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推薦bgm《人間樂》，找不到的話可以看第一章作話進讀者qun，裡麵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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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Irene的幻境能力本就適合隱匿，再加上她勢力不小，手下對她也都忠心耿耿。於是那麼大隻的一個Irene，直接在地獄裡失去了蹤跡。

這些年來，不是沒人專門找過她，Alastor當初為了找她翻遍了六大環，就差把地獄翻過來找了，還是遍尋不著。其他人更是如此。

而與之相對的，Irene在化身工作狂後，進展神速。

記憶讀取藥劑可真是個好東西啊，之前威逼利誘的過程全省了。而且不同於幻境構建這種惡魔的原生力量，記憶讀取藥劑是科學實驗出來的，能由任何一個惡魔反複使用的東西，它能走量。

於是Irene成立了走訪小組，幾十條線並行，再由她整理總結。她花了二十年，便一一查清了百餘年來在地獄裡所有不見蹤影的惡魔的生平和遭遇。

整理的資料堆積成山，蔓延成海。

她在山海之上俯瞰著，也身處山海之中經曆著。她眉頭緊皺，卻沉默不語。

當你看一個人的記憶時，你走過了TA的一生。

當你看一群人的記憶時，你經曆了那個時代。

上天堂下地獄的規則，沒有惡魔知道，它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卻有如實質般籠罩在所有人頭上，與一切的一切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它是世界的邊界，是鬥獸場的籬笆，把所有的罪人困於其中做毫無保護的困獸之鬥。它讓受害者自疑，它讓搖擺者自墮，它讓施虐者猖狂，它讓深陷者絕望。

這裡的普通人仿佛離無權得見的上帝製定的無可言說的規則無比遙遠，可所有在這裡困住的人們，他們的言行舉止，他們的境遇抉擇，都無可避免地打上了這個大背景的烙印，成為這個扭曲又怪誕的地獄沙漠裡又一株鋒芒尖銳的仙人掌。

地獄裡盛產仙人掌不是因為大家愛當仙人掌，而是乾旱沙漠裡隻有仙人掌能存活下來。

大家總說，你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全看你生前的行為，完全取決於你自己。

可在時代的洪流前，個人何其渺小。強權，或者甚至不需要是強權，哪怕隻是些心懷惡意又無法被shen判的小孩子，都能輕易地踐踏你的尊嚴摧毀你的人生。人們做出的事情，犯下的罪惡，怎麼會完全取決於自己呢？

有些人，本來就沒有什麼路可走。

這樣搞一刀切又模糊不清的規則是全然不合理的，不合理到Irene都在懷疑天堂地獄存在的初衷到底是什麼了，天堂真的是為了好人能有平安喜樂的死後生活而創的嗎？地獄又真是為了懲罰壞人生前的過錯而存在的嗎？

如此不合理的規則，又為什麼要遵守，因為質疑它就會下地獄嗎？可這樣規則下的天堂地獄，真的有哪邊比另一邊好嗎？當天堂裡毫無自由思想的提線木偶還是地獄裡全然叢林法則下的發抖小獸，就跟選屎味的巧克力還是巧克力味的屎一樣，就不能叫廚師卷鋪蓋滾蛋，找個會的師父來做巧克力味的巧克力吃嗎？

這海量真實又慘烈的人生不僅映入了Irene的眼簾，引起了她的疑惑與思考，也進入了Sara和Emily的心裡。因為那些真實存在過閃光過又被大清洗或者地獄傾軋奪走性命的人們，也因為她們陪回憶中的Irene一路走來已經認可了她，就連Sara也無法開口矢口否認Irene“狂悖”的想法了。

屁股決定腦袋，當你一直站在順風順水的天堂居民角度，你就會不免帶了些高高在上地覺得上天堂有什麼難的，你上不來絕對是你的問題，我上得來我就是比你好。這何嘗不是西方版的何不食肉糜呢？

世人的幸福千篇一律，不幸者卻各有各的不幸。

天堂居民想象不到地獄居民光是活下去就要拚儘全力的掙紮人生，以及不得不為之的艱難抉擇，就更彆提站得比天堂居民還高的大天使們了。

可真的當你低下身子，去探知地上的塵埃，去了解他們的苦難。那天堂地獄規則的不合理之處就會像屋子裡的大象一樣明顯，你一旦把目光落到它身上後，就再也無法忽略它了。

Sara看著那些如雪花一樣融化於地獄裡的悲慘生命，幾百個惡魔如此尚且能說這是純粹概率下的偶然，而成千上萬數十萬數百萬的生命都如此消散，Sara仿佛看到扭曲規則的巨輪滾滾而來，把無數生命卷入其中化為塵埃。

而她，也是那巨輪軸承中的一環。她卻不僅無視了他們的悲苦，還助紂為虐地推進了大清洗，把他們進一步地推入無可挽回的深淵。

哪怕在她充滿偏見的時候，都會為了如此殺滅大批惡魔而愧疚不已，更何況是發現他們許多人都毫無選擇的如今。但那二十萬因大清洗而逝去的生命，卻是她再怎麼後悔也再也無法挽回的了。

