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佳裕比賽的當天，整個三中搞得跟領導視察似的，拉著大紅幅寫著各種雞血標語，連引導牌都是臨時弄來的。足以看出校領導的重視。
明明是下午才比賽，上午上課時整棟教學樓就沒有一個教室是安安靜靜上課的。
通常是人在座位坐，心往彆處飛，抽屜裡學生們的消息亂飛，不是在討論下午的比賽就是在討論佳裕的妹子。
但其中最顯眼的，還是有關“三中校霸爆扣是否再現”的問題，與此相關的，就是將劉焰的顏值問題再拎出來單獨討論，主要以女生為主，以往顯得不合時宜的話，如今倒是沒什麼問題。所以以往那些小小的偷拍都傳了上去，其中點讚最高的五班女生拍的。
劉焰坐在教室裡，白色的窗簾，在他身後被微風吹起，他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妹子在下麵謝五班的同好，留言道：“這優秀的下頜線，這完美的側顏，啊啊！”“好想在他鼻子上滑滑梯啊！”“聽說他已經兩天沒來學校了，真的麼？”
此時美麗的魏老師隻是雙手叉腰，一臉無奈的盯著台下一片“低頭黨”。
全部也隻有張泉青和王磊兩人麵色鐵青，望著劉焰倒數第二排空空蕩蕩的課桌，望眼欲穿。
難得有種無奈又無力的表情在這個壯碩的胖子王磊臉上呈現。而與其相反，張泉青倒是顯得比前兩天平靜不少，雖然依舊是‘黑’著臉。
因為他打心底裡認為，今天劉焰是不會出現了，基本上有些心如死灰的放棄自我。
中午食堂吃飯的時候，王磊端著多要一盤的紅燒雞腿又是長歎一聲：“今天焰哥到底來不來啊…”而張泉青則冷‘哼’一聲作為回應，沒接他的茬。
午飯時間還在繼續，佳裕的籃球隊已經坐著大巴進了三中。
帶頭的是他們的鐵血教練，早年CBA退役的球員吳毅。與三中的老孫，孫正良教練是彼時的隊友。兩人見麵自然寒暄一番，嘴裡說著車軲轆話，但內心都憋著一口氣呢。
佳裕的籃球隊的隊員一個個下車時，那壯碩的體格和讓人仰視的高度，讓經過的三中學生都忍不發出“喔”的感歎。整隻球隊整肅的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練習軍團，而負責接待的三中球隊，看起來就沒那個剛猛的氣勢，顯得有些平易近人。
佳裕的大前鋒是二年級的王武，跟同是二年級的Z學長去年有過一場硬仗。他眉毛微抬的斜眼望了過去，不陰不陽的來了一句：“喲，硬茬子都畢業啦…難頂喔！”說罷嘴角還忍不住揚了揚，顯得頗為囂張。
王磊站在後排聞言都小聲道：“沒見過如此刁蠻之徒！”
前一排的J學長‘噗嗤’一聲笑出來，回頭上下打量了王磊一遍道：“喲嗬，胖子你還會用高級詞彙呢？”
“那可不…”王磊一臉得意道：“老子也是上過語文課的人！”
要是以往，張泉青早站出來拆王磊台了，可是今天的他，卻什麼反應也沒有，就像沒聽到胖子說話。
老孫又著急的望了望校門口，等的人始終是沒有出現，他這才帶著兩支隊伍去體育館熱身。
佳裕的其他學生都是自己陸續趕來的，反正也不遠，兩三站路的距離。這導致比賽沒開場，體育館倒是堆了個滿滿當當。
省裡體大的裁判一行人，是有場下專門座位的。中午時，已經被老校長好好宴請了一遍，各個酒足飯飽，心滿意足。比起真正一線的孫教練和吳教練，他們更像是省裡官員，跟體育不沾邊似的。
總之，就連消息靈通的三中籃球隊長林杉也沒看出個門道來。他不禁懷疑老孫說的話，是‘虎’他們的，哪兒有什麼教練啊，也沒看到球探啊…一排對好的攝影機，還是倆學校自己宣傳部的。
“堂堂B市高校聯賽，居然連個記者也沒有，真的這麼不起眼麼？”大家都心裡犯嘀咕，但嘴上不說。
王磊還在伸著頭，旁邊的其他一年級隊友順著他視線往下瞧去“看啥呢？”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雙手抱臂道：“我瞅瞅劉焰他爸來了沒，如果來了，那焰哥出現也是早晚的事兒！”
“沒有，放棄吧。”張泉青這回回了胖子的話，一邊潦草的熱身，一邊聲音都有些散。
醫院裡，劉焰正在纏著醫生給他右腳打封閉和重新包紮。等弄好，他穿上長到小腿的襪子，又套上長運動褲，確定是看不出其他端倪才滿意。
“腿不要了？”醫生皺眉的望著少年的動作。
劉焰又整理了一下褲腳，沒回話。
這場比賽他不能不去，王磊張泉青他們等著呢，就連老孫也是。他也了解如今三中球隊的青黃不接，那他更得去了。
