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ene。”

Lucifer看著主動站起身的Irene喃喃道，他又看向吐出冰冷話語的Lilith。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明悟。

Lilith幾乎是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站起身來的高個藍色水母惡魔，她的思緒回到幾個月前，她們在Lucifer房間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

彼時Lilith雖然麵上不顯，但並沒有把Irene這個人放在眼裡。誠然，Irene在第一次審判時的表現十分亮眼，最近也算是地獄惡魔們的話題中心，但她也隻是個有點聰明的普通人類罷了，靠伶牙俐齒勉強獲得一時的熱度，既沒有原生惡魔的強大力量，又在天堂和地獄裡毫無勢力，甚至還信了Lilith專門用來哄Lucifer的話直接退出了查證過程。Lilith當時看著Irene私下裡的乖小孩氣場甚至有些想笑。

失策了，不該來這裡浪費時間的。她有些傲慢地想著。

但Irene很快就打破了她對她的輕蔑印象。

在Lucifer退出房間合上房門的一瞬間，Irene的氣場變了，變得桀驁又偏執。她一伸手，把昏迷不醒五花大綁的Alastor扔到Lilith麵前，笑言：“派Alastor來收服我？做夢也不是這麼做的。”

“真叫人意外，沒想到一個人類惡魔的原生力量能如此之強。”Lilith通過契約確認了被綁的居然是真的Alastor後，笑得比一開始真心了一點，“彆誤會，我是覺得你會是我很好的夥伴，才派Alastor前去招攬你的。他的性格狂妄，看來並沒有照我吩咐的照做。”

Alastor自被派到地獄客棧後，哦不，也許是更早的時候，就慢慢地不再好用，或許是因為能力有限或許是因為另有心思，但玩脫到被直接綁到她麵前來還是太超過了。Lilith心想。

真是可惜，原本的Alastor曾是她手下最得力的惡魔來著。

不，也許不那麼可惜。Lilith看著麵前的Irene。如果Irene能被收入麾下，就不算可惜。

“哈哈！招攬我？”Irene捂著肚子大笑兩聲，又瞬間沉下了神色，看起來瘋瘋的，“不不不，親愛的，那是不可能的。我對權利金錢和力量都沒有興趣，也無所謂天堂有多麼屈待地獄，自然也不在乎你的春秋大業。”

Lilith神色不動，但Irene仿佛知道她的想法般安撫地做了個雙手手掌下壓的動作：“彆擔心我的女王殿下，我不會把這些告訴任何人，這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不是麼？我來這裡隻是尋求合作的。”

“合作？”Lilith轉著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半合著眼笑著，無端地帶了些殺氣，“既然不在乎我的計劃目的，什麼合作讓你覺得查明了這些才能開展呢？”

“真是謹慎啊。”Irene玩味地笑道，“如果我說，我願意為了你的計劃去死呢？”

“你說的這話倒叫人不明白了。”Lilith不再轉戒指，而是朝Irene走近了一步，“我以為你是來找方法讓Angel免於一死的？難道說……”

“對也不對，我的確在建議你讓我成為那個用鮮血點燃民眾憤怒的人。”Irene也一步步向Lilith走近，“但我並不是為了Angel，我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真的喜歡這個紅鹿玩偶。”她走到伏倒在地上的Alastor麵前，用繡花鞋把他臉抬起，用十分癡迷的神情看著Alastor昏迷的麵容。這是一個十分詭吊的場景，Irene並沒有睜開眼睛，可旁觀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神此刻完全聚焦在Alastor身上，近乎病態地。

“這麼美麗的麵容，這麼曼妙的身體，多麼蠱惑人心的個性，隻能在他失去意識的時候才能擺弄也太可惜了。反正他對你也沒多大用處，不如把他送給我作為交換怎麼樣？”

Irene歪了歪頭，皎潔麵容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把他人當物件的單純惡意。

但這樣的人，在地獄裡才正常。

之前Lilith看著在審判廳上為朋友挺身而出舌戰群儒的Irene還有些奇怪，這樣的人最後是怎麼掉到地獄裡的呢？現在她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如果真是如此心愛的玩偶，你舍得在得到之後就馬上死去嗎？”Lilith又往前一步，剛剛好走到Alastor身體的另一側。窗外有道光隨著她的前進從她前麵落上她的麵容，極快地從她深沉的眸子中劃過，然後被她扔在身後。

在她的黑眸被點亮的一瞬間，那洞悉的雙眸仿佛能看透人所有的秘密。

“世上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是值得人為之去死的。”Irene說這話時的神情十分平靜，並沒有前麵誇張的表情，也沒有用上強烈的語氣，但Lilith聽得出來她話裡的認真。