天使高層錯得如此厲害，卻一無所知。

可是，可是現在她們知道了，就能改變什麼了嗎？

Lucifer被打入地獄的場景曆曆在目，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大天使們共同決定驅逐的Lucifer，但其實不全是如此。當時黑暗湧現，大天使們找不到源頭也不清楚如何扼製，慌亂不已，

是慈悲的主，告訴他們黑暗源自於Lucifer和Lilith引誘了Eve吃禁果，是睿智的主，教他們先把Adam，Eve趕往人間把汙染控製在伊甸園外，然後幫他們一手創造了天堂地獄的規則把“未被汙染的好人”與“被汙染的惡人”分開，維持了天堂一隅的穩定。

至於Lucifer和Lilith，大天使們原本隻是想將他們重重懲戒一番後趕往人間的，就像Adam和Eve一樣。

但

神罰突降

祂把Lucifer和Lilith硬生生從九重天上的天堂裡被打入了深不見底的地獄。

神罰降臨那一刻劇烈的雷霆與極致的恐懼，哪怕是回憶一下就讓Sara震顫不已。這也是為什麼Charlie和Vaggie她們第一次來天堂宣傳地獄客棧時，哪怕眾多大天使都對大清洗的實行表示震驚和難以接受，可最後都莫名其妙地任由大清洗繼續的原因。

他們看似是萬物的主宰，實則彆無選擇。

而Emily是在那之後出生的原生天使，她不知道這些過往裡要命的細節，她的心如琉璃一般澄澈如翠竹一樣挺拔筆直。自打Adam之死審判以來，她就與她爭吵摩擦不斷，

Emily做不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發現不對就偏要查個水落石出。她甚至偷跑到地獄裡騙調查團說她是被加派下來帶隊的六翼天使。等Sara發現不對的時候，她都已經和Charlie在地獄裡大張旗鼓地展開調查了。

Sara當時就想，她，或許把Emily教得太剛直，太不知變通了。

在今日之前，Sara一直有些自欺欺人地認為惡魔們的共性既然都是做了惡行，都是罪孽之人，那為了天堂的平穩天使的安定，犧牲一些惡魔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她也不是沒去地獄交流過，那裡的居民渾身帶著尖銳毒刺，言行舉止惡劣不堪充滿了攻擊性，不少惡魔以施虐為樂，吃人的殺人的囚禁人的，放火的製毒的拐賣人口的，哪有點正常人類的樣子。

可她從前不明白，她作為至高六翼天使能看到的都不是普通惡魔，他們是金字塔頂那一小撮人，是養蠱盒裡傾軋廝殺後選出的蠱王，並不能代表所有惡魔。

Sara原本寄希望於Emily能在Irene回憶裡發現惡魔們的真麵目並不再執拗，結果卻反倒發現從頭到尾錯的都是自己，是……不可說。

此刻，Sara看著情緒激蕩的Emily，她純淨目光裡的勃勃生機與決心恰如多年前的Lucifer……

……

她還記得，還記得Lucifer那孩子和她訴說理想時的樣子，很多翅膀的鴨子什麼的，藍圖非常離譜，眼睛卻亮得嚇人，是個非常奇怪的小子。

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在Lucifer眼睛裡再看到那樣的光亮了。

他甚至都不願再見她。

……

Sara決不允許那樣的事情再發生在Emily身上。

既然忽略和打壓都無用的話，那就隻有讓我來承擔這一切。

讓我來試著改善現狀，讓我來挑戰規則。

若這會讓我墮落，就墮落吧。

我已經受夠了閉目塞耳的自我逃避和夜裡夢回的良心拷問，若我護不住人類又護不住Emily的話，我當這個首席天使又是為了什麼呢？

就在她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一股溫暖堅定的力量從她心中衍生直至蔓延全身，破除往日的障霧後，她的神思一下子清明起來，恍如天光乍泄，點亮一地的陰沉暗啞。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消失了千年的，主的聲音。

祂說：“Sara，恭喜你，通過了我的考驗。”

Alastor看著沉浸在各自心緒中的Sara和Emily，恰當地按下了暫停。

這個暫停的節點卡得十分之妙，再多一秒Irene就要開始思考顛覆上帝的可行性了。

“我想你們之前疑慮之處已經得到答案了，而我們也該出去了。”Alastor整整衣領，做了個請的動作，“彆忘了我們還有Lilith這個爛攤子要收拾呢 ？”

……

……

從回憶中出來的幾人，反應各不相同。

Emily一出來就把Irene抱了個滿懷，邊掉金豆子邊說Irene你才不是什麼無情無義之人，你對人類群體的博愛與感同身受的悲憫世間罕有，你才是最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那一個。

Irene輕柔地拍著Emily的後背低聲勸慰著。

她的眼睛裝若無意的掃過Alastor，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地交彙，又各自移開。