一種奇怪的榮譽感在少年心中升起，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是一種使命感吧，畢竟連他都覺得，需要自己的場合實在太少了，如果有，那賽場絕對算一個。
其實這兩天劉焰也挺煎熬的，他屬於那種反應慢半拍的類型，不是腦子不好，是基本不用。用的話還是可以的。這兩天人躺床上，什麼也乾不了，才突然有時間想東想西。
一亂想，就容易走極端。
他這才意識到，那天下午他經曆的，根本不是什麼打架鬥毆，那幫人就是衝著他的腿來的。
打架鬥狠誰往人腿上招呼啊，一般都是頭和肚子為重點。至於他們為什麼看中了他的右腿，他始終沒想明白…
右腿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佳裕的？沒可能，那些人沒見過…他甚至開始懷疑那群人，是不是他爸找來的啊，專門針對他，好斷他的籃球夢啊。
即使如此，那他更要去了，還得上場，腿打廢了都行，反正那個男人也不在意。他殘疾了更好，叫他養自己一輩子去，他活該欠自己的。
等他打車到了三中，緩步走進體育館，上半場第一小節已經結束。佳裕真的很強，分數拉了十多分。
老孫看到他，就一個大逼鬥蓋下來，氣勢洶洶道：“你小子跑哪兒浪去了？今天比賽不知道啊！”說罷就開始指揮，讓已經汗流浹背的大前趕快休息。
劉焰痞兮兮的咧嘴一笑，推推搡搡道：“彆啊，先讓學長們打一會兒，下半場，下半場我們再上。”
一早看到劉焰來了，王磊張泉青已經迅速開始再度熱身了，但看他這推拉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怪，但也不好說什麼。以往劉焰可不是這樣的。
最後還是張泉青說了一句：“你不想打，我想。”語氣中沒有以往的熱切，甚至帶著三分寒意。
劉焰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將拉鏈衛衣脫了，就開始準備。他知道張泉青在介意什麼，也知道這兩天的突然‘消失’很不夠意思。
但是他更不想從他們臉上看到那種失望和無奈來。
他已經看夠了那種表情，從劉利揚臉上，從自己母親臉上，從各科的老師臉上，那種半帶理解的“他就是這副樣子”的目光，對他來說，比用刀子捅他來的更傷。
他自己什麼樣子他自己不知道啊？話說即便他是他們眼裡那樣，有人真正在乎過麼？那幾乎是一種對他存在的否定了。
雖然這兩天在病床上，他沒少想東想西的，他也在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是個錯誤。廢物啊，劉焰！徹頭徹尾的loser。
現如今，他又在張泉青臉上看到了那種眼神。
要是以往，他已經將人直接拎著脖領子，壓在牆上重錘了，但是今天，他沒有。他是有些心虛的。
中場休息完，兩邊很快交接，這邊三人就上了。一次換三名隊員也是少見的。
胖子王磊走上場的時候，突然都有種走星光大道的感覺，內心呐喊著“妹子們，往這兒看，你們的王磊哥哥要上場啦！”而張泉青隻是一臉嚴肅，甚至有些過於沉默了，和以往他們仨上場時的相互打鬨全然不同。
王磊看出點兒端倪，但也當沒看見，隻覺著對方是氣劉焰這兩天的不告而彆和突然出現，並沒想太多。
比賽開始了，佳裕沒有換陣容。即便上的都是一年級的新隊員，以他們的體力，撐完上半場也是沒問題的。真正的正式老隊員，都在下麵坐著，放鬆的看著比賽。
如今的三中陣容，早就不在他們眼裡了，他們今年可是抱著必勝的信念來的。
特彆是場上佳裕的兩個一年級，更是內心憋著一股子氣沒處撒。他們也是籃球特長生，因為文化課分數線沒過，被三中當時淘汰的。這回對上三中更是打的野而凶。
其中一個寸頭，直接上去挑釁道：“劉焰是吧，三中少爺啊，直升的……我今天倒是要見識見識，是個什麼水平啊！”
劉焰直接無視對方，帶球過人，冷冷道：“喜歡逼逼賴賴的，打的都很菜。”
一句話直擊了對方痛點。男人囂張的一個助跑又將劉焰包住，“哼”了一聲“想逃，逃不出爺爺我的手掌心…”
張泉青迅速跟進，示意傳球，但劉焰被那句“逃”給徹底激怒了。剛剛就壓著的情緒再度暴走，直接一個起跳投籃。
也很如對方預期的那樣，沒進…
頓時，場上一片噓聲，連三中自己這邊都一起噓了。“這麼好的機會，傳球肯定能得分，逞什麼能啊！自己重要還是三中名譽重要啊！”議論中不乏帶著點怒。
