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出試錄製？”陳晨離開椅子站了起來，衝人喊道，“你瘋了？”

不僅是他，陸際遠一說，會議室裡立時炸起一陣七嘴八舌的討論，大家似乎都覺得這個想法太過瘋狂。

這時候難道不應該儘快息事寧人嗎？怎麼還要提前放出試錄製？

那裡麵又沒有洛溪調香未失誤的證據。

陸際遠靜靜地等著，直到聲量漸歇，才在眾人不約而同的注視中再次開口。

“輿論已經起來了，不趁機迎勢就沒法擴大影響。官方澄清雖然必要，但僅僅澄清網友是不會買賬的。嘉賓的負麵形象如果深入人心，跌收視率是一定的，到時候再去挽回沒有意義。”

鷹隼般的眼神掃過眾人，陸際遠拿過藍牙筆，一個猩紅的點隨之出現在屏幕上。

所有人抬頭，看他一頁頁翻過話題討論，紅點在每一個不堪入目的字眼上掃過，仿佛一個個怪獸張開鋒利獠牙，告誡在座各位不要再坐以待斃。

“這次的事件誘發蹊蹺，很顯然是有意為之。節目組應該要做的是及時找出內鬼，最大限度維護嘉賓聲譽，當然了，也是維護節目的聲譽。”確定他們都看到了，陸際遠按下鍵熄滅屏幕。

安靜的氣息籠罩著會議室。

“另外再提醒諸位兩點，洛溪就職的公司是本季的讚助商之一，她還是服裝讚助欽點的形象商務。我話至此，孰輕孰重，各位掂量掂量吧。”

說完後，陸際遠氣定神閒地落座，留下麵目凝重的眾人。

總導演眉頭緊皺，半晌後說：“陳晨留下，其他人先出去。”

緊接著又說：“請洛溪老師和陸老師也一起留會。”

黑壓壓的會議室轉眼隻剩下四個人。

四個人裡，唯有陸際遠和身邊的洛溪還算神態自然。

對麵的總導演和陳晨都是一腦門官司。

“哈哈，”四人相顧無言地坐了一會兒，總導演卻忽然眉目舒展開笑了，“看不出來我們這次請的嘉賓裡真有兩位不能小看的角色啊。”

陳晨有些不明所以。

“你看洛老師，身處事件中心也還是不動如山啊。”總導演說，“還有陸醫師，沒想到你在新媒體公關方麵竟然也可圈可點，實在是難得。”

被誇的兩個人像個木頭，真應了“不動如山”和“可圈可點”，一點反應都沒有。

陳晨全權代表，出麵附和。

“卓導說的是。”

“陳晨啊，我記得洛溪還是陸醫師推薦來的吧？這麼說你也應該認識才對啊。”

定嘉賓時卓導就知道陳晨和陸際遠是舊相識，現在問出來也沒什麼。

但是洛溪的臉色卻變了，舒展的眉倏地捋直，眼皮微動之下目光灼然地瞥了下身側。

比起看見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現在的反應要大得多。

隻是陸際遠比她更坐不住。

“卓導，您覺得剛才的方案可行嗎？”

“當然可行，不行的話也不會留兩位在此了。”卓導喝了口茶，“不過也需要麻煩兩位幫幫忙。”

“卓導安排就是。”陸際遠說。

他手肘支在腰間手指交叉，背靠著椅背，全身透出一股不俗的氣勢，叫人移不開眼。

洛溪從未見過這樣的陸際遠，也奇怪為什麼卓導說是陸際遠推薦她來的。

那耳爾耳是怎麼回事，他在這中間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既然要澄清謠言為洛老師正名，我想單單放試錄製的一些片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最好的辦法是能轉移網友們的視線。兩位之前在鏡頭外的一些事我也聽說了，這時候相信陸醫師應該不會置身事外吧？”

陸際遠眨了下眼，似乎知道了他要說什麼。

“cp炒作？”

這是綜藝節目常用的一種手段，既能保證收視又能帶動嘉賓個人的商業價值——快餐時代，大家都愛看帥哥美女談戀愛，就算是假的，隻要皮囊夠美，工業糖精也是珍饈。

不過，“尋香之旅”是沒有炒作cp這個先例的，一方麵因為節目宗旨設置，另一方麵每季邀請來的嘉賓是以專業能力為先，顏值並不在節目組的考慮前列。

這次隻能說是孔明借東風——巧用天時罷了。

陸際遠是樂意的，本來他也是衝著洛溪來的。

就是……

大家都看向洛溪，等著另一個當事人發話。

“我沒意見。”

卓導點了點頭。

陳晨鬆了一口氣。

唯有陸際遠吊了一口氣。

時態突發的緊急關頭他都是泰山崩於前的鎮定神態，這時候反而有些坐不住。

洛溪怎麼答應得這麼爽快？

依她的性子，應該是開直播、開新聞發布會，怎麼聲勢浩大怎麼來，狠狠地打輿論的臉，怎麼會同意他們這種委曲求全的餿主意？

卓導很欣慰，拍板了陸際遠的建議，和陸際遠、洛溪加簽了出鏡要求協議後心頭大石也放下了一半，剩下一半就交給公關和宣發團隊，以及剪輯師了。

*

這次錄製他們倆的房間不在一層。

出了會議室一起進電梯，洛溪住15樓，上來卻先按了16。

住16樓的陸際遠：“……”

“聊聊？”女生仰頭看她，眼風上撩，平直的眼皮帶出山雨欲來的危機感。

陸際遠明知該來的都會來，此地無銀地“咳”了一聲，隻得帶她去了自己的房間。

這要是放在今天之前，洛溪主動造訪他能樂出花來，不過，眼下可和他設想的大相徑庭。

出電梯到房間的一段路，陸際遠步履沉重，邊頭腦風暴在想怎麼把這茬圓回去。

結果一進門，沒有任何預兆洛溪猛地就貼了過來。

被抵在門上動彈不得，和人嚴絲合縫緊密相連的陸際遠：“？”

