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送崔韶陽到家就算結束了，誰知他又以“我都受傷了，你們還讓我一個人呆在家裡，起碼陪我一會兒”之類的理由把兩個人留在了他家裡。

崔韶陽把他們留在客廳，自己要回房洗個澡休息下。閔孝陵熟門熟路地搬了兩把藤椅到陽台處，邀請張楸在陽台坐下。崔韶陽家的陽台是全封閉的，或許是他一個人住的原因，陽台空無一物。

閔孝陵看出了張楸的疑惑，解釋道：“韶陽平時都住在父母家，隻有在和他哥哥鬨矛盾時才會住這裡。”

張楸想起崔韶陽之前談論的他哥哥，不免好奇道：“他們兄弟處得很糟糕嗎？”

“也不算是糟糕吧，有時候不能處好也是可以理解的。”閔孝陵隻說了一半原因，崔韶陽和他哥哥處不好的還有一個原因是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崔韶陽又隻比他哥哥小了一歲。

張楸想起了張忻，情不自禁地說：“我爸爸以前說，我們生而成為姐妹，就應該相互扶持。”

閔孝陵倒是第一次知道她還有個姐姐，“你還有個姐姐？”

張楸點頭，在他麵前毫無防備，不知不覺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我姐姐比我大三歲，教過我的老師都教過她，我上學時最大的煩惱就是那些老師跟我說你姐姐學習很好，你不能落下了。”

閔孝陵自小就是優等生，無從體會這種煩惱。

張楸想到另一件也是因為姐姐才發生的趣事，“以前追我姐姐的男生也不少，但是收到情書多的卻是我，因為好幾個人打聽到我是她妹妹，都把情書給到我這裡來讓我轉交。我爸爸那時候說，隻要是我收到的不管是誰寫的都算是我的。“

這倒是閔孝陵能感同身受的一件事，崔韶陽當初就抱怨過不止一次“她們竟然讓我轉交情書給你，笑話，我是替人轉交的人嗎？到我這裡的，我統統扣下不給“。想到此，閔孝陵側頭看了看張楸，張楸注視著遠方，微傾著上半身，脖子修長，皮膚白皙，紮起來的馬尾隨著她身體的動作顫動了下，蜜蜂造型的耳釘在陽光下有點耀眼，他不禁問道：”你難道沒有受到過彆人專門寫給你的情書嗎？”

張楸保持著前傾的姿勢，手指點著下巴，“恩，也會有。還記得有回我跟我爸爸說，這個男生數學還沒有我好，我是不會喜歡的，還被我爸爸批評了。”

閔孝陵想起張楸之前說過的如果是找缺失的話需要彌補的是數學，“數學好這麼重要嗎？”

張楸帶著微笑回頭，看不清陰影裡的閔孝陵的表情，但因為剛說到姐姐和父親的關係，神情溫柔：“我姐以前也這麼問我，她就不在乎人家是不是學習比她好。”

“可是當時比你數學好的男生應該也不缺吧？”

“當然。”

“所以你覺得他數學沒你好或許就隻是一個借口吧。”

張楸笑著點頭，“這麼說也很合理，那就當數學是一個加分項。”

閔孝陵注意到張楸談到的姐姐都是上學時期的，又問：“你和你姐姐現在相處的還和那時候一樣好嗎？”

張楸原本笑著的臉顯露了幾分憂傷，剛沉浸在以往的追憶中，隻覺得那時候什麼都好，閔孝陵的問題又把她拉回了現實，“不知道。”

“不知道？”

張楸低頭撥弄了下自己的裙擺，小聲歎息道：“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到她了。”

電光火石間，閔孝陵想起他加了張楸微信後看到的她第一條朋友圈狀態，那時候他以為她說的是之前的彆的事，現在聯係起來，她說的應該是她的姐姐。閔孝陵為自己之前的行為感到可笑。而想到張楸和姐姐幾年沒見，或許是因為父母離異的緣故，閔孝陵不再多問，而是去裡麵打了個電話，又給張楸倒了杯過來。

兩人坐著又聊了些旁的事，閔孝陵見張楸臉色也緩和許多。沒一會兒，門鈴響了起來，是閔孝陵叫劉叔幫忙送來的冰淇淋。

張楸見到冰淇淋“哇”了一聲。

閔孝陵笑道：“何以解憂。”

張楸看著閔孝陵的笑容，她心裡像是湧起了無數的飲料泡泡，開口酸甜地咕噥：“再這樣吃，我得胖了。”

閔孝陵認真打量了她一番，“就你這樣還胖？”

