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將儘,朔風淩冽。
眾生跪地俯首,迎接鎖月閣掌門——尹臨月的出關。
晨曦將灰蒙蒙的天空推開,光輝萬丈,曼舞九天。
“恭迎掌門出關——”
狂風撩動尹臨月的火紅狐裘,直到那身影與背後升起的金烏重合。
此乃鎖月閣盛極之景。
而將視角轉向尹臨月身側,那是手握流天的安雲。
極樂當中卻暗暗透露著一絲詭異,俯首眾生,麵部竟皆恍若紙糊一般。
隻見那素月在尹臨月手中輕輕一轉,滿山遍野的紅蓮仿佛憑空而生,入目儘是紛飛鮮紅。
安雲霎時瞪大眼睛,素月竟能在尹臨月的手中使出如此強大之法力,天地在她手裡也不過幻境爾爾。
果然還是自己太菜……素月跟著她真是虧大發了。
素月閃輝,尹臨月輕撫自己的愛劍,指尖傳遞鮮紅閃電,如長柱穿透雲霄。
原本耀目的金烏光芒倏忽間消逝,化作黑霧濃雲,恰似大軍壓境。
鵝毛飛雪倏然大作,濃雲在空中漸漸凝聚人形。
大雪落白了周遭的山巒,畫筆之間琢磨,算是勾勒了這世間第一門派。
滾滾黑雲垂地野,漫漫冰河順林秀。
漫天紅蓮被風雪席卷,尹臨月垂目悲憫,素月與那人過招幾次,驟然擊穿那濃雲黑影。
濕淋淋的,粘稠得像是堆積過久的酒糟,散發著腥臭味道。安雲驚詫地將手移到胸口,顫抖間鮮紅順著素月劍身如汩汩溪流跌落。
是血。
然而比疼痛更先到來的,是仙師嚴厲的斥責聲。
“安雲!打坐的時候不要走神——”
安雲方才從恍惚的狀態中脫出,入眼是眾道友打坐的“教室”,以及一旁撫著雪白長髯頗有怒氣的老師。
“打坐,是修行的基本功。在打坐的過程中,需要通過算數將注意力集中於數字,運轉周身靈氣,方能感覺到其順經脈遊走之感。此為修煉最基本之處,各位雖已達築基境界,但切要注意,便是這最根本地基的牢固程度,方才決定各位仙途能否登峰造極境。”
“稍有不慎,心氣不穩,極易走火入魔。而一旦入魔,修為散儘,精神入障,經脈儘毀,終身無法再次踏入修仙大門。”
法術數學的仙師柳庭春繼續念叨著反複的說辭,強調打坐的重要性。安雲表示自己耳朵都快聽出繭了,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沉下心打坐,但似乎她總是能無形進入一種障眼法般的幻境當中,而那些幻境為數不多的共同點,便是開滿了紅蓮,以及尹家二十七代家主,鎖月閣十七代掌門——尹臨月。
然而身旁靜靜打坐的尹玄州,卻是毫無疑問的優等生。
源於尹家對修行極其嚴苛的要求,尹玄州對於靜心打坐一事,不可謂不操之即來。
可縱然出身蘇堤安家的原主基本功紮實,但安雲卻總是被那恍若夢中的紅蓮撩動心神。
直到背部再次重重地挨了一下戒尺。
如果有什麼比走火入魔更加恐怖,那便是悄無聲息站在身後的班主任!
安雲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很好,她剛才又走神了。
“法術數學可怠慢不得!其學分足足有七。若天坑弟子人人都如你這樣,今後天坑怕是要徹徹底底地給華亭看笑話了!”
