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梅箴首次擁有入夢能力(1 / 1)

裴不渝身後牽著個人。不是拉手的牽,而隻是拉著衣角。

“彆看他的眼睛。”餘燼在梅箴耳邊小聲提醒道。

梅箴暗暗腹誹這的規矩真多,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剛要偷眼去看,目光便撞上了滿頭的珠花。

那人穿著一件通紅的褂子,頭上簪著珠花,靠近額頭的小冠上用金簪固定著幾乎和他身高一樣長的覆麵黑紗。

“你被盯上了......”他探身打量著梅箴,從頭飾上垂下來的長黑紗一晃一晃的。

嗓音給人一種特意在吊著的感覺,不過含著粗糲。梅箴猜測那是個男人。

“廣盼,泛聆。端水上來。”他對著身後左右侍立的一紅一白兩個小姑娘吩咐道。

“是,先生。”這次領了差事,她倆一改之前笑鬨的樣子,在原地直直的雙膝跪下,身形和這句答複的尾音一起溶在了空氣裡……

而房間裡的人仿佛都已經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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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棠,他是被那邊挑中了麼……?”東方未明試探著問,聲音比之前更為虛弱。

“恐怕是。”

“第一天就被盯上,這跟直接要他的命有什麼區彆!”

“我也沒什麼辦法……”

……

梅箴聽著東方未明和那男子的交談,心中忽然升騰起一股無名火,東方老師身體狀況不太好他都聽得出來,就算是這樣大家也都在隱藏著事件重要的部分。

“東方老師都這樣了,彆耗時間繞圈子了!這到底還是我的事情。”梅箴深吸了一口氣,剩下的半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我會去辦住校生手續,不會把你們告訴我的事透露給任何人。”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要是透露了一個字,我明天被那東西勾著跳樓。”

“這是能隨便說的話嗎!剛才我告訴你什麼你都沒記住是吧。”

餘燼聽他發這種毒誓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剛要拽著梅箴讓他坐下再說他兩句,可甫一抬眼撞上梅箴那張激動又可憐的俊臉,話忽然都停在喉間說不出來了,隻是歎氣道:

“坐下說。”

梅箴深吸了口氣,又回到餘燼身邊坐下。他知道,餘燼是說過“過一會兒給他講”這樣的話,這也是對他好,為了讓他放心。但這不也是一種隱瞞麼?他又怎麼能保證餘燼一個人說的話是百分之百屬實的……

他承認他對餘燼有種特殊的……眷戀,可這並不代表他能毫無保留的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

他們認識剛剛一天不到,隻是一起經曆了很多梅箴以前從未有過的事而顯得時間漫長了。

眼下他需要知道,需要參與對事情的討論。為什麼有那些詭異的夢,東方老師和餘燼之前在辦公室裡聊天的內容究竟有什麼含義,東方老師原本在學校裡還好好的,怎麼一到這裡就變成了這咳病纏身的樣子……

梅箴這一嗓子把屋內其他人都鎮住了,不過他認真的神情倒是逗笑了東方未明。他搖搖頭示意梅箴不必掛心,他沒事。

“這倒也不必發這麼狠的毒誓……”見他堅決的神情,梁子揚看了看其他人,確定沒有什麼異議後才遲疑著開口道:“其實該知道的你今早都看的差不多了,我們所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很多。”

“就……比,比如,”程如鏡結巴著接了話:“今早珊珊姐,那時候,我看見你了……你是看到了,全過程,的。”程如鏡認真的看著梅箴,鏡片後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們也,隻知道那東西會……用不同方式害,害人……”

“我們現在也沒有能應對的措施。可以說是隻能互幫互助或者說儘量避免,連防禦都做不到。”程如海替他說完了後半句。

“先生,您要的東西。”兩個小丫頭一人端著茶壺,一人端著茶碗,異口同聲的打斷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

“給那位大人。”紅褂男子向梅箴攤手示意她們把水給他送去。

梅箴這才有機會近看兩個姑娘。她倆看起來隻有十歲左右的樣子,古靈精怪又好動卻絲毫讓人感受不到重量感。

他到底是機靈,結合餘燼之前給她們倆紙錢和以燒了她們為威脅……他閉眼,吞了口口水,默默接受了給自己倒水的可愛小丫頭是紙紮人的事實。

將水傾入蓋碗後,白衣那位立刻蓋上了蓋子。二人蹲在地上,笑的都如出一轍,大有看他喝完才肯走的架勢。

“彆看,閉眼喝了它。”餘燼對梅箴的遲疑忍不住催促道,“我們還不至於想毒死你。”