計劃比預計的效果還要好。

Emily在為審判查證的時候就已經隱隱約約有所察覺，跟著Irene的記憶把資料整合融會貫通後，更是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結論。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善於聆聽和接納意見的天使，她能做到把自己的視角降低到普通人類的高度與之感同身受。

換句話說，Emily已經羊化了。

Irene用自己的經曆加上Alastor“突出重點”的剪輯手法把一個牧羊人完全變成了羔羊。

而這個羔羊，也是他們選好的新王。

Sara的態度更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認同了Irene原樣揭露事情真相引入群眾監督的提議，她甚至說她會承認錯誤接受審判庭的審判，她會把職責交接給Emily，也會呼籲選拔平民天使、罪人惡魔和原生惡魔加入製定規則的法庭高層，以期找出合理的天堂地獄共存之法。而在那之前，成功轉化過惡魔的地獄客棧是目前最可行也最優的緩解地獄人口過剩的途徑，她也會向其它天使高層們解釋並推薦地獄客棧。

“Sara……”Emily才收了淚，就被Sara的這番布置又哄得哭了起來，她衝上去抱住她，就像她們相伴千年固守天堂的時日裡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太好了，你還是你，真是太好了嗚嗚嗚嗚嗚。”

“Emily。”Sara輕撫著Emily的額發，低聲道，“也謝謝你……”拉住了差點墮落的我。

說實話，Sara這樣巨大的轉變是Irene始料未及的。她不僅認可了被天使殺死不是上天堂的必要途徑，還因此沒有了繼續大清洗的意思，她不止是認同了天堂地獄的規則的確有問題，甚至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尋找天堂地獄共存之法，話裡話外的意思竟是打算推翻已有的規則。

儘管這是他們喜聞樂見的大好事，也直接免去了一些額外的可能有點不近人情的逼迫操作。可Sara一開始想推進大清洗的原因並不是她覺得地獄的罪人就該死啊，更多的是她要保護天堂居民，以及不能質疑已有的規則，不然就會像Lucifer一樣墮落。

Irene快速思索著。

從Sara的角度來看的話，在地獄客棧還未取得大規模成功的現在，直接拍板決定停掉大清洗並啟用地獄客棧來救贖惡魔好像並不是最合適的做法，她是真心打算這樣做嗎？還是為了穩住他們假意如此？

試圖推翻現有規則這點就更奇怪了，她不怕自己墮落也不怕Emily墮落了嗎？Charlie和Vaggie第一次上審判庭和她討論大清洗的時候，不，甚至是十分鐘之前還沒有看回憶的時候，她的態度還十分堅定的要維護現有規則啊？Irene的回憶裡又沒有如何不墮落的答案。

而對於Irene來說，這些還不是最大的疑點。

最大的疑點是，Sara的表情。

Sara在回憶裡思索時最後的表情，難以形容地複雜，震驚欣喜又仿佛強壓著憤怒與怨恨，不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而像是被迫灌輸接受了什麼。

她接收了什麼？

誰，能做到從回憶外往回憶內無視時間流速差異地傳遞信息呢？連擁有這段記憶且研製出記憶讀取藥劑Irene都無法做到這點，甚至她的研究隱隱指向這並不是現有的力量體係能達到的範疇——是純粹的神之領域。

……神的領域啊，會是上帝嗎？

嘛嘛，儘管知道這是基督教的地獄，儘管Lucifer直接說了上天堂下地獄的規則就是上帝定的，但果然還是不適應真的有神什麼的啊。而且不是說萬物啊規則啊都是天使們創的嗎，上帝到底在裡麵扮演了什麼角色呢，監工？

話說回來有人見過上帝嗎，祂是真實存在的生命嗎，還是更接近於一個死板的自動生成規則的係統，抑或是更高維的與此間生命截然不同的存在？

神什麼的，果然還是難以理解啊，這種好像沒做什麼好事還搞出無窮麻煩的神，到底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啊？

小心為上，Irene旁敲側擊了一下。

當然，她不是傻乎乎地問表情的事情，而是隱晦地問Sara有沒有過考慮打破規則的後果。

麵對Irene的試探，Sara露出了諱莫如深的表情，她頓了一下，隻是說：“……這也不隻是我的意思，也是上麵的意思。”

Irene內心：……居然真是上帝，哈？上帝不就是問題的根源嗎？祂定的上天堂下地獄的規則啊！

所以現在是怎樣，沉睡千年後終於想起來寫的程序沒修完所以緊急過來打補丁？

Irene心懷疑慮，可Sara拒絕提供更多的信息了。

好吧，至少現在看起來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也許不用太過於擔心。

協議書檢查仔細些，把Sara說的都寫上好了。

至於上帝的事情，我們還可以跟另一個人打聽。Irene腦海裡浮現出另一個六翼天使的臉。

儘管談判經曆了很多波折，雙方達成一致意見後，協議書簽得很快。

Alastor打開門進來的時候，這裡有兩隻羊兩個牧羊人。

Irene推開門出去的時候，這裡已經都是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