靠，美人計？

怎麼來這招？不該是嚴刑逼供嗎？

“你……有話好好說？”陸際遠死命往後蹭，活像個被不良姐姐逼迫的純情大男孩。

“我好好說你會好好回答嗎？”洛溪刻意的語調輕慢慵懶，手指柔弱無骨地撫上他胸前，隔著襯衫在陸際遠的胸肌上肆意吃豆腐，還不忘用上目線眨一下望一眼。

簡直是視覺觸覺雙重暴擊。

在這種不是敵敗就是我亡的境地，迎著洛溪臨遲般拷問的目光，陸際遠可恥地……硬了。

真行啊兄弟，陸際遠心道。

好在他還知道可持續發展，沒有頭腦迷糊到忘記洛溪此舉的真正目的。

如果現在把手放上去……那我肯定活不過今晚！

好好說，得跟洛溪好好說。

理性意誌艱難地脫離生理的掌控，陸際遠感覺自己克己複禮宛如聖賢在世，這種情形下居然能一把將洛溪的手反扣於身後，然後推著她轉身，瞬間拉遠了彼此的距離。

洛溪震驚地盯著他。

後者頂著她探照燈般的目光，一個魚躍跳上了床，拽了個枕頭就擋在了身前。

“那個，”陸際遠勉強擠出個微笑，“門口的位置挺窄的，要不咱們坐下聊？”

“坐下聊？”洛溪衝著他捂住的地方一挑眉，“坐哪兒聊？”

“那兒！”陸際遠快瘋了，指窗下的榻榻米的手都要抖出殘影。

那是整個房間離床最遠的地方。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我家洛溪怎麼成了個女流氓了！！

陸際遠誠惶誠恐，洛溪走一步他就點一次頭，像個不放心孩子學步的老父親就差在後麵鼓勵“對，沒錯，再往前走兩步”。

女生坐下的刹那，他真心實意地鬆了口氣。

洛溪看他樣子有些好笑，她歪著頭撩了下被弄亂的頭發，悠悠地說：

“剛才在會議室不是挺神氣的嗎？怎麼現在怕成這樣，我難道會吃了你嗎？”

陸際遠心說，那可不一定。

我要是告訴你實話，你就不是吃了我，估計還會把我做成人肉包子發給大家吃。

“沒有，我就是忽然間身體不適。”他清了清嗓子。

洛溪被逗笑了。

“那既然陸醫師身體不適，我們就有話快點說吧。”

陸際遠轉向她，正襟危坐的樣子。

“先說第一個，今天卓導說到是你推薦我來的，是怎麼回事？”

洛溪沒有直接說耳爾耳在其中的關係，就想先聽聽陸際遠怎麼說。

“是我推薦的，但是沒有告訴你。”

洛溪示意他繼續。

“項目組的合作協定裡寫明了，可以由我推薦一個名額。我當時一看就隻想推薦你，但又怕你不答應。”

“什麼時候？”洛溪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裡的漏洞。

她記得，耳爾耳第一次和她提這事兒，可是在一年前。

那時候他陸際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彆說見麵，兩個人連對方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

難不成陸際遠那個時候就計劃著要把她誆過來？

“你第一次接到邀約是什麼時候？”

“現在是我在問你。”洛溪板起臉，堅決不給他一絲一毫從她這裡獲取信息的機會。

她倒要看看姓陸的在背後打的什麼算盤。

“一……大概一年前。”

“一年前你就在計劃了？”洛溪嗤笑一聲，“那如此未雨綢繆的陸醫師，最後來邀請我的怎麼又不是你？”

她相信陸際遠做得出來，這人從來隻是表麵吊兒郎當，真碰到他想做的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但她不相信耳爾耳和他是同謀。

開什麼玩笑，大神一年前差不多剛成為她的好友，陸際遠怎麼預判他倆會認識？

“如果我直接邀請你，你會答應嗎？”

“不會。”

陸際遠露出“那不是就得了”的表情。

“所以你找了誰？”

“陳先生。”陸際遠最不想提到的人還是出現了。

“他怎麼答應的幫你？”

“我提供基地調研的機會。”

“中藥基地哪裡都有。”

“我們基地可是業內標杆。”

這倒是，大神發給她看過。

“那你怎麼知道他認識我？”

問題的關鍵來了，陸際遠心說。

總不能說他有預知能力吧，隻能硬扯了。

“你當時是不是在調香論壇上認識的他？”

洛溪點頭。

“我也在。”緊急關頭，陸際遠靈光乍現，終於想到了把這事兒圓回去的辦法，“我看到你經常給他回帖，所以就去聯係了他，想碰碰運氣。”

“你也在？你是誰？”洛溪問。

“我隻是個遊客。”陸際遠沒辦法現場給她注冊一個ID，隻好這樣說。

雖然略有牽強，但洛溪好歹勉為其難地相信了。

“這麼說，這四年裡你都沒閒著？”她意有所指地搖搖頭，讚賞少有諷刺頗多，“基地你在管，論壇你也逛，連公關也多有涉獵？”

她可不信陸際遠天生的公關手段，就他今天在會議上那段發言，見多了大場麵的綜藝人都要驚異於他的雷霆手段——外行人才不會在事態惡化時站出來教唆大家鋌而走險，除非是身經百戰的老手。

再不濟，他也一定參與過這樣的公關項目。

一個中藥師，怎麼會和輿論公關扯上關係？

“你這四年裡，到底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