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裡的自習過於吵鬨,自從王磊招呼要給“魏老師”送喬遷禮後,討論都變得嗡嗡雜雜,連下周五的月考都不再重要。
蘇念帶了隻筆,兩張卷子和草稿紙悄然消失於班級後門,最後的準備隻是做一些類似的卷子用以鞏固。
同樣沒有參與討論的還有劉焰,他根本沒去自習,而是蹲在操場泥濘的草叢裡抽煙和發呆。就像蘇念對小小形容他的那樣,這個人散漫到有些百無聊賴了,他隻是無聊罷了。
所以劉焰看的很清楚,從三樓走出班裡的身影轉身向上又走了三層,到了六層的電腦教室附近。
他一躍跟上,忘記了腿疼。
最近劉焰去過很多原來遇到過蘇念的地方,例如黑色的崖灘,海邊廢棄的球場,還有上次奇怪的菜市場魚市。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單獨逮到他,而他又沒有手機,根本連單獨約出來的可能都沒有。
劉焰覺得已經有點魔怔了,他從蘇念那裡得到的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反正當一個人不可誘惑,不可動搖時,他身上就產生了某種迷人的東西。那東西和愛無關,是愛以外的東西。
蘇念並沒有進電腦教室,而是在電腦教室旁邊一間堆放雜物的空教室裡找了個陽光充足的地方坐下。彈去椅子和桌麵的灰,拿出卷子準備做題。
他和很多喜歡帶著耳機的學習組同學不同,也許是家境問題,也許是個人並沒有什麼對於音樂過多的愛好,他做題的時候都是安靜的,隻有筆尖在紙上流過的沙沙聲,顯得心無旁騖。
劉焰衝進教室的時候,他也沒有抬頭。劉焰卻艱難的左拐右叉的才走到書桌擺的亂七八糟的廢教室。
下午的陽光太好,他自背陰的門口走來看到最後排蘇念身上的陽光。一時到嘴邊的話便停滯和難以吞咽。他單方麵覺得那個少年和自己一樣,也許是孤單讓人容易迅速的尋找到共同點。
對方不抬頭,他也不好上前搭話。
每次見到他,他都有些躊躇,內心左右搖擺不定,最終隻能坐在靠近他兩張桌子一米左右的距離,一條腿踩著凳子,斜靠在窗邊,掏出煙盒。
“這裡有煙霧報警器。”蘇念依舊冷冰冰的插出一句。
“早壞了吧…”劉焰莞爾,抽出一根煙點上,人還是向窗口側去。
"騙你的。"蘇念抬頭,看著他的眼睛。“你有話說?”
劉焰呼出一口薄荷煙草,嫋嫋白煙很快散去,揚揚眉,一臉無所謂:“好像也沒有。”
“哦,那我繼續做題了。”蘇念轉動一下手中的水筆,準備低頭。
“額…”劉焰遲疑,突然冒出一句“你是北城來的?”
蘇念扯扯嘴角,“我知道你在查我。”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蘇念又笑了“我隻是試試…”他收起手裡的筆和卷子,認真平視劉焰左躲右閃的眼神。
“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隻要你肯問。”少年的語氣突然又降了三度。“那人做過刑警。”
“哈?”劉焰有點懵。
蘇念像是一個被突然按下的開關,但心卻因此而敞開。
他不怕劉焰,甚至覺得他沒有腦子,所以即便如實的說出一切,這個人都沒有辦法將事情還原出真相該有的樣子。
“他來打擾過我的家人,”蘇念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叩擊著桌麵,“我不喜歡這種方式。”他又轉眼再度看著劉焰,眼神像是沒有聚焦“所以,你有事就問吧,然後讓他停下手裡的事情。”
“你威脅老子?”劉焰噗呲一下笑了,隨著笑聲,肩頭抖動。
“你真的了解你現在的處境麼?還用什麼‘威脅’這種詞。”蘇念看著他笑的有些憐憫。
“你那是什麼表情,給老子收回去。”劉焰突然被激怒。
“你可以等那個人真的找到什麼後,再來找我談條件。”
“我為什麼要跟你談條件,你有什麼我沒有的,笑話…”劉焰抑製住翻白眼的衝動。“就你…”
“那今天晚上放學,你跟我去個地方吧,”蘇念看著假裝鎮定的劉焰,“如果你能控製好情緒的話,或許我可以幫你。”
“幫我?!就憑你…”
蘇念點頭,“就憑我。”
“到底什麼事兒?你給我說清楚…”
“嗯,家事?你的…”
“老子的家事,早就擺在台麵上供人消遣無數遍了,還有什麼需要你…”劉焰說著目光側去窗外,聲音帶著一絲憤怒的顫抖。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轉頭,“你是說…”
蘇念點點頭:“我什麼也沒說,你自己說的。”
“好,”劉焰二話不說將兜裡的手機丟給他,“拿著這個好聯係。”然後他又拿出另一隻新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安靜的教室裡突兀的響起鈴聲。“我的號碼。”
蘇念接過手機掃了一眼,笑著說:“上次那隻?”
