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孝陵起得有些晚,來不及坐下來吃早飯就要走,閔母給硬是遞了兩個水煮蛋到他手裡,讓他路上吃。已經準備好出發的閔孝珍見狀,提議:“你自己開車怎麼路上吃,要不跟我的車走吧。”
姐弟倆難得一起坐車走,閔孝珍掏出個留在車上的購物袋,往閔孝陵麵前一放,“雞蛋殼扔這裡。”
閔孝陵接過袋子,認真剝起雞蛋。
閔孝珍側頭看著他,笑著問:“昨晚的音樂會如何?”
“還不錯。”閔孝陵把蛋白一掰為二,蛋黃倒進購物袋,隻吃了蛋白。
閔孝珍雖然知道他從小這樣吃水煮蛋,還是忍不住輕斥:“浪費。”
閔孝陵隻當沒有聽到,以同樣的辦法吃完了第二個雞蛋,然後把購物袋往旁邊一放,又給自己拿了瓶水喝。
閔孝珍坐在一旁看手機,見他吃完,又問道:“把票從我手裡拿去,是和誰去了?”那天閔孝陵從崔韶陽爺爺那裡回來,見閔孝珍在家,忽然問起姐姐最近有沒有演出票。閔孝珍恰好手裡有兩張客戶送的音樂會票,本來想叫上王忱一起去的,不想閔孝陵竟開口要門票,遂做了了順水人情把票給了他。
閔孝陵擰上礦泉水蓋子,嘴角浮起絲笑,就是沒有說話。
閔孝珍忍不住踢了他一腳,“到底說不說?”
“說什麼?姐,平時你沒這麼關心我吧?”
閔孝珍往後一靠,珍珠耳線前後搖晃,“聽你秘書說,你昨天難得都準點關電腦。”
閔孝陵眉毛一挑,“我秘書現在跟你彙報了?”
閔孝珍最看不慣他這副樣子,”真心為被你看上的人感到難過。”
“那我是不是需要替王忱難過上幾秒,還是幾分鐘?”閔孝陵笑著問姐姐。
閔孝珍又踢了他一腳,到了公司都沒有跟他再多說一句話。
到了中午,閔孝珍的秘書又來問閔孝陵中午是否有空,原來閔孝珍新招了一位叫徐曉達的人事主管,中午安排了歡迎宴。閔孝陵這天約了客戶,給閔孝珍發了個信息說不去了,要見已經約好的客戶。
但閔孝珍確實重視這位新招的員工,問了閔孝陵秘書後,下午又親自帶著人來跟閔孝陵見了一麵。
徐曉達第一次見閔孝珍的時候是兩家公司談合作,那時候徐曉達還在阜陽市的一家外資企業。徐曉在一開始其實並不那麼信任她的能力,隻覺得是個打扮得時髦漂亮的富家小姐,靠著父親的攢下的基業當上公司領導人,不料她在談判坐上的表現,在項目一旦遇到問題時所提出的建議,以及到最後項目的落地,都表現不凡。漸漸地,徐曉達佩服的更多的是閔孝珍的能力,所以當閔孝珍向他拋出橄欖枝的時候,他沒猶豫多久就同意了。
今天的飯桌上,徐曉達聽閔孝珍說起自己的弟弟,言辭間不乏埋怨,但更多的卻是顯示出來的對他的信任,徐曉達帶著些好奇來見閔孝陵,在迎上閔孝陵伸出來的手時候,口裡說著“閔先生,幸會。”心裡不免覺得,上天有時候確實不公平,這對姐弟光長相就夠讓人嫉妒的,上一次發出這樣的感慨,還是七八年前。
閔孝珍把人帶到就走。閔孝陵的秘書送進來一杯茶給徐曉達,閔孝陵示意徐曉達喝茶,出於習慣問道“你怎麼會想到,”但話沒問完就打住了,想起昨晚張楸認真說起自己做財務的理由,轉而說道:“據說,許叔為了把你招來,費了不少力氣。”
徐曉達明顯能察覺他換了一開始的問題,又見他中間換說辭的時候微不可現的低頭扶額笑了下,定了定神,徐曉達趕緊客氣了幾句。
之後閔孝陵依然問了些常規的問題,如之前的求學經曆,之前公司的工作經曆等。聊了三十來分鐘,也算是賓主儘歡。
閔孝陵收拾電腦下班的時候,閔孝珍又來了一次,問他覺得徐曉達如何。閔孝陵反問道:“你難道還信不過許叔找的人?”
閔孝珍不語。
閔孝陵說道:“一個人事經理讓你這麼頭疼?”
