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楸日常出門前總會經曆一番手忙腳亂,邊刷牙洗臉邊要思考下今天要穿什麼衣服,又要想需不需要化個妝,等到吳媽媽在外麵催她吃早飯了,又趕緊出去花五分鐘把粥喝完,如果吳媽媽準備的是麵包饅頭之類,就直接裝袋帶走,到了公司再吃。
張楸家離公司近,之前時常走著去公司,但如今幾乎日日烈日當頭,還是寧願擠兩站地鐵去公司。等到了公司坐下,張楸才算是結束了匆忙的上班之旅。
張楸開了電腦,接著去茶水間給自己倒了杯水,這才拿起手機看信息。當看到閔孝陵的信息的時候,張楸手指想點又收回來,處理完了其他信息之後,才又返回到這個突兀的“1“。饒是張楸再怎麼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邀請本身就帶有了一些綺麗成分。張楸輸入了好一會兒字,來來回回地刪,最後隻回了兩個字:有空。很快閔孝陵發了兩張音樂會地門票的照片過來。張楸又回複了個”好“。
張楸今年還沒有去看過音樂會或話劇,年初上家公司的合並項目接近尾聲,財務的活卻越來越多,過了兩個月,他們這些原公司財務幾乎都被裁員,張楸又不得不忙著找工作,一時工作沒著落時又去顰姐那裡打了三個月的工,一個月前找到了這份工作,又投入到這份工作的忙碌中。
周二臨近下班,張楸收到閔孝陵的信息說他過來接她。張楸估量了下自己的工作,回道:我可能要到6:30才能走,或者我們直接7:15在劇場門口見?
閔孝陵沒有同意她的第二條建議,隻說等6:30過去接她。
張楸趕著在約定的時間完成了工作,補了口紅背上包趕緊下樓,在電梯裡又收到了閔孝陵給的車牌信息。
張楸不怎麼費力就看到了閔孝陵的黑色車子,但是坐進車就捂嘴打了個噴嚏。
閔孝陵見她穿了件黑色的一字領無袖連衣裙,後背依然係著一個蝴蝶結,問:“是不是車裡太冷了?”
“沒有,不冷,這樣正好。”張楸說,“是外麵太熱了。”
閔孝陵開車上路,不免問道:“你這麼怕熱?”
“非常怕熱。”張楸說著看了閔孝陵一眼,他今天依然是袖子卷到手肘處的長袖襯衣,”你不會覺得熱嗎?”
“習慣就好了。”閔孝陵隨口說,又拿了個三角千層蛋糕給張楸,”今晚沒法吃飯了,你先吃點蛋糕?”
張楸麵上點了點頭,謝著接過蛋糕,心裡十分佩服,夏天穿長袖是她無法想象的。
從張楸公司到劇院平時開車也就十來分鐘,但下班高峰用了三十分鐘才到。兩人過了安檢進場入座,沒多久音樂會就開始了。
來之前張楸做過一些了解,這次的演出來自威尼斯一個著名的樂團,雖然第一次來中國,但是演出門票卻很快售空。這倒也不是這個樂團太過著名,而是現在的音樂會話劇門票在整個城市都很熱門,常常出現一票難求的情景。
最初的兩首驚豔的曲子過後,張楸的困意終於還是占了上風,最近工作忙碌,周六參加了聯誼,周日又忙著加班,且昨晚因著今天的見麵而心情雀躍幾分,不免睡得又晚,此時隻覺得昏昏沉沉間曲子換了一首又一首,中途閔孝陵側頭看了她幾眼,她也並未注意到,直到最後一首曲子結束,觀眾熱烈的掌聲響起,張楸被驚醒了,也跟著鼓起了掌。
演出人員謝了幕,張楸和閔孝陵跟著人流一起往外走,閔孝陵看了眼手上的表,提議道:“雖然有些晚了,但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在附近坐坐?”
劇院坐落在一條以小資著稱的路上,道路兩旁是高大的梧桐樹,梧桐樹掩映下是一家又一家的網紅咖啡店下午茶店。時間已晚,不少店內依然客滿,閔孝陵帶著張楸進了一家坐落在十字路中的店,相比其他店,這家客人少了些許。
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閔孝陵在征求了張楸的意見後點了兩杯果汁和一個甜點。很快,果汁和甜點都上來了,閔孝陵示意服務員把甜點放到張楸麵前,問道:“你們平時工作挺忙?”