或者說，她太認真了，襯上平靜的表情，更顯瘋狂。

“沒想到你是這麼‘純然’的人。”Lilith笑道，“怪不得Alastor說你……啊，沒什麼，他並沒有說什麼糟糕的話。”

“何必如此試探我呢，女王殿下？”Irene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您平時也會對死人如此究根問底殫精竭慮嗎？”

“我知道Alastor並不會愛我，我也不會在乎他在我背後說了什麼。隻要我最後能擁有他就好。”Irene猛地把腿一收，Alastor剛剛還被繡花鞋抬著的臉瞬間砸到地毯上，“等我死的時候，我自然也會帶走我最珍愛的玩偶作為殉葬品，這些夠打消您的疑慮了嗎？”

“還是說你希望我跟你分辨清楚一個在天使審判廳上讓所有天使刮目想看的我，給地獄娛樂帶來新時代的我，甚至還有著Lucifer珍貴人情的我，到底是比一個毒癮雞子好多少倍的激起人們情緒的獻祭品呢？”

“哦，親愛的，彆這樣，耐心一點。”Lilith有些滿意地看著Irene被明顯激怒的表情，心裡對這場交易的把握也大了幾分，“就像你對玩偶的執著一樣，我也有執著的東西，為了心之所向，再怎麼小心謹慎都是可以理解的，對吧？”

“你打聽清楚了我的計劃目的以後才找上門來，不也是擔心我看不上你的籌碼好以曝光我的目的作為威脅確保交易順利進行的嗎？”Lilith笑眯了眼睛，“說起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如何察覺到我的目的的呢？”

“給我們的交易留一點值得讓人期待的蛋糕底如何？不要一口氣把美味都吃光了呀。”Irene的情緒像陰晴不定的天空一樣變得極快，她又變回了一開始乖張的樣子，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搖了搖，“我可是不會白白跑個腿隻給您送信息的，就算是女王殿下也不行。”

之後Lilith把Irene迅速帶回她天堂的居處細細擬定並握手定下了協議。而協議過後，Irene終於解答了Lilith一直執著的問題。

“沒人告訴我你的具體計劃，我是靠拚湊信息和一些猜想得出的你計劃的目的。”Irene笑得十分狡黠，“我從Alastor的行為模式和審判時的形勢推出了你是幕後主導以及Alastor的主人，又從你和Lucifer他們的兩次談話中得出你想要大清洗繼續以及Angel死去，而根據你給Alastor的任務又可以推斷，在這兩者之間，你更看重Angel的死。”

“可是你跟Angel無冤無仇，作為地獄女王他又是完全不能和你匹敵的存在，除了他的死能帶來的影響以外，我想不到彆的你這麼費心非要如此殺死他的原因……不過我得到的信息也隻夠我推到這裡了。”

“於是我想乾脆賭一把得了，我賭你是想用他的死激起天使惡魔們對製定規則的最高天使們的質疑與反叛。”Irene拿出了個骰盅出來搖了搖，在一陣骰子擊打骰盅的嘩啦嘩啦聲後，Irene對著Lilith把骰盅揭開，露出了六個六。

“事實證明，我賭贏了。”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和我的交易更劃得來了？”

的確是再劃算不過的交易。Lilith看著即將走向終章的Irene，心中不無歎惋地想著。Irene這樣的人，不能為她所用實在是可惜。

不過她也永遠不會站到她的對立麵了。

因為就在今天。

Irene將死去，如一隻被折斷的玫瑰，如一隻被射中的夜鶯，如一隻被捕獲的遊魚。

她將被刺中心臟，流儘血液，就像協議上嚴格寫好的那樣。

無論她是多麼驚才絕豔之輩，死了都會是同樣一把塵土，飄散於天地，再無蹤跡。

“等等，等一下！”Charlie從座位上驚得站了起來，“這一定是搞錯了什麼對不對，Irene你之前說你有很多要改善的地方不是嗎？這樣直接實驗無異於謀殺！”

“我說謊了。”Irene神情淡然，仿佛隻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一般，“我覺得我準備好了，你們不也說我完全沒有需要改善的地方了嗎？我覺得我可以試一試。”

“Irene。”Vaggie也站起來，按著她的雙肩，“你仔細想想，你確定你想好了嗎？”

“我想好了，真的真的真的。”Irene環顧一圈，發現客棧眾人臉上都是止不住的擔心，恍然發現自己已經又交了不少真心的朋友們了，“你們不用擔心，我是完全自願的。”

說罷，她就想把手從Alastor那裡抽出來走到審判廳中央去。

隻是這樣的謊話糊弄得住信息不足也不夠了解Irene的其餘人，卻糊弄不住Alastor。他早就知道，Irene已經不想活了，很可能她是想以自己的命去換Angel的命。

