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的門一定要你親自推開 半夜十……(1 / 1)

半夜十二點,老城破舊的筒子樓。

二樓麵朝街市小間裡,燈光還亮著,蘇念還在寫數學卷子最後的大題,他喜歡半夜做數學題。

B市是個說大不大的地方,這裡土生土長的‘老人’,有晚上夜市宵夜的習慣。

他的小窗,正好對著樓下熱鬨飯店的戶外攤位,人聲嘈雜。

雖然天已經有些許寒意,但是坐在外麵的人並不見少,各種聊天說話聲,酒瓶撞擊的聲音,隔了一層樓都變的有些模糊,聽起來嗡嗡的。

這聲音,對於蘇念來說,是最好的白噪音,比起在學校裡自習時那些閒言碎語來的更加市井親切,也是他夢寐以求的屬於自己的時間。

手中的黑色水筆在指間打著圈,他一手托腮的看著題。想到白日裡給廖民德送去的‘大禮’,他悄然一笑。

蘇念在上次見過廖民德後就發現,這個人有太多的軟肋了,他不怕他。母親的事情過去了那麼久,該淹沒的也早就湮滅在了北城黑色的凍土裡。其餘的,隻能算是可供想象的故事殘渣罷了,對他而言,構不成任何威脅……

許叔也許會提到他吧,蘇念想著那張曾經瑟瑟發抖抑製不住麵部表情的肥胖男人。還有他跪在地上拽著自己的褲子淚流滿麵的樣子。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生成這個樣子,我,我,我錯了…”許某顫抖的跪地爬行想要找到手機報警,卻被蘇念輕易的一腳踢飛。

少年蹲下來,看著男人淚流滿麵的臉,拍著對方的圓潤的麵頰一下一下道:“許叔叔這些年賺到如此產業已經不容易,報了警進去了,也隻是個妻離子散的結果。

你不想她活著,我也想啊,與其這樣,我們為什麼不讓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呢?”少年蘇念的眼裡噙著笑,說的雲淡風輕。“反正我們也不需要你那筆補償費,您自個兒留著不好麼?”

許某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少年,他在猶豫,是乾脆一下乾死倆,還是答應如今蘇念的提議。這個少年又想要得到什麼呢?他疑惑,困惑,仿佛在做人生最大的決定。

蘇念開了口:“我就是想,以後萬一我也犯了事兒,許叔叔也能這麼托我一把。”他是故意提出的條件,要不然,以一個成年人的思維方式來說,少年人的多變麵臨著更大的風險。

蘇念相信,沒有一個成年人在關注到切身安全和利益時能夠選擇被法律寬恕和懲罰。“惡”即已成,一切都會像是個巨大的黑色旋渦,將一切都往裡麵扯。他不怕他動他。之後沒幾個月,蘇念就去了許某的凍肉廠半工半讀,事情也終於塵埃落定。

再想想廖民德,他似乎可以看見一個父親看著女兒的臉掩麵哭泣的樣子。

他不喜歡有人‘打擾’他現在的生活,過去的事情就理應該被埋葬在時間無垠的海裡。想要再次翻浪而來的人,終究也需要被徹底埋葬才行。要麼,成為同伴,要麼成為骨骸…這是這個少年的處事規則。

這時,‘哐啷’一聲脆響,將他從自己的世界裡拉出來。緊接著,又是“哐啷”一聲。

聲音不大,但是脆生生的。是小石子打到玻璃窗上的聲音。

蘇念開窗,伸頭去望,隻見樓下的夜市攤前站著那道堅實有力的身影,高高的,像是戳在人群裡。

劉焰依舊叼著煙,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見到他伸頭,少年眉毛上挑,使壞的又將手伸入口袋裡,依舊將石子丟出,正中蘇念的眉心。

蘇念自是了然他找自己的原因,穿了件長袖便悄悄掩住門,下樓來。

“你想清楚了?”蘇念看著他,眼神中帶著幾分笑意。“我以為你在了解一切後,是不會再來找我的。”

“是真的麼?”劉焰重新上下審視著這個圓乎臉的死胖子,摸出口袋裡的照片比對‘噗呲’笑出聲來。

“真的惡趣味。”蘇念並不介意他打量的眼光。

“我以為以你這種人,沉默安靜的活著才是上策。”劉焰忍不住揶揄他。“搞個什麼隱姓埋名,改頭換麵的安靜一輩子。”

