氣了,安雲心中悲哀道。
大佬生氣了該怎麼辦啊……該不該去哄哄,不然自己的小灶就這麼生生沒了,安雲實在氣不過,這鍋確實該她首背,但素月難道就沒有一點過錯?
這就把素月下放封存!
“大佬,素月能不能先還我一下。”安雲大步跑至尹玄州身後。
尹玄州頎長身形走在安雲跟前,淡淡的梅香撲鼻,孤身而立,恍若風雪不擾。
“我想了想,素月的確還是交給我們家保管比較好,正好我也可以去查家中卷宗,看看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一頭撞到眼前白衣勝雪的青年,安雲摸著腦袋不由自主退後幾步。
素月被用仙術遞到安雲跟前,包裹著的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滴在安雲手上,但尹玄州還是沒有回頭。
“陳舟的話比我的更管用嗎?”
沒有來由無端的一句話,直接給安雲聽蒙了,仿佛這句話不是尹玄州說出口的。
眼前人白衣勝雪,長睫撲閃,竟顯得他有些委屈。
發生了什麼?自己明明啥也沒做,怎麼師兄和大佬都得罪了。
話音剛落,尹玄州便徑直離開,隻留安雲還在原地懵圈。
***
從鎖月閣主峰青雲峰向外延伸,沿著小溪順流而下,淡黃色的小花錦簇,裝點在溪水的儘頭。
在這裡便出了鎖月閣的結界。
金色的浮光靜靜地穿透安雲的身體,跨過這座小山丘便是客棧。
背著一個小包裹的安雲暗自給自己打氣,雖說她尚且還有禦劍而行這一交通方式,但夜幕降臨,在搜集情報的過程又耽擱不少時間,畢竟作為安家嫡傳,安雲總不能明目張膽地詢問外族人安家的地址。再者,其實她算是從門派偷溜出去,禦劍而行實在太過明目張膽。
在這麼困難期間,都有該死的係統趁火打劫,安雲憤懣不已,所幸這回沒讓它得逞。
鎖月閣坐落在修仙界一個較為偏僻的角落,傳說鎖月閣建立之初本是為了封印埋藏於地下的眾多妖獸,那時修仙界正動亂不已,直到一位絕世天才出手屠儘妖魔邪祟,鎖月閣才算是徹底平靜下來,如今修仙界多年無事,這些傳聞也漸漸消弭,隻有作為談資的時候還能助興幾分。
這不,安雲在客棧裡麵摩挲著酒杯,不知不覺就喝了不少。
嘈雜周遭,多數是談論鎖月閣的人。安雲便隱沒在其中,隻敢低著頭,一杯又一杯地喝,這古代的桃花酒,度數倒是不高。但一杯又是一杯,安雲的臉上還是帶出幾分微醺。
畢竟是鎖月閣下的客棧,鎖月閣三字招牌在修仙界還是有所分量的。
“都道鎖月閣因為推崇天坑修仙才如今頹勢顯露,我看倒不然,明明是安家衰敗,才顯得天坑修仙敗落。”
安雲端起酒杯假裝抿了一口,悄悄地湊近了那桌一些。
“不不不,我看是安天雪的緣故,安家也真是悲慘,傳承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出了一個,卻是吸光了安家所有的氣運。”
聽到“安天雪”三字的安雲立馬豎起耳朵,再次抿酒,又悄悄湊近了一些。
自從在法數課常常陷入幻境後,安雲便抽了時間去藏經閣查卷軸。但鎖月閣記載著每位長老和掌門的平生,卻獨獨缺了尹臨月和安天雪的那部分。後來她又去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資曆較為深厚的仙師,要麼是諱莫如深的態度,要麼就是坦言自己沒生在那個時候。
好像所有人都在掩蓋那段曆史,難道是什麼鎖月閣不光彩的過去?
安雲有些好奇,反正現在也不在鎖月閣,正史沒有,聽些野史解解饞也好。
“此事如何說?”
“尹家可欠安家不少人情債,安家衰敗,尹家不得幫襯幾分?鎖月閣就是這樣被安家帶進溝裡去的。”
“你怎又把話題引到這了,我們是想問安天雪怎麼回事。”
“你們好歹當過一陣柳庭春的門生,這竟然不知?”
“各位大哥,我也想知道。”實在是聽得心癢癢,安雲端著桃花酒湊到聊天的一群大漢麵前。
安家雖然衰敗,但還算是有錢,這客棧裡最貴的桃花酒也能輕鬆拿下。
注意到安雲這個身著青雲峰校服的小姑娘,喝酒的眾人笑了起來:“我就說吧,安天雪這三個字在鎖月閣可算是一記重錘。”
“各位大哥,我就想聽聽安天雪的故事。如能解小生疑惑,小生感激不儘。”見四周還在笑著,安雲生怕錯過這個重磅消息,急忙道。
“安天雪可是當時一鳴驚人的天才,九歲突破築基,十三歲結丹,十六元嬰,堪堪二十二便突破化神。天雪花也是以她的名字命名,至今還是鎖月閣獎賞的頂線。”
“這麼誇張?!”安雲差點被驚得手中酒杯不穩,相比之下自己簡直就是廢物。“然後呢?”
“但是她最終沒有飛升。”
“為什麼?她不是這麼年輕已經突破化神?”安雲被徹底勾起了好奇心,連喝酒也顧不上了。
“天道難違啊。”說話的大哥像是歎惋般扇了扇手中的扇子。
安雲還想再問,畢竟她現在這個年紀對於天道二字到底是沒有多少體會,卻見大哥擺擺手,似是不願再多說了。
“來來來,喝酒喝酒,咱們俗人不談天道。”大哥重新給酒桌上的杯子滿上,安雲的杯子裡也被混上了米酒。
“我看你們是不敢議論天道吧?這世間的規矩,設立出來本就是為了打破。”爽朗的少年音傳來,話語間帶著幾分輕佻。
安雲將視線投去,入目是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少年,背負長劍,頭帶束發金冠,身著百葉雲紋玄色外氅,紫玉腰帶鑲金琢龍。一顰一笑,挑眉間看出他的肆意輕狂。
安雲愣了愣,隻見那少年郎眉眼疏狂,虎豹金紋繞在皮質長鞭,赫然一副鮮衣怒馬少年摸樣。
“既然安天雪如此天才,何不倒逆而行?掀了這天去,莫要天道捆縛。”少年摩挲手中酒杯,將杯中桃花酒一飲而儘。
萬般前塵事,皆作身後談。眼前人生動鮮活,安雲卻不由產生幾分悲涼,仿佛與他們隔絕千裡之外。那份悲涼太過怪異,素月滲出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