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達和張楸沿著清江邊的外國建築群往回走，走到紅綠燈處正好遇到一群遊客，帶團的導遊揮著掛有一個小猴子的導遊旗引導著遊客過馬路。

徐曉達看著導遊的旗杆一起一落，說道：“我和張忻唯一的一次一起出去玩，就是報團去的。那時候導遊都舉著各個旅遊團的彩色三角旗。到了如今，旅遊團的旗杆也是花樣百出。”

說到此，張楸提及吳媽媽和鄰居嬸嬸一起出門旅遊了。

“也好。”徐曉達評價道，“出去放鬆下，也是不錯的選擇。”

張楸有和吳媽媽提過張忻的近況，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吳媽媽表現得很平靜，隻是在聽到餘婉玲回來的消息後，神情有些閃躲，似是不想提及。張楸感到有些奇怪，又聯想到之前見到張忻時吳媽媽眼神裡帶著害怕，想要追問，吳媽媽以想睡覺了打斷了張楸。第二天張楸出門上班前，吳媽媽就告訴張楸要和鄰居嬸嬸一起出去旅遊幾天。

“小小姐，之前我和她約好了，她也不嫌棄我是老太婆願意帶我去。最近我總覺得新亂亂的，想要出去散散心。”

想到此，張楸問徐曉達：“曉達，你還記得嗎，姐姐離開前，有一天姐姐對著吳媽媽大發一通脾氣，但是吳媽媽什麼都沒有說。從那以後，我就覺得吳媽媽有點害怕姐姐。”

徐曉達還記得那次爭吵，說是爭吵，其實更像是張忻單方麵發泄，張忻把家裡能摔的東西都摔了個遍，又一直喊著讓吳媽媽“滾出去”。

那天徐曉達給自己想好了找張忻的理由“離交畢業論文隻能兩天了，提醒她不要忘了交論文”，但事實是她已經好幾天沒去學校了，徐曉達通過信息也聯係不上她，心裡多少有些忐忑。趕到她家樓下，徐曉達遇到從外麵玩回來的張楸，兩人一起上樓，未進門就聽到了裡麵“乒乒乓乓”的聲音。門內，張楸眼神凶狠，緊盯著吳媽媽，吳媽媽像是被她嚇到，雙手緊緊摁住桌麵，喃喃著：“大小姐，你不要這樣”。

“吳媽媽應該是在那天被嚇到了。”也就是在這天之後，張忻並不怎麼再理會徐曉達，直到她失蹤。

“或許是的。可是曉達，我這幾天想起來，我以前問過吳媽媽為什麼姐姐那天發脾氣，吳媽媽隻說不知道，說可能姐姐是因為媽媽離開了太傷心了。”

“楸楸，你是在懷疑什麼嗎？”

晚風拂麵，張楸把被風吹起來的頭發挽到耳後，“沒什麼，我隻是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很快兩人走到了張楸家樓下，迎麵遇到了在路燈下吃糖葫蘆的閔孝陵。

先開口說話的是閔孝陵，他抬了抬手裡的糖葫蘆對張楸說：“這個東西又甜又酸，你怎麼會喜歡吃？”

閔孝陵近來常常過來，張楸也已習慣了他的出現，“糖葫蘆就是這個味道。”

閔孝陵皺眉，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已不想吃的糖葫蘆，張楸見狀，拿過他手裡的糖葫蘆，“你不喜歡吃，又為什麼要買呢？”

“因為我覺得餓了。”閔孝陵雙手空出來後，又習慣地擺出雙手插兜的姿勢。

張楸沒有接他這句話，轉而對徐曉達說：“曉達，謝謝你送我回來，等跟我姐姐說好了，我再跟你說。”

徐曉達點頭，又和閔孝陵打了個招呼。閔孝陵依然眉頭緊皺，隻道了聲“慢走”。

徐曉達走後，張楸和閔孝陵相顧無言了一陣，閔孝陵先開口：“你也不要吃的話，把糖葫蘆扔了吧。”

張楸搖頭，“不能總是浪費。”

閔孝陵伸出手，摸了摸她半紮頭發的發夾，說道：“要不請我上去坐坐？有事要和你講。”

張楸轉身，帶閔孝陵上樓。閔孝陵已經記不起來上次走在狹小昏暗的樓道裡是什麼時候了，不過樓道倒是挺乾淨整潔，也未見亂堆雜物。到了5樓，張楸打開了501的門。

進了門，印入眼簾是並不怎麼大的客廳，閔孝陵站在客廳顯得客廳有些局促。閔孝陵環視了一圈，視線定格在一扇朝西的門，“你們之前是有把客廳隔出了一個房間嗎？”

“姐姐後來不想和我一起住，所以又隔出了一個房間。”張楸解釋道。

閔孝陵又把目光放在鋪上英式碎花桌布的餐桌和套上英式碎花沙發套的沙發上，“英式的碎花，這很像你的品味。”