佳裕那邊更是掌聲雷動，“我以為多厲害呢，就那樣唄！”“誒，都是謠傳，什麼爆扣，彆是自己寫的吧！”
寸頭見得逞，來的更凶了，歪著頭笑到：“狗娘養的，除了找爸爸還能有什麼用啊？”垃圾話那是一車一車的往外倒。劉焰自知剛剛是著了對方道了，這回也壓著沒回。
等又一次攻防轉換，手上拿到胖子的傳球，他立刻又一個起跳上籃，進了！劉焰這才斜了眼對方道“臭傻逼”
隻是隨著起跳，他的右腿腳踝處傳來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疼的他臉都有些發白，額前全是冷汗。在隨和防守中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寸頭注意到他落地時的一個頓點，迅速使眼色給另一個額發偏長的男生。兩人的同時會意，他右腳有問題啊！
不遠的張泉青也看到了，但是他冷漠的依舊是沒有表情。任由兩個人包夾劉焰，他這次並沒有去主動分擔火力。
待劉焰再次拿到球，佳裕的二人已經順利將他逼到進退維穀，此時張泉青迅速跑來接應，隻是在劉焰傳球給他時，自己“不小心”撞了劉焰一下。
對方包夾壓力和劇烈的疼痛感分散著劉焰此時的注意力，這一撞，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一切。
大家都沒看見剛剛那個卡在視線死角的‘撞擊’，隻聽到一聲撕心裂肺“啊…”，看到的就是劉焰倒地不起。
這來的太快，上場還不到五分鐘，裁判吹哨。
兩人高高將手舉起，額發男高大的身影正好遮住了倒地的劉焰的腳部，寸頭甚至在走向裁判的時候，又“無意”攆了一腳過去。
如果隻是單純的撞擊，本沒什麼，可是在劉焰習慣用右腳穩住重心的時候，額發男又悄悄墊了一下，導致劉焰直接崴腳。
封閉陣痛針也救不了他墊的這一下子。兩人甚至覺得張泉青是友軍啊…彆人沒看著，他們倆還能不清楚？
頓時對著裁判喊：“假摔，這傻逼玩不起，假摔！”
劉焰疼的滿地打滾的樣子，也著實誇張了些，看起來跟假摔無異。他原本以為會站出來為他撐腰的胖子王磊，和張泉青如今都沒做聲。
王磊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張泉青是刻意不說，他看的很清楚，額發男墊的那一下，但是他依舊保持沉默。甚至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望著地上打滾的劉焰…那眼光好像在說“演什麼，爬起來啊！”
劉焰抱著右腿先是看向寸頭，餘光正好掃到了張泉青，他那種“你太假”的目光讓劉焰心裡一個咯噔，瞬間有一刻的茫然。他以為看錯了，再望向張泉青的時候，那個過去信賴的隊友，那個配合最好的小前鋒卻嘴巴嗡嗡的說著什麼。
他說的是：“彆擋老子的道。”
劉焰抱著腿放下，整個人徹底躺平，因為他怕隻要支持一丁點眼淚就會掉出來。
孫教練越看越不對，這才叫了校醫。
等劉焰被單架抬走的時候，場上已經是罵聲一片了，什麼“體力不好，根本不來訓練。”“打不過就假摔。”加之之前所有劉焰犯過的那些事兒，全部被細細碎碎的低聲傳播著。那些聲音雖小，但也足夠讓他聽個清楚了。
“他就是這種人…”
“疼那樣，誰信啊…”
“打不過就裝死唄。”
“在三中也就是個混混，混混能有什麼好德行啊，打的真臟啊…”有些還來自於自己本校。
三中原本那些癡迷劉焰顏值的迷妹們，如今也被局勢搞得很懵。
她們的“籃球明星”隻上場五分鐘，就各種麵色蒼白，痛到翻滾，甚至平躺。那原來那些架，怎麼打的？被揍那麼嚴重也沒見劉焰‘哼’過啊。
劉焰穿來的那件拉鏈帽衫，如今被他用來蓋著自己的臉。被抬出體育館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默默的哭了，壓抑著沒有哽咽出聲來。但抑製不住眼淚一直自眼眶向下淌……
被廢腿那天他哭是因為疼，今天不是。
一半是因為疼，另一半隻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廢物啊，劉焰！他內心在嘶吼，但是動也不能動…由於比賽還在繼續，劉焰隻是被留在了校醫務室裡當做崴腳處理。
校醫叫他拿掉蓋臉的帽衫，卻發現少年死死拉住不放，她也隻能低聲嘀咕：“不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