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韶陽已經很久沒見到閔孝陵了,打了他幾個電話不見他接,發信息過去得到的回複隻有“忙”,發信息問王小姐他的近況,王小姐也隻說他最近有些忙。崔韶陽先是生氣了兩天,心想閔孝陵也太不把自己當朋友,隨後又說服了自己,朋友總要有主動的一方,他不介意做主動的一方。最終崔韶陽對自己心態的變化歸結為乙方做久了,“服務第一”的意識都深入到自己生活的方方麵麵了。
周日一大早,薛姨媽就聽到他在門口“大喊大叫”:“家裡有人嗎?給我開個門。”
薛姨媽急忙去給他開了門,說道:“家裡有門鈴。”
崔韶陽笑著解釋:“我是故意的。你們住在這裡人少,這樣好玩。”
薛姨媽好笑道:“跟個孩子似的。”
崔韶陽雙手比了個微笑,“保持童心,有益於身心健康。”
薛姨媽擺擺手,“好了好了,說不過你。孝陵在樓上。”
崔韶陽誇張道:“都幾點了,他還在睡?!”
說完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閔孝陵的房間就在樓梯上來右手第一間。崔韶陽試了試門把手,可以打開。
房間裡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崔韶陽走進去一把拉開嚴密的窗簾,陽光入室,空蕩蕩的房間一覽無遺。崔韶陽見閔孝陵側身躺在偌大的床上,絲毫不想動的模樣。
“該起床了,大少爺。”崔韶陽叫道。
“你才是少爺,彆叫錯了。”
“欸,那我有個建議,你先把你公司的業務外包給我們所,這樣我才有資格跟我哥爭一爭誰是少爺,等我爭到了,我再買點你們公司的股份。”
“你們的家務事我不感興趣。”
“真是無情啊閔孝陵。”崔韶陽在他床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又打量了一番他的房間,“你這個房間怎麼設計的?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空曠?”
閔孝陵翻個身平躺,右手蓋住自己的眉眼,沒有理崔韶陽的問題。
崔韶陽習慣了他這個做派,“看你這個樣子,最近很忙嗎?”
“我很困。”
“那我不管。”崔韶陽上半身仰躺在沙發上,“我忽然有個很奇特的發現,想要跟你分享下。”
閔孝陵無奈,但凡崔韶陽想聊天,誰都阻止不了,“你又有什麼高見?”
崔韶陽總結似地說道:“我發現,你的女朋友們非常相似。”
“什麼亂起八糟的。”
“我想了好久,想那天為什麼我會覺得有些怪異,就因為覺得怪異,我連著好幾天沒睡好。但就在前幾天,我靈機一動,總算知道是哪裡有些怪異了。”
“繞口令,聽不懂。”
崔韶陽不理會閔孝陵的冷嘲,接著侃侃而談道:“那天兩個人都站在那裡,我過去時,是看到兩個背影,差點都沒認出來誰是誰,幸好兩人的發型還是有些差異的。”
閔孝陵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楸和王抒啊,這兩個人站在一起,背影難以分出誰是誰。”
閔孝陵坐了起來,盯著崔韶陽,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誰和誰?”
崔韶陽被他的眼神盯得莫名有些緊張,慢慢坐正了身體,“那天,我看到張楸和王抒在一個商場理,好像還相互打了招呼。我也感到很奇怪,後來問了王抒,王抒跟我說她們在一家店買衣服,張楸把衣服讓給了她,僅此而已。”
閔孝陵鳳眼微微眯起來,問道:“你和王抒有聯係?”
