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箴驚訝的微張了張嘴,剛剛那滴淚就像是引子一樣,在接觸紙麵的一瞬間引出了整篇信箋。
“嗚嗚……嗚!”那女子又出了聲,這次的聲音梅箴聽出了一種悲戚。
“您……您彆難過,是要叫晚輩乾什麼嗎……”梅箴見那人也是旦角,沒有那麼害怕,反而生出一股親切來。
那女子使勁點了點頭,從頭上拔下那支玉簪,托在手心朝梅箴的方向遞。動作幅度極小,可她就像是耗儘了全身的力氣一樣累得氣喘籲籲。
梅箴下意識伸手去接,手指穿透她伸出的手時才悻悻的收回。
那女子聲音越來越嘶啞,嘴裡竟開始一個一個的往外蹦字。
梅箴貼近去聽。
“著……遮……”
“遮?遮什麼……”梅箴沒聽清她說什麼,隻能憑音節逐字的猜。
女人搖搖頭,使勁到聲嘶力竭的發出了一個聲音。
“……找……!”梅箴離得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被她嚇得差點叫出來。那人還在嘶吼著“找”這個字,身形卻是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長衫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現下這裡隻有梅箴一個人。周遭的一切開始飛速的消退,白色從遠方爬來代替黑色。在他感覺到整個人被從夢境中剝離出去之前,隻來得及記住地上那封信的前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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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箴剛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屋子人忙著叫救護車的情景。
“梅箴!你怎麼樣?!”餘燼見梅箴醒了,懸著的心這才終於放下,虛扶著梅箴自己坐好。
“快給我紙和筆!”梅箴來不及解釋自己剛才暈倒之後都經曆了什麼,他隻能趁著自己還沒有遺忘,將在那個地方所看見的東西和那旦角前輩托付他做的事記下來。
“誒誒誒,紙在這!”程如海飛速的從隨身的筆記本上扯下一張連帶著筆一起放到了梅箴麵前。
梅箴接過筆,飛速的在紙上寫寫畫畫。他在那個夢境裡看見的信是用繁體字寫的,很多字他都不認識,但半猜半蒙的也把前幾句話的內容拚了出來。
圜君,展信顏歡。貞妹去意已決,君切莫再阻攔。君當知唯有貞妹遂其意方可保你我平安。妹深知君心憂……
他就隻記住了這些,寫完之後,他在下半張紙上畫下了那柄玉簪的樣子。
“這是……信?”裴不渝之前一直站在他座位的後麵,此時也自然看得最清楚。“下麵的看起來像是蘭花。”她歪頭用不同角度端詳著那張信紙,像要從這不到一百字加一幅畫的表述中找出什麼似的。
梅箴畫完,長舒了一口氣。他點了點頭,道:“確實是信。我剛才喝完那碗東西就被拉入了一個地方,四周都是黑的,不是黑夜的感覺,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然後前麵有一束類似舞台聚光燈的光從天上打下來,光下麵有一男一女。他們說話我聽不見,但應該是女人收拾東西要去什麼地方,然後男人阻止她不讓她去……”
梅箴把剛才的夢中奇遇包括那女人給他遞簪子和那個“找”一並講了出來,期間他感受到餘燼肯定是要說什麼,但直到他講完餘燼也沒能開口。
“這麼說……那男的可能就是‘圜君’,然後女的是‘貞妹’?”梁子揚支著頭聽完梅箴的講述,咬著唇分析:“那個葡萄汁東方老師也喝,他那茶碗裡裝的就是,我們以前也都喝過,都沒有你這種狀況……”
梅箴肯定道:“我心臟有點問題,所以剛才最後剩一點意識的時候讓燼姐幫我找藥,但現在……”梅箴嘶了一聲,回味著剛才的感覺。
“和平時的感覺也不太一樣。”
“啊……我知道了!那就是你那個前輩特意引你去讓你知道點東西順便幫他辦點事!”程如海伸著一根手指,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她為什麼偏得找他,我們都喝過那東西,也都是六中的,和他根本就沒區彆。”餘燼思索道。
“呃……那就不是我們這次導致的,是他自己遇上的事。”程如海聳聳肩,回道。
“你也不是不知道裴姐這是什麼地方,除了那邊的東西還有什麼能在這搗亂?”
餘燼這句話說的是事實,這裡能作為Dawn 的集會點,就是當初東方未明他們看中了在這裡集會時從來沒有除了六中規則以外其他東西的侵擾。
那一直未開口說話的女生冷不防插了一句:
“要是這麼說……這事就不好解釋了,他昏迷了不到一分鐘,就經曆了這麼多事?我們在這待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一個人被找上過這麼多次。”
“你的意思是他在說謊?他今天剛來,剛才昏迷一醒來就講出了這些東西。這麼短的時間他是怎麼能編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他騙我們有什麼意義!”餘燼愣了一下,她著實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用這種話來懷疑梅箴。她聲音挑了一個八度,撐著桌子半站起來和她對戧。
“你……!”那女生被她頂了回去,她抱臂坐著,挑眉看著餘燼。
“你倆彆在這跟蜥蜴捕獵似的互相死盯著,有什麼話好好說。”東方未明終於忍無可忍的把二人分開。
今天也是奇怪,要說餘燼和程如海吵起來了還可以理解,他倆總是這樣,一點點小事就能挑起一場唇槍舌戰。可餘燼和那被稱作奧羅拉的女生同寢住了三年了,至少在Dawn的集會上二人從來沒吵過架。況且,她平時也不是這樣隨隨便便懷疑彆人的人……
“燼姐……消消氣,彆和她吵。”梅箴扯了扯餘燼的袖子,小聲道。
“沒事,沒吵。”餘燼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
那邊陳觀棠和裴不渝也加入了對梅箴方才經曆和這未完的信的推測。餘燼一麵嗯、哦的應著,一麵在桌下飛速的給那收信人為盼盼的聊天界麵發了條短信。
“火氣這麼衝?”