“這……這是什麼啊……”梅箴托起蓋碗,借著屋裡微弱的燈光細細的端詳著碗裡鮮紅濃稠的液體,那東西細聞起來還有股衝鼻子的氣味。

“哎呀,就是葡萄汁!快喝快喝,彆磨磨嘰嘰的。”裴不渝終於忍不住上前想要直接幫梅箴灌下去。

“彆……!我自己喝。”梅箴心一橫,閉上眼仰脖喝了下去。

紅色的液體流入喉嚨的一瞬間梅箴就後悔把它喝下去了。辛辣,苦澀,甚至有點鹹還有些腥的味道一齊攻擊著他的食管和胃。而就在他把這一小碗東西喝下去之後,先前在學生守則前的那種夾雜著心臟絞痛的頭暈又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梅箴難受地捂著頭也不是捂著心臟也不是,另一隻手緊緊地揪著餘燼袖子上的布料,幾乎整個人都像脫了力一般靠在了餘燼肩上。

“燼姐,我口袋裡有藥……”

無力的說完這句,他感到意識如潮水般退去,隨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快……!叫救護車!”東方未明話音未落坐在她隔一座的女生手裡的電話就已經撥了出去。餘燼從他褲子口袋裡翻出了速效救心丸給他服下。

“餘燼,你堅持一會兒,彆讓他動。”裴不渝試著幫餘燼一把,替她分一點力,餘燼搖搖頭示意她不用。

“他這點小身板我還是禁得住的。”

還沒等那女生在電話裡講完梅箴的症狀,餘燼便感覺肩上一輕,梅箴緩緩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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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裡,梅箴仿佛被一股大力扔進了另一個時空,周遭的一切都隱沒在漆黑的虛無之中。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身邊有東西,那些東西雜亂的堆放著。他沒再在黑暗裡摸索,摸到各種破爛還好,要是摸到什麼彆的東西可就……他甚至沒敢再想下去。

梅箴忽然看到前麵有一束從天上射下來的光,那束光像是有魔力一樣,指引著他一步步向著光下虔誠的行進。

梅箴走近了才發現燈下有兩個人。一個男的,穿著黑色的長衫;另一個是個女人,站的比男的離梅箴遠,而且是個正在收拾東西的背影。梅箴並不能辨析她的年歲,隻能看見她的烏發在腦後用玉簪盤成一個髻子。

周遭黑暗,燈下卻是異常的明亮,連衣服的針腳和頭發絲都看得一清二楚。

先是男人好像在說什麼,聽不見聲音,但能看見他的嘴在動,緊皺著眉,一直在這方寸之地踱來踱去。

然後是女人,女人轉過身來,邊說話邊做的動作有種不知所措又急切的感覺,她在和那男人爭論。

梅箴緩緩靠近,那二人就像看不到他一樣繼續在光下演著默劇。他忍不住走到那對男女中間,細細端詳著那二人的眉眼。

那女子的長相與他之前看過的梅茗班主年輕時的照片有幾分神似。但他能確定她絕對不是梅茗。那女子著民國衣裙梳婦人發髻。梅茗一生未嫁,六十多年的光景全耗在了台上,怎麼會有這筆風流債。

一旁的小幾上放著一張紙,梅箴試著去撿,不出意外的觸碰不到。和這裡其他的東西不同,他就是怎麼離得近也看不清那張紙上寫了什麼。再離近,看不清,再近一點,還是看不清,蹲下去呢……還是看不清……

最後梅箴伏在地上,瞪大眼睛仔細的去看……仍是看不清。看不清梅箴便打算起來再找找有沒有什麼彆的東西或者出去的辦法。梅箴剛要起身,從紙上移開眼的一瞬間,一張白慘慘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梅箴唱了十多年戲,從沒覺得旦角的妝容可以那麼嚇人。

她的眼線被淚水帶著淌成一條條黑紋,流在臉上像是瓷器上的裂痕。和剛才一直看不見梅箴的狀態不一樣,她一直用空洞的眼眶“看”著梅箴,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梅箴被嚇得幾乎不敢動,他就那樣和她四目相對,末了,看著她的一滴淚珠順著麵頰,滴到了紙上。

紙上霎時間顯出字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