“有什麼問題?”崔韶陽反問道。
閔孝陵搖了搖頭。
崔韶陽暗暗鬆了口氣,“你搞得我忽然有些緊張,我都差點以為你還對王抒有意思。我跟你說,王抒現在過得挺不錯的。不過有次我和她吃飯遇到我哥,她竟然也認識我哥。後來我哥跟我說她現在有個‘乾爸’,她的工作也有乾爸的支持。”說完,崔韶陽還暗暗觀察了下閔孝陵的神色,他剛聽到他哥說這件事的時候,著實有些嚇了一跳。
閔孝陵的神色並無明顯的起伏,隻是表情略帶些嘲諷,“你說的樣子像是你知道了什麼了不起的秘密。”
崔韶陽沒看到想象中的表情有些失望,“搞得你早就知道一樣。不,你肯定不知道,假裝鎮定是你的拿手好戲。”
閔孝陵的手機震動聲打斷了兩人的閒聊,電話是閔老爺子打來的,他給閔孝陵下了個指令:“你去市一醫院看看徐敏怎麼樣了,聽你二叔說,她做出了傷害自己的行為,你二叔已經過去了。”停頓了下,又補充道:“孝陵,我知道這讓你有些為難,可能需要你幫幫你二叔。”
說到此,雙方都在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閔孝陵回道:“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閔孝陵告訴崔韶陽他有事要馬上去醫院,崔韶陽不甘道:“還沒好好談我的發現,剛剛都跑偏題了。”
閔孝陵正色道:“邵陽,真的有事。謝謝你今天來看我。”
後麵的這句謝謝讓崔韶陽撓了撓脖子,“那你先忙,我們再約。”
閔孝陵在醫院門口給閔嘉炎打了電話,趕到病房門口時,除了看到麵容疲憊的閔嘉炎外,還看到了張楸。閔嘉炎站在門口,低頭和張楸說著什麼。見到閔孝陵過來,閔嘉炎招手讓他走到近處,說道:“你先陪張楸在外麵坐下,我先進去看看。”
閔孝陵點點頭,見張楸有些不知所措,扶著她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
坐下後,張楸一直用嘴咬著自己右手食指的指甲,閔孝陵見狀,伸手把她的右手摁住,“醫院裡都是細菌。”
張楸漠然地麵對閔孝陵的勸說,右手用力拉著閔孝陵的手一起往嘴邊靠。閔孝陵一個用力,張楸的右手被閔孝陵握在了手中。
張楸還想再使力,但力氣終究是比不過閔孝陵。沒一會兒,閔孝陵感受到自己的手背濕潤了。張楸低著頭,閔孝陵拿出手帕,遞給了張楸。他們坐的位置對麵是醫院的格子窗戶,下午兩點的陽光從窗格子中穿透進來,正好落在他們腳邊。
病房門又開了,閔嘉炎出來跟張楸輕聲說:“進去看看她吧。”
張楸進了病房,見張忻躺在病床上。張楸每一次見到張忻,張忻都是精致打扮,就連指甲,都是精細裝扮過的。現在,她在那裡,唇色幾乎和蒼白的臉一個顏色,仔細看,眼尾長了些許紋路,鬢角的碎發也夾雜著零星的白發。她原本就瘦,現在感覺蓋在她身上的被子都能隨時壓垮她。張楸就這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輕輕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張忻掀起眼皮,眼睛半睜,像是沒聽到張楸的問題,而是虛弱地問:“楸楸,是你嗎?”
張楸忍著淚水,繼續說:“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我也希望你過得很好。你這樣是在做什麼呢?”
張忻輕微搖了搖頭,掙紮著想要坐起來,閔嘉炎急忙上前,扶著她坐起來。
張忻先是對著張楸苦笑,嘴角還未來得及瑉緊,淚水無聲落了下來,“我看見她了,我還去找了她。”
張楸深吸了口氣,握在手裡的手怕被她揉捏了一遍又一遍,“她見你了嗎?”
張忻隻是落淚,閔孝陵在張楸背後輕拉了下張楸的手臂,想讓她到病床對麵的沙發坐下,“楸,先坐下來休息下,過一會兒再說。”
張楸掙脫了閔孝陵的手,“你為什麼要去找她?她走了那麼多年,她從來沒有找過我們,我們為什麼要去找她?”
張忻垂著頭,淚水越來越多。張楸瞬間有些控製不住自己似地連續說道:
“小時候我就說過,你做得再好,她都不會滿意的,既然她不會滿意,你為什麼要努力讓她滿意。現在我覺得小時候的我說錯了,不是她不會滿意,是她不會在意我們做什麼。既然她什麼都不在意,你為什麼要去在意她呢?”
“她走了那麼多年,她有沒有想過我們過得怎麼樣嗎?哪怕是隻有一次,她想過嗎?”
“她這次回來,我們對她而言,就是個陌生人,甚至還不如一個崇拜她,去看她演出的觀眾。”
“你這樣傷害你自己,你想證明什麼?證明她關心你嗎?你最好可以清醒一些。”
閔孝陵這次用力拉住了她,把她帶到了病房外,“楸,冷靜一點。”
張楸淚眼婆娑地看著閔孝陵,“真對不起,好像沒幫上什麼忙。”
閔孝陵拿起她的手,一一掰開她的手指,把手帕從她手裡拿出來,替她擦了擦眼淚,“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而且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現在你自己需要休息。”
說完,閔孝陵抱住了她,重複道:“你看起來很累,你要好好休息一下。等你休息好了,所有的事都會好的。”
張楸這次沒有反抗,頭抵在閔孝陵的胸口,靜默了許久,她像是問自己,又像是不想麵對這短短兩天內經曆的一切,歎息道:“她為什麼要回來呢,如果她不回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