閔孝珍這次倒是不惱閔孝陵的調侃,反而說道:“爸爸留下來的這些個‘前朝大臣’不少人倚老賣老,出於情誼我們也一直不動,而且我們也不能動,但我們需要人來幫我們動。公司不是養閒人的地方。”
閔氏之前的人事主管在閔孝珍的勸說下拿了公司的一筆賠償提前退休,前任走後,人事主管的位置空了三個月,閔孝珍又不想提拔下麵的人,看中了徐曉達之後,讓許叔出麵去把他挖過來。
閔孝陵拎起電腦,“姐,人好不好用,慢慢就知道了。”
閔孝珍時常因閔孝陵的這種鎮定模樣生氣,這次倒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閔孝陵今天坐閔孝珍的車來,隻能又跟著閔孝珍的車回家。在下樓的電梯又遇到了同一時間下班的徐曉達。閔孝珍問起他換個城市是否習慣,徐曉達笑說他其實是洛清市人,隻不過是前幾年去了阜陽市工作。
電梯到了一樓,徐曉達向他們道彆,又趕忙接起了響著的手機,閔孝陵依稀聽到他喊了聲“楸楸”,忽然就眼皮一跳,等到了停車層,閔孝珍拿包打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
閔孝珍某名看著他:“在想什麼呢?”
“沒事,走吧。”
兩然回到家見到閔嘉炎夫婦也在,一家人等他倆到了才上坐吃飯。
桌上閔老爺子依然神色凝重,閔嘉炎有意打破以往僵局試著說幾句話,也隻得來他偶爾的點頭或皺眉。閔嘉炎神色暗了暗,隨即又笑著向閔孝陵道謝:“小敏說學校不錯。”之後,徐敏也跟著說了些學校的好處,但氣氛仍彌漫著些壓抑。
在閔老爺子放下碗筷起身離開飯桌時,忍了一晚上的閔嘉炎終於忍不住道:“爸爸,我就讓你如此厭惡嗎?”
閔老爺子拄著拐杖瞪了他一眼,但閔嘉炎並未跟往常一樣就此打住,繼續說道:“爸爸,如果當時死的是我而不是哥哥就好了。”
此話一出,全家人臉色一變,隨之閔母驚呼:“爸爸!”原來閔老爺子舉起拐杖就往閔嘉炎身上打,怒斥道:“你這個不孝子,在這裡說什麼鬼話。”
閔嘉炎從小被父親打大,往往越打越是倔,直視著閔老爺子,一點都不退縮。倒是閔老爺子打完又在閔孝珍的攙扶下坐回座位上,看著這個從小就難馴的二兒子,神色動容,一時竟分不清是恨還是怨。
閔母給閔孝陵使了個顏色,讓他安撫閔嘉炎坐下,對閔嘉炎說:“二叔,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們誰都沒有怪你,我們隻是想你好好的。“又對嚇得愣住的徐敏說:”今晚你們也彆回去了,很久沒在家裡住了,今天住一晚吧。”說完吩咐薛姨媽把閔嘉炎房間的床單被套都換成新的。
閔老爺子聞言,重重歎了口氣,“珍珍陪我回書房。”
閔孝珍攙扶著閔老爺子回了書房,閔母招呼著徐敏一起上去看看房間還需要些什麼東西,桌上隻剩下叔侄兩人。
閔孝陵麵無表情地看著對麵地閔嘉炎。許久,閔嘉炎才放開捂著臉的雙手,問:“孝陵,有酒喝嗎?”
閔孝陵起身去酒櫃拿了酒和杯子,倒滿給閔嘉炎遞過去。
閔嘉炎仰頭一口喝完,拿起酒瓶又給自己滿上,問閔孝陵要不要,閔孝陵搖頭。閔嘉炎自斟自飲了兩三回後,忽然笑著說:“孝陵,你還是和以前一個樣。”
閔孝陵的少年時期是和這位二叔一起渡過的。閔孝陵的父親去世前,閔嘉炎出去玩幾乎總是帶上閔孝陵,有時候朋友間還會打趣:”閔嘉炎,這是你兒子吧?”
想到此,閔孝陵勸道:“二叔,你少喝點。”
閔嘉炎恍若未聞,又倒了杯酒,自顧自問道:“孝陵,你還時常想你爸爸嗎?”
閔孝陵原本把玩著手機的手停下來,神色嚴厲,“二叔,你喝多了。”
“醉了醉了,我醉了。”閔嘉炎邊擺手邊說,說完還想倒,酒瓶已經見底。
閔孝陵起身,“二叔,早點休息吧。”
閔孝陵對閔嘉炎懷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矛盾心理。在他少年時期,父母忙於工作,閔嘉炎替哥哥參加侄子的家長會,每逢侄子放假,又帶侄子國內國外到處玩,有個時期,他對閔孝陵來說是宛如父親般的存在。後來閔孝陵父親車禍去世,閔嘉炎的人生走向極端,兩人也越來越疏遠,而現在閔孝陵甚至有些看不起隻顧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二叔。
閔孝珍曾經認真問閔孝陵:“爸爸去世,你難道真的一點不怪二叔?”閔孝陵想自己怪過,但他的怪和自己姐姐顯然不全是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