“那豈非浪費生命,再說我什麼也沒乾啊……畢竟活著,有時候挺無聊的,作為一個‘看客’,勉強能抵消這種無聊吧。”蘇念將袖口認真折起,挽了一道又道,姿態休閒。好像他並不怕劉焰了解什麼。

“東西我帶來了,你能幫我什麼?”劉焰恢複了以往不羈又痞痞的笑容。

蘇念沒急著伸手,隻是帶著劉焰繞過夜市,拐到隔壁小區的暗巷裡。

劉焰皺眉,聲音不大的調侃道:“要不是同學,我他媽以為你要對我圖謀不軌呢…”

“感謝你對待‘預想殺人犯’還有如此幽默感。”蘇念自嘲的說著。

“啊…你承認了。”劉焰搖搖手機,“不怕我錄音?”

“你錄好了,證據鏈不足,不足以定罪。我要死死咬住不承認,你那兩張破紙又算得了什麼。反正以廖民德的性子,他還可以再弄來。而就算重新再翻起來,我不過是個知情不報的少年人。”

蘇念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特彆的笑容:“我還有可以從輕發落的‘可憐身世’,理由充分到解釋所有事情。”

兩個少年,在暗巷裡蹲著,劉焰的煙嫋嫋升起,看起來像是在並排拉屎。這場景突然衝淡了那種小心密謀的氛圍感,讓劉焰自己先樂了起來。

“你笑起來真難聽。”蘇念的聲音還是平緩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行,我不笑行了吧。”劉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搞得神秘兮兮的。”

蘇念略顯圓鈍的臉上表情卻挺嚴肅,他問了劉焰一個問題。

“你究竟是想報複誰?你父親,還是‘三兒’?還是雙管齊下?”他沒有說出魏老師,隻是含糊的用‘三兒’代指。

“這有什麼不同麼?”劉焰滿不在意,一臉稀鬆平常。即便是在黑暗的巷子裡,那張臉依舊顯得野而烈,帶著少年感的冒失和勇。“我想要他們死…最好死的不瞑目。”劉焰說起這倆人,幾乎是咬著後槽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死多沒意思,一點兒都不痛苦。有時候,對於他們這種人,死了,才是最好的休息和解脫。”蘇念垂眸,一臉平靜的說。“你真的很沒想象力啊……”

“我他媽的,半夜在這狗屁巷子裡,就是來聽你這破話的?”劉焰聞言倒是惱了,站起身就想要走。“不幫就算了。”

蘇念沒去攔他,隻是繼續兀自往下說。

“一個活著,一個死了比較有趣。

或者讓兩個人都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獄裡,最後看看誰繃不住了會去死……”

蘇念蹲著沒起,像是對著巷子深處看不見的黑東西繼續“但要這樣做,估計得犯點兒事,不過把法律責任推向成年的那一邊就行了。畢竟啊……你還是個‘孩子’。天生缺愛的可憐孩子呢……”說罷,他哈哈笑出聲來。

“艸,老子真是腦子進了水了,來跟你商量。”劉焰突然有種發自內心的惡寒夾雜著被戲弄的怒感,抬身便一腳踹在蘇念的背上,蘇念毫無預兆的向前栽去。

但他懶得躲,依舊是沒有反抗,似乎是等著以臉著地的摔出傷來。

可這一刻,不知為什麼,劉焰突然退了一大步,大叫著:“你他媽神經病吧!”

罵完,他撒腿就跑,就跟有隻瘋狗在追一樣,頭也不敢回的撒丫子跑。

那是一種來自本能的恐懼,像是野生動物天生對於危險的應激。

他劉焰平日裡混蛋是混蛋了點,但是從來沒有乾出過什麼特彆出格的事兒。

至多是打架進了局子,再等著被人撈出來,睡的姑娘也都你情我願,屬於兩不相欠。其實在他看來,到底是誰吃了虧,還不一定呢。

可在那一刻,在青黑色天幕的窄巷裡,他尤為恐懼。

蛇一樣的蘇念,他不認識;但像蘇念一樣的蛇,他劉焰今天算是見識了。

他原來不確定的點,如今都像是板上釘的釘,還砸的鏗鏘有力。

這死胖子,見過他們這群人都沒有見過的東西。他偏執到幾乎瘋狂,又冷靜淡漠到事不關己。他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心理有問題!