剛才和她對戧的女生抬頭看了眼餘燼,低頭敲了段話。
“抱歉,不知道怎麼的說話急了點,隻是想說讓你們留個心眼。沒有不信任你家小孩的意思。念念和爸吵起來了,我怕爸喝酒。”
“你要不先回去?”餘燼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還有,那還不是我家小孩。”
“不用,反正天快黑了,一會該走了,晚上我回家。”
她倆不愧是三年同寢,默契簡直沒的說。那女生放下手機正好趕上餘燼向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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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分析了半天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八點多,即使是盛夏天也快黑了,東方未明起身告辭他們也不好多留,該回寢室的回寢室,該回家的回家,到最後隻有餘燼和梅箴兩個人走在夜幕下的街上。
最終是餘燼先打破了沉默,她看著天上若隱若現的星星。
“我四五歲的時候,爸媽也總逗我說要生弟弟妹妹給我作伴,估計那時候要是他倆不那麼忙,估計現在弟弟都跟你一樣大了。”
梅箴聽這話心裡有些說不清的喜悅,可他不想做餘燼的弟弟……少年人的愛恨總是沒有緣由,他承認,在這看似短暫實則漫長的一天時間裡,他有點愛上餘燼了。
“燼姐,其實我……”梅箴鼓足勇氣,仰起一雙含情眼,似是要把餘燼的相貌盛進他的瞳神。
“我依戀你。”那三個字梅箴實在沒能宣之於口,便換了一個委婉的說辭。
餘燼沒回答同意,也沒回答不同意。她問了一句看起來毫不相乾的話。
“你之前聽到我和明哥說話了吧。”
聽她這麼說,梅箴還以為她要責怪他偷聽。扯著衣角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不說話我可就默認你聽見了。”餘燼暗笑,伸手撚了撚梅箴紅透了的耳垂。
“你說我和你夢裡的孩子很像……”梅箴答。
餘燼點頭,又微微歎息。
“既然你已經聽見我和明哥說話,也參加過我們的集會了,有些事我也不想再瞞你。”餘燼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梅箴瞬間不知所措的話。
“
你命中注定要跟我,這是那邊的人告訴我的。”
“額……談情說愛什麼的先放一放,你剛才說哪個‘那邊’?”
梅箴被餘燼話裡的“那邊”勾走了大部分興趣。比起告白,他現在更想知道學校裡那些比較……“根本”的東西。
餘燼哭笑不得,她可是頭一回看見因為求知欲自己把告白這種大事掐了的。
不過她也不在意,乾脆拽著梅箴在花壇邊的水泥台子上坐下,坐下後又忽然想起了什麼,站起身來去一旁的自動售賣機買了兩罐可樂。回到梅箴身邊把其中一罐遞給他。
“你先來講講,你的夢裡,有顏色的的都有些什麼?”她問。
“有一棵很溫暖很神聖的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樹種,整個樹都發金光。那個樹的樹冠上特彆漂亮,還有翻騰著的海浪,宮觀建築。”梅箴說到這的時候整個人露出一種很興奮的神情,好像和那棵樹一同經曆過夢境是他的驕傲一般。
餘燼嘴角微微上揚,梅箴這幅樣子讓她心情頗好。“隻有這棵樹嗎?還有沒有什麼彆的?或者說,這棵樹有沒有讓你感覺到什麼。”
聽聞,梅箴思索了一會兒,道:“很溫暖,是一種……不由自主想靠近的感覺。”
聽完梅箴的話,餘燼滿意的笑了一下,仰頭將剩下的半罐可樂一飲而儘。
“那就好。”
梅箴有點摸不著頭腦。“什麼好?”
“你可以把那棵樹想象成是我在夢境那個世界的……化身。”
餘燼組織了一下語言,想來想去還是沒找到什麼很合適的形容,最終隻得用了個很玄幻的詞。
“那東西很難解釋,現在我所知道做夢的人就隻有你,我,和程如鏡。”
“那他的化身是什麼?”梅箴問。他回想之前的夢境,好像從來沒見到過和那棵樹一樣的發光物體。
“他好像是隱身的,以前隱隱約約聽他說起過。”
“哦……”梅箴點點頭,回想了一下程如鏡那一副標準理科宅男的樣子忽然覺得在夢裡能隱身還挺適合他的。
“我在夢裡是什麼?是貓狗什麼的嗎?”梅箴又好奇的問餘燼。他猜自己可能是貓科動物什麼的,因為曾經有人說過他很像一隻貓。
“bingo。”餘燼打了個響指。“小白貓,頭上還戴著一團粉花。”
梅箴愣了一下,隨即腦補起自己是一隻白貓的樣子。
不過餘燼沒告訴他的是,他並不是經常以貓的形態出現,更多時候她在夢裡見到的梅箴還是人的樣子且很可愛。
見這個話題沒什麼可問的了,梅箴終於又想起了之前的“正事”。
“燼姐……我想跟你在一起。”
收下我吧,我想在你這裡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