張楸給他倒了杯溫水，“孝陵，我想你不是上來聊這些話題的。”

閔孝陵接過水杯，拉開餐桌旁的一把椅子坐下，喝了一口水，說道：“我真的感到有些餓了。”

“我給你泡個泡麵，還是給你叫個外賣？”

“我以為你會說給我做點東西吃。”

張楸豎起手指，“第一我做飯並不好吃，第二現在已經快十點了，第三我想你並不看肥皂劇。”

“那就泡麵吧。”閔孝陵做出了選擇,“還有，你這個說話的模樣有點以前的女先生的意思。”

張楸努努嘴，去廚房泡泡麵。

閔孝陵喝完了張楸倒的那杯水，又環顧了一番客廳。因為房子空間不大，家裡有很多櫃子和置物架。沙發上方是三排橫著的書架，書挨挨擠擠放滿了上麵兩層，下麵一層整齊地擺放著一些瓷器和幾個小玩偶，兩側各有一盆綠蘿垂掛下來。客廳的左邊，有一扇門上貼著幾張小幅的畫，畫的正中央是茶具，也是英式的風格，茶具下方有幾行數字，看著像是日曆，但又不是今年的日曆，閔孝陵幾乎可以肯定這是張楸的房間。

沒過多久，張楸端著泡麵出來了，閔孝陵吃上了今晚的第一頓飯，張楸坐在他對麵吃剩下的糖葫蘆。

“今天王姐沒有給你買晚飯嗎？”

“王姐今天要去開孩子的家長會，她先回去了。”

張楸記得王姐說過她孩子快要升高中了。

閔孝陵吃麵沒有聲音，而且他吃方便麵隻吃麵條，“炸過的麵條偶爾吃一次還可以。”

張楸好笑道：“第一次聽到有人挑剔方便麵，原本也不是好的食物。”

閔孝陵也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倒有些找茬的意思了，未免幼稚，於是手指了指左邊的房間說：“我可以參觀下你房間嗎？”

張楸提醒道：“孝陵，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閔孝陵遺憾道：“你參觀過我的房間，我卻沒有參觀過你的，好像有些沒那麼公平。”

張楸偷偷朝他做了個鬼臉。

閔孝陵眼角的餘光有看到張楸的模樣，“好了，今天心情好，不逗你了。”

“那你要跟我講的事呢？”

“這個事說來話長，今天講不完。你說得對，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說完，閔孝陵站起來，走到張楸身旁，摸了摸她的頭發。

張楸避開他的手，狐疑道：“你不會是騙我說有事吧？”

閔孝陵坦然道：“我不騙你。”

四目相對，張楸想起今晚徐曉達問她的第二個問題。而閔孝陵，似乎知曉一切，溫聲道：“不用想太多，我知道我在做什麼。送我到門口吧。”

閔孝陵在門口換上自己的鞋，又揉了揉張楸眼底的黑眼圈，“楸，你需要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會準時下班，我下了班就來找你。”

張楸嘀咕道：“你準時下班，我也不一定準時下班。”

“那就請努力下準時下班，我想儘快把這件事說了。”閔孝陵的語氣裡似是帶著請求。

張楸知道自己不忍再拒絕，於是點了點頭。

“對了，楸，你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地方生活？”

“換一個地方？”

“對，比如去歐洲或者美國？”

張楸沒有想過，在她至今的生活，她從未萌生過一刻離開洛青市的想法。以前帶著一絲姐姐和母親是否會回來的想法，如今雖不再有這樣的想法，但倒也從未想過自己要離開故鄉。

“是會舍不得這裡嗎？”

“好像也不是舍得還是舍不得的問題。但是孝陵，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可以選擇去哪裡生活。又或許是我太過膽小了。上大學時，也有人畢業了出去留學，但我總想，如果就我一個人去國外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生活下去，而且還有吳媽媽，她一直照顧我長大，如果我離開了，吳媽媽怎麼辦。”

閔孝陵的手往下，手指定格在張楸的臉上，“楸，你比我善良。沒有關係，我希望因為是我，你可以一直做你自己。”

張楸隱約覺得今晚的閔孝陵有些不一樣，“孝陵，發生了什麼事？”

“好了，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你明天又要頂著黑眼圈去上班了。”閔孝陵親吻了張楸的額頭，“我先走了，明天見。”

閔孝陵離開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輕輕回蕩在樓道裡，張楸在閔孝陵關上門後的好一會兒還一直站在門口。之後怎麼辦，腦海裡又響起徐曉達的這個問題，很多時候，之後怎麼辦，確實並不全是由理智決定的，因為從理智而言，和閔孝陵保持距離似乎才是最應該做的選擇，但以前英語課上學到的一句話，忽然間崩了出來“To err is hu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