起碼在那一刻,在他淡然的說出:“你敢麼?”的時候,生出的那種偏執的堅韌,讓人覺得蘇念是瘋了,瘋的不能再瘋…就像是不知哪裡躥出來的鬣狗,貪婪的盯著不屬於它的食物。

自那次談話後,劉焰都再沒招惹過蘇念。

但是日常生活裡偶爾遇到,都能從對方眼裡看到一絲不屑的戲謔。那種不經意的輕蔑,隻有劉焰自己知道。

蘇念並未理會逃跑的劉焰,依舊他平穩安定的生活,對於想要跳下深淵的人,必須讓他自己親手推開地獄的大門。否則他的完美公式將無法順利推演運作。

他從來就是個有耐心的主,看著對方內心紛亂的辛苦掙紮也是趣事一件。反正,門就在那裡,打不打開都無所謂。

那不是他的門,是屬於劉焰自己的門。

這段時間裡,魏老師依舊發揮著她作為老師的本能,努力的給劉焰補課。隻不過偶爾路過的蘇念會眼含笑意,那種笑,冷冷的,像是一隻掐住了劉焰心臟的手,讓他時常喘不上氣來。

廖民德被困在了往返醫院和住所的路程中,他隻是懷疑廖婷的突然出事與蘇念有關。

可是調過幾次監控,完全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除了拍到他取走了廖婷床頭櫃上的照片外,一無所獲。甚至連送藥的小護士也跳出來為送錯藥的事情承擔責任,這讓這個大男人難免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道就是那個少年,可是他,沒有證據…

魏儘染手裡拿著新發下來的月考試卷和語文課本,將劉焰牢牢盯死,坐在他書桌對麵的身子側擰著直接要他把試卷拿出來,再講一遍。

劉焰皺眉,想跑,但是看著嬉笑看熱鬨的同學隻吼了聲“上你們的體育課去!”

開頭他仍然心不在焉,畢竟蘇念的話就像是伊甸園的蛇,時時縈繞在他的耳畔,回響在自己心裡。

可是一直看著魏老師一心一意的樣子,突然讓心情躁鬱煩悶的他,覺得內心逐漸安靜下來。就像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捋平那些纏繞在一起亂糟糟的情緒。

不知已經多久了,沒有人這樣認真的跟他說過話了。

她講題的時候,耳側的碎發還會不自然的垂下來,拿著紅筆勾勾點點的樣子也好看極了。

他開始認真的上起魏老師一對一的補習課。

有時候是體育課時間,有時候是放學後的教室裡,還有時候,是語文組的辦公室。在辦公室的時候,她離他更近,就像同桌的女同學,偶爾還能碰到他的胳膊肘。

在看著他終於寫對的題目時,對方那秀眉展開的樣子也是極好看的,甚至在他做完了整張試卷,她還會露出那淺淺的梨渦來。

魏老師真的是香的,他不知道是什麼香。

好像是午睡的春風吹在臉上,又好像是單車騎行的路上,突然聞到的桂花。

總之,劉焰的內心有什麼被輕輕敲開,然後感覺暖暖的,軟軟的,還有一絲莫名的甜。他的心和身體一起動了。

與此同時,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一個奇怪的流言在學生中瘋狂傳播。

最早是學校論壇的照片,有人偷拍了魏老師跟他上小課的瞬間。

拍的是他們兩人頭對著頭,白色的窗簾被風吹起,下午的光撒在頭上,陽光又調皮的跳格子般,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一方一方的印子。

劉焰自己也看到了,還偷偷將照片點擊下載在了手機裡。時不時還會拿出來看一眼,看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笑的。那像是個隻屬於他自己的秘密,糖一樣的秘密。

接著,更多的照片流出,來自不同人的偷拍,在各種不同的時間段裡。甚至有一張是那個下雨天,魏老師給他講完課,他打傘將對方送去車站的照片。

一把透明雨傘裡的兩個身影,近又不似那麼近,魏老師微微抬頭笑著說話,少年微微低頭認真的看著對方的麵頰…

當事人在做什麼,似乎已經並不重要,那些照片從校內傳到校外,又散布在微博上,流言也從假的變得亦真亦假。

此時樂見其成的也隻有蘇念了,他總是會想,如果劉焰發現一直“恨”到如今的對象,是魏儘染,那將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啊…

再或許,他還應該加一點猛料,讓事情如瘋馬般迅速脫韁,他已經迫不及待看到劉焰不知所措的臉了…可是,還要再等等,甚至還得將網上的流言蜚語壓下去。

想到這裡,他又撥通了趙秘書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