“被你撿魚的手摸過了,送你的。”劉焰一臉嫌棄。
“挺新的。”蘇念也不客氣,“那晚上把充電器之類的也帶過來吧,方便。”
“你小子,蹬鼻子上臉啊!”劉焰又是一臉‘見識了’的表情。
“發條信息過來,說是生日饋贈。”蘇念一臉漠然。“要不然很難說清楚。”
劉焰一邊發消息,一邊不情願道:“你小子不會是看中我手機很久了吧…”
“反正你人傻錢多不差這點兒。”蘇念會心一笑。
陽光晃眼,劉焰居然覺得這死胖子笑起來還挺好看的,真是活見鬼了。他嘴上不饒人“老子錢多,人可不傻,上次你是不是要暗殺我。”
蘇念笑的突然彎下腰,半晌才扶著桌子道“暗殺?這麼中二麼?你腦子進水了。”
劉焰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但是依舊皺著眉。“我怎麼覺得就是呢…”
“我明著殺你都不會發生什麼,為什麼要暗殺。”蘇念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
“真的假的…”劉焰的表情嚴肅起來,煙蒂燒到手指“唉喲”一聲衝淡了原本陰暗的氛圍感。
蘇念逗他:“啊是是是,我經常算計著他人的死亡,然後感到興奮。當然我也算計自己的死亡……”他語氣敷衍,讓劉焰忍不住惱了,“你他媽逗我呢!”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麼。”蘇念將手機收好,“快點回去吧,如果魏老師今天不給你補課的話,也許就是個好時機了。”
“哈?”
蘇念揮手,示意他快走不送。劉焰一肚子問號,還是踉蹌著退出了教室。走的時候不忘背著身子,揮手道“生日快樂,胖子!”他聲音不大,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蘇念一怔,低著的頭忍不住嘴角再次勾起。
他擺弄著劉焰的手機,試著換鈴聲,一陣一陣的隻有高潮部分的歌曲在空蕩的教室裡回蕩,那天下午,奇妙的旋律迷惑了他,迷惑了原本簡單數學公式推演的未來…
但蘇念隻覺得的心情很好,劉焰算是朋友麼?他開始疑惑。
晚上放學,劉焰果真被蘇念料中被魏老師單獨留下補習,他一邊發消息給蘇念一邊說“去不成了,班導要給我補課。”
“那你可得專心點兒。”蘇念揶揄。“看來時機不成熟,要不過一個半月再說好了。”
“到底什麼事!”劉焰望著手機裡的信息。被魏儘染敲敲桌子,終究是沒發出去…
那天晚上蘇念可沒閒著,對於前兩天來魚檔的廖民德,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他看似隨意的和舅舅聊天,感覺就跟北城原來那些詢問事故的民警口吻如出一轍。
裡屋的蘇念有對這種人天生的敏感,或許是曾經應對過,他能輕易分辨出話語中暗藏的陷阱,關於時間的問題,還有一些關於母親溫霖的事情。
他聽的清楚,卻也沒動,等人走後專門問了舅舅。
舅舅說是對方也是個‘可憐人’,老B市的人都知道,原來是刑警大隊出身的,後來又如何慘淡。舅母插嘴道:“聽說要不是劉氏企業幫助,他女兒待不了如今那家條件好的療養院。”
“他叫什麼呀?”蘇念一邊吃飯,一邊閒聊的詢問對方的情況。
“廖警官,”溫寶華點頭,“對廖警官,早先阿樂大哥不就是他逮進去的。曾經來樓裡上上下下問過話呢…”
“那是多少年前了,現在早就不乾了,老婆也跟人跑了。女兒更是可憐喲……”舅母說著便道“蘇念,改天你提兩條好魚去,我記得他應該還是住在康宇路那邊的老房子。”
蘇念點頭稱是,飯後,舅舅又私自叫他過去,拿了兩張紅票說是過去時候記得給“廖警官帶兩瓶酒兩包煙,好歹原來也幫過咱們。”
蘇念一一記下酒和煙的牌子,這才鄭重的拿了錢塞進褲子口袋。
隔天去看檔,又在劉姨口中得知了廖民德的全名以及女兒住的療養院,劉姨小聲道:“誒,其實哪是什麼療養院啊,聽阿樂哥說了根本就是規格好一點的戒毒所…”
蘇念一一在心裡記下,決定先去看看這個調查自己的“廖警官”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