張楸抿著嘴笑，挖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入口中，是草莓酸奶味的。太陽已經有些西斜，略帶橘色的陽光照在張楸的側麵，讓她看上去像是一副油畫，閔孝陵看著她吃了一半的冰淇淋，就伸手把冰淇淩移到自己麵前。

張楸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一愣，疑惑地看著他，就見他對著太陽的方向微眯了眯眼睛，還是那種貓科動物的模樣，然後他轉過頭，好看的丹鳳眼直視著張楸說：“冰淇淋吃多了對身體不好。而且，楸，我數學一直學得很好。”

張楸汲著拖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時不時要看下手機，閔孝陵並沒有再發信息來。分彆的時候，閔孝陵說：“明天我要出差去巴黎，四天後回來。你不用急著給我回複，但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可以看到你。”

張楸依然能感受他握著她手腕的手的溫度，夏天這麼熱，他的手卻帶著點涼意。

這些都不過是今天下午發生的事，張楸現在卻覺得又熟悉又遙遠，像是一個夢境，現在還在夢裡，一切都還清晰，但如果醒來了，就再也記不清夢裡夢見的是什麼了。從小到大，似乎也有不少個所願成真的時候，可這次又似乎跟以前都不同。

張楸停下了腳步，越想思緒越亂，想要說些什麼，卻從他開口那一刻到現在都沒有說出任何合適的話。

吳媽媽在外麵敲門：“小小姐，你是怎麼了，一直走來走去。”老房子的隔音不佳，隔壁的吳媽媽一直能聽到她房間的聲音。

張楸開門，“吳媽媽，我餓了，還有什麼吃的嗎？”

吳媽媽給她舀了一碗冰箱裡的綠豆湯，張楸剛吃第一口，就說：“吳媽媽，你這次煮的也太甜了。”

吳媽媽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小小姐，你昨天還說這次的綠豆湯不甜很好吃。”

張楸吐吐舌頭，不再說話，但沒吃多少就放下了勺子。她知道自己也不是真的餓了，但還沒想好怎麼回複前，不能讓自己停下來。

吳媽媽一直觀察著她，見她放下勺子又歎了口氣，問道：“小小姐，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事嗎？”

“哎。”張楸又歎了口氣，“吳媽媽，有時候事情太美好了就顯得不真實。”

“小小姐有什麼事讓你覺得太美好就不真實了？”

張楸眨了眨眼睛不說話。

吳媽媽又說：“我今天又看到那個人送你回來。”

張嘴張了張嘴，驚訝道：“吳媽媽，你難道一直在窗口等著？”

“小小姐，我隻是恰好看到，是因為這個人嗎？”

張楸又眨了眨眼睛，繼續撥弄手裡的勺子。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張楸總記得母親的要求極高，小時候但凡姐妹倆練琴偷懶，都會吃她的尺子。有次張楸哭哭啼啼找父親抱怨，卻引得父母吵了一架，張忻張楸嚇了好幾天，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惹了父母吵架。自那以後，張楸很少跟人傾訴自己的內心，無論是父母，還是看似總是高冷的姐姐。可是今天卻和閔孝陵說起了姐姐，說起了爸爸，似乎閔孝陵就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對象。沒有人的內心是絕對的孤獨，起碼張楸不是，想到此，她站起來去房間拿手機。

走到房門口，張楸轉過身見吳媽媽還坐在遠處，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張楸眉眼彎彎，寬慰道：“吳媽媽，我已經長大很久了。”

張楸拿起手機給閔孝陵發了個微信：孝陵，這個夏天，冰淇淋不是我唯一的快樂。

微信發送成功，張楸握著手機沒有動，她知道閔孝陵但凡回信息，總是很快，果然，沒一會兒閔孝陵的信息就來了：我的榮幸。

張楸對著手機屏幕笑了起來，跟閔孝陵聊天似乎可以以她的方式來，他可以領會自己的意思。

閔孝陵很快又打了電話過來，“我去巴黎，你喜歡什麼？”

“我想要一本奧賽博物館的雷諾阿畫冊。我之前去的時候猶豫著沒買，但是回來後又很想這本畫冊。”說起巴黎，張楸脫口而出這個願望，但轉念一想，又說道：“如果你沒時間去也沒有關係。”

“我住在盧浮宮附近，離奧賽也很近，我去買回來。”

“謝謝。”張楸猶豫了下，又說，“孝陵，謝謝你。”

電話那頭的閔孝陵第一次聽她叫自己的名字，也笑了起來，“跟我不需要客氣，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