“Irene！”Alastor攥緊了他們交握的手，他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低得幾不可聞，“彆做傻事，這件事一定有其他的解決方法的……想想你的父母。”

Irene有些驚異地轉過頭來，Alastor見她淡然的假麵破碎，內心稍定：“他們就在天堂，你不是一直想見他們嗎？審判結束以後，我帶你去。”

他們果然在天堂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Irene心想著。淚從她的眼裡，一滴一滴地流出來，劃過她的麵頰，再從下巴上滴落。

沒有被我連累，真是太好了。

可惜太遲了啊Alastor，太遲了。我已經和Lilith定好交易了。

不不不，這才是最好的，這才是最好的結果。這才是我原本計劃不是麼?確認父母還活著後，自殺，不再傷害任何人。

這是命運給我的最仁慈的結果，這是我用我的手為我自己譜寫的終章。

“每個人都有她必須要走向的道路，Alastor。”Irene同樣低聲說著，生怕驚破此刻如幻夢般的溫情。她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真正地和Alastor對視著，沒有幻境效果的藍眼睛如玻璃珠子一樣空洞且毫無生氣，可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她開合雙唇，接著說道，“而我，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她把手從Alastor手中抽出來，事實上這不難辦到，他的手已經汗津津地抓不住什麼了。

她的手在Alastor的頭周圍轉了一圈，看著像是想摸摸他的耳朵或者揉揉他的臉頰，但最後她什麼也沒做，隻是收回了手。

“Irene，等等。”Irene在經過Lucifer的時候，他急急地拽住了她的袖子，“如果這是因為和Li……”

“Lucifer，這是我的選擇。”Irene打斷了Lucifer未完的話，但她的語氣裡並沒有責備或是彆的什麼負麵情緒，相反，她的話語極儘溫柔，“這跟你沒關係，不要亂想好嗎？”

在Lucifer怔愣的表情裡，然她從Lucifer放鬆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最後她走到審判廳的中央，Lute的麵前。

看著眼前高高揚起的天使長矛，她仿佛看見銀色的硬幣劃過天空。

叮——

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在上升到極致後下墜。

刺穿Irene的心臟。

血，噴湧而出。

紅色的，深紅色的，代表著惡魔的罪孽之血，從Irene空洞的胸腔往外擴散，擴散，從Irene仰麵躺在地上的身體背後流出，順著地磚如蛛網般蔓延到審判廳大地的每一寸，沾濕了客棧眾人以及在第一層的天使們的鞋底。

一根藍紫色的鐵鏈在Irene手中顯現，然後以她的手掌為起點存存碎裂，順著長長鏈條一直碎到儘頭，打碎了Alastor脖子上的鐐銬。

Sara看著這個場景，眼眸震顫了一下，她的手攥皺了桌上的紙張。

“不，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Lute仿佛比客棧眾人還無法接受Irene的死，她崩潰地大叫幾聲後，織著怒火的眸子瞪向了Lilith，“你！”

“夠了Lute。”Sara大聲打斷了Lute的話，發現情況不對後她急於給這就事情定性，在事態變得不可收拾之前敲下了法官槌，“事實證明被天使殺死和升入天堂沒有必然聯係，大清洗不具備正當性，而主導大清洗的Adam已經死亡也已經付出代價，此事到此為止！”

“不可以！”這下子不隻是Charlie在叫，客棧的所有人和一些陪審團的惡魔們以及天使們也都站了起來。畢竟Lute如此異常的表現結合客棧眾人意料之外的反應怎麼看都不對勁。其中Emily因為站位高的聲音尤為突出，“這件事情明顯有隱情，我們不可以就這樣算了，Sara！我們怎麼可以就這樣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Lute仰天大笑幾聲，形容有些癲狂，“你們這群渣滓！Irene她算什麼東西，她怎麼配！”

長矛電一般的落下，Irene標誌性的藍眼睛被深深劃過，它們被切成了兩半，從開裂的眼角紛紛滾出，啪嘰一聲摔在地上。她麵上的串珠墜絹花的鬥笠流蘇/水母觸須也被斬斷，淺白色的玻璃串珠、水晶和絹花滾了一地，拚都拚不回來。

“你怎麼敢！”Charlie惡魔化後率先衝了上去，緊跟著Vaggie、Angel、Husk和Niffty，他們直接在審判廳上大打出手。維持秩序的警衛天使攔都攔不住

Lucifer看著麵容平靜的Lilith，摘下了自己的婚戒，放進了口袋。然後抿著嘴去給Irene收屍。

Alastor則變成影子趁亂竄出了審判廳。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捂著口袋裡的磁帶一路飛馳，從未感覺自己的心跳的這麼歡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