柳庭春皺眉審視安雲,像是實在氣不過,堪堪把頭轉向靜心修煉的尹玄州,這才算是平息了心中怒火。
看來坐在大佬身邊還是有好處的,安雲心說。
自那日天坑與華亭變相宣戰起,各大派係的仙師紛紛加強對弟子修行成效的把控,鎖月閣內部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如今安雲算是深有感觸,隻是這戰火又不是她挑起的,按理而言,本不應當燒到她身上,真是有委屈也叫不出。
待難熬的法術數學課程總算走到終點,安雲正打算提著共享單劍便飛身離去,逃脫仙師柳庭春的魔爪,大躺特躺之際。
隻是伸出的腳還沒共享單劍上落實——
“安雲,你給我留下!尹玄州,你也留下吧。”柳庭春捏了捏眉心,這把年紀他已經不想再在修煉上有所突破,隻願餘生儘力栽培後生,卻沒想到安家嫡傳竟也淪落到如此境地,也不知曾經不世出的天才安天雪九泉之下會如何作想。
於是安雲隻得灰溜溜地提著共享單劍前來挨罰,看來自己還是逃得不夠快,果然應該好好練習禦劍技術的,這可是鹹魚立身基本。
隻見柳庭春一臉無奈地看著安雲,褪去了課堂上的嚴厲與憤怒,現在能留下的似乎隻有希冀了。
但安雲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期間她並不是隻修了法數一門,其他科目的老師對於安雲的態度幾乎就是放任自流,而柳庭春這般嚴格,倒似乎還是對她抱有莫大的期望。
“仙師。”安雲走到柳庭春跟前行禮,尹玄州也一並走上前來。
尹玄州總是如此,總是一絲不苟,將所有的事情做到滴水不漏,服服帖帖。
安雲曾一度豔羨此般性情,但顯然自由才是她最想追求的東西——比如現在,自由的躺平。
都怪那個放“高利貸”的係統!
想罷,安雲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這一生桃李無數的仙師柳庭春沒有想到,自己手下的學生會因為追求躺平而暗暗熱血,隻當是安雲對自己表現頗為不滿,決心奮鬥,故而柳庭春的眉頭倒是舒展下來:“有決心是好事情,安雲,你的天資並不比華亭那人差,不然安家不可能選你作嫡傳。”
“隻是如今安家式微,倒讓華亭那幫人鑽了空子,在鎖月閣作威作福。”
自知此乃柳庭春推心置腹之言,安雲強迫自己靜下心來聽取仙師意見,雖說拖堂的這陣時間,“食堂”的“飯”應該已經被搶完了。
天坑中其他仙師同樣對華亭占據鎖月閣大量資源一事頗有不滿,但安家式微,尹家藏芒,為鎖月閣撐腰的兩大家族紛紛無暇踏入這場風波,隻能讓華亭中人後來居上。
但像柳庭春這樣激進的態度倒是少見,在門派中明牌站隊畢竟極具風險。
“在你們進入門派的第一月,鎖月閣會舉辦新生賽,雖說華亭不會參加,但對於天坑弟子而言卻依舊是難得的機遇。”
“你們兩可以著手準備一下。”柳庭春再次捏了捏眉心,看來本身對安雲並沒有抱多大希望。隻是安家無論如何作為鎖月閣主力,總不該是榜上無名,因此這句話的對象雖是“你們”,實則也不過是對安雲的一點兒提點。
“新生賽可以組隊參加,一般是三到五人為一隊,參賽人員必須是剛入鎖月閣的弟子。”
“仙師,請問新生賽的賽製……”安雲剛想開口,手背卻被一支玉笛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安雲驚訝側目而去,那支玉笛被骨節分明的手擒著。再將視線移上,卻是尹玄州恭恭敬敬的站姿,仿佛那玉笛不是受了他的指引才前去敲擊安雲的。
不愧是禮數周全的尹家嫡傳,安雲在腦中扶額,這是什麼大佬的惡趣味嗎?
隻見尹玄州俯首作揖:“謝仙師提點。”
順便沒跟上節奏的安雲再度被玉笛敲手,這才著急忙慌地同樣作揖謝禮;“謝仙師,弟子會儘力的。”
當然,安雲成功地弄錯了揖禮的順序,右手握拳,左手成掌。但柳庭春也不想去計較這些了,見弟子表達決心,終算是滿意離去。
盼著仙師終於離開,安雲正準備踏劍而去,但大佬還立在身側,總覺得自己就這樣脫逃似乎是忤了大佬的意。
所以安雲還是被尹玄州抓了過來。
不情不願,原本她是想癱在洞府當中,不論天地黑白,雖然大佬開小灶很誘人,雖然看大佬舞劍也可以飽眼福……
畢竟離期末還有些時日,安雲本是想能拖就拖的。新生賽這個任務忽然砸到頭上,看來是不得不立即補習法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