此話一出,張楸便明白他是看到了自己剛剛昏昏沉沉的模樣,不過也是,兩人相鄰而坐,沒有看到才是奇怪。但這次畢竟也沒有被他看到自己去參加聯誼那麼窘迫,張楸喝了一口果汁,如實道:“其實工作多是這樣,我們總覺得忙完這一陣就好,但忙完預算又要忙對賬,總是在忙的路上。”
閔孝陵讚同,“你說得倒是不錯。”
“不過還是很抱歉,出來聽音樂會也不認真。”張楸真誠道。
“其實音樂確實也有催眠的作用。”
張楸搖頭,“倒是不光覺得對邀請我來聽音樂會的你感到你抱歉,對演出者也感到抱歉。他們千裡迢迢從威尼斯來這裡演出,觀眾竟然在打瞌睡。”
閔孝陵說:“那下次應該買後排的票,如果坐在倒數幾排,即使是打瞌睡他們也看不到。”
張楸被他安撫的話逗笑,舀了一大勺甜點放進嘴裡,“或許是我心裡包袱太重。”
兩人之後又說起威尼斯,說起張楸喜歡的《威尼斯之死》的電影。
“這是我對威尼斯的第一印象,在阿申巴赫跟蹤塔齊奧的腳步下展現的威尼斯。阿申巴赫厭惡在去威尼斯的船上見到的矯揉造作扮年輕的老年人,但故事的最後,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他開始最厭惡的樣子,隻為和心中的愛人拉近一些距離。”
“美少年是一種新生的活的力量,彌補了他覺得自己衰老又沒靈感的內心。”
“你說得也對,或許我們追求的都是自己內心缺失的一部分的互補。”
閔孝陵不動聲色繼續以同一語氣問:“那你覺得你追尋的內心缺失的會是哪一部分?”
張楸認真想了下,回答說:“數學。”
“數學?”
“對。”張楸笑著回憶,“我就是數學不怎麼好的理科生,每次都需要很努力才能考個相對好一些的成績。”
“那你怎麼會選擇當了財務。”
“其實我剛畢業的時候投了很多家公司的不同崗位,第一家給我發offer的是一個財務的崗位。”
閔孝陵想起自己麵試時總會問起的那個老套的問題“你為什麼會選我們公司,你為什麼會對這個職位感興趣”,倒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兩人坐著聊了近一個小時,閔孝陵把張楸送到她家樓下才離開。
張楸等著閔孝陵的車在路口轉過彎,才轉身上樓,孰料打開門就看到正襟危坐在客廳的吳媽媽。張楸笑著說:“吳媽媽,我不是說了我會晚回來嗎?你怎麼還沒睡。”
吳媽媽沒有理會她這個問題,反而問:“小小姐,今天是誰送你回來的?”
“一個朋友。”
“我看應該是個男的。”剛吳媽媽站在陽台處看到了閔孝陵送張楸回來。
張楸在吳媽媽旁邊坐了下來,“吳媽媽,就算是男性的朋友也很正常呀。”
吳媽媽盯著張楸看,張楸在吳媽媽的目光下不自在起來,“吳媽媽,你不要多想。”
吳媽媽歎了口氣,“我就是擔心小小姐。”
張楸心裡一窒,“吳媽媽,你不要擔心,我又不是姐姐。”
吳媽媽見張楸麵色不愉,又說道:“小小姐,我不是反對你交朋友了,我也希望你多認識幾個朋友。但是一旦真的看到你交朋友了,我總又免不了想到大小姐。”
“吳媽媽,姐姐是姐姐,我是我,而且我們現在隻是朋友。”張楸又強調了一邊。
吳媽媽也覺得自己是否反應過度,不再多說什麼,催著張楸趕緊洗澡休息。
張楸睡前又收到了閔孝陵的信息:這周六有空?
張楸拿起床頭櫃上的日曆看了眼,這周末還沒到去看爸爸的日子,於是回了“有空”。閔孝陵的信息很快又進來了:周五晚上再聯係。張楸回了“好“,又重複看了幾遍這幾條信息後,坐到了寫字桌前,又翻開了日記本:
姐姐,雖然吳媽媽從來不說,但她一直記掛著你。我不敢告訴吳媽媽我見過你,但卻不敢上前去叫你。我沒有出現在你麵前的理由總歸是我一廂情願,我自己也有些後悔我當時的決定。
我總是提醒自己不要當《愛瑪》裡麵的哈麗特,但又總忍不住會受到吸引,倒是有些理解了理智與情感的真意。但即使愚鈍,我現在也能看出來他並非無意。想起之前自己寫的不喜歡灰姑娘的故事,不免又覺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
張楸寫到這裡放下筆,一旁的手機又亮了起來,是徐曉達發來的信息:
楸楸,我回洛清市了,你周六有空嗎,我們可以見一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