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明白了,全世界難麼多領航員他為什麼非得找我一個,又不是結婚,還要談論喜不喜歡。”
餐廳裡,溫知意對對麵的人說著他這兩天的不快。
對麵人看著溫知意發牢騷的樣子,沒忍住笑了出來,“想不到連墜涯都能沉著應對溫知意,有一天會被毛頭小子氣成這樣。”
坐在溫知意對麵的人,就是蟬聯了三屆中國環塔拉力賽冠軍的安嶼明。
安嶼明今年剛過三十歲,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成熟男人的沉穩,和炸毛的溫知意形成鮮明對比。
“你笑話我。”溫知意控訴。
安嶼明收斂起笑容,給自己辯駁:“沒有,我就是覺得你現在這樣挺有意思的,和你在賽道上的樣子很不一樣。”
溫知意挑眉:“我在賽道上什麼樣?”
“冷靜,沉著,沒有恐懼,也沒有顧慮。就像——”安嶼明看著他,“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溫知意:“機器不好嗎?”
機器不會出錯,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完美。
“好。但是大多車手應該都希望自己旁邊坐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機器。”安嶼明說。
溫知意攪著咖啡:“所以說啊,還是你好,事少聽話,省心。”
安嶼明是溫知意見過最省心的車手。
除了日常訓練和比賽,安嶼明幾乎沒什麼需要溫知意為他費神的。
“不如你再回來開兩年,等拿了WRC的冠軍,咱倆一起退役,反正我也乾不了幾年了。”溫知意說。
安嶼明婉拒:“我年紀大了,就想安心養老,你那套激進戰術還是傳給年輕人吧。”
“激進歸激進,但是咱倆合作三一次事故都沒出過。”溫知意不太服氣。
除了三年前那次事故,溫知意的領航生涯幾乎沒有過任何失誤。
溫知意:“一場比賽,一段道路,他的風險和可發生因素我都會計算,我的戰術絕對安全,你害怕什麼?”
“我是人,是人會有恐懼。”安嶼明說,“我不是賽道機器,我相信領航員,也同樣希望領航員能相信我。”
溫知意不懂:“領航員信不信車手,這重要嗎?車手信領航員不就好了?”
都說領航員是車手的眼睛,車手要對領航員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可從來沒有人說過,車手是領航員的什麼。
領航員,也需要相信車手。
安嶼明將切好的牛排換給溫知意,“一個好的領航員呢,未必見得是個好搭檔。”
溫知意看著桌上的牛排,有點費解。
好的領航員,未必是好的搭檔。
回去的路上,溫知意靠在出租車的車窗上,腦海中回蕩著安嶼明的話。
好領航員,怎麼會不是一個好搭檔呢?
溫知意想不明白。
“小同誌,去雲盛華府的那條小路是不是從這拐進去啊?”司機師傅似乎迷路了,於是轉頭問後排的溫知意。
溫知意回過神,搖了搖頭:“不是,那條路……您似乎走過了。”
師傅懊惱的咂咂嘴,“早知道就跟著導航走了。”
“您似乎不太信任導航呢。”溫知意透過後視鏡看著司機師傅。
司機師傅擺了擺手:“哎呦,你不知道,現在的導航沒幾個好用的,還不如人好使呢。”
“是嗎。”溫知意扯扯嘴角,重新靠回窗邊。
Racetrack Master車隊。
裴聲坐在三樓的接待室,從高處俯瞰那輛在賽道上疾馳的銀色賽車。
接待室室的視野很好,能看到遠處的車隊大門。
誰進來,誰出去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車子試的差不多了,不下去開一圈?”譚爺走到裴聲身邊,用下巴指了指那台賽車。
裴聲手裡握著手機,抬頭問譚爺:“溫知意還沒消息嗎?”
今天是裴聲約溫知意試車的日子,但溫知意沒來。
給溫知意打電話,他不接。
派人去溫知意家裡找,也沒人開門。
裴聲知道溫知意這是在故意躲他,無奈之下隻能回隊裡等。
譚爺搖了搖頭。
他其實也有點搞不明白這位小少爺,那麼多領航員,他怎麼就偏偏相中溫知意了?
“要不和其他領航員試試?你說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我去給你找。”譚爺說。
裴聲淡聲拒絕:“再等等吧。”
譚爺心臟一緊,覺得這脾氣莫名熟悉。
得,又是一頭倔驢。
他們車隊就跟天生招這玩意一樣。
譚爺離開接待室,立馬找上了副經理:“明天找海晟的批筆錢,請個大師來車隊看看風水。”
“為,為什麼?”副經理不明所以。
除了安嶼明退役,車隊最近一切正常。
事故一場沒出,賽事的損耗也都在預算範圍之內。
桌子椅子還是那些,沒添東西也沒少東西,副經理不明白為什麼要請風水先生。
譚爺:“我就是想知道,這個車隊為什麼這麼吸引倔驢。”
此時,倔驢一號剛回到家,看到昨天桌上剩的茶水,溫知意想到了裴聲。
從心而論,溫知意其實並沒有那麼抗拒裴聲。他是裴伯的侄子,也算溫知意半個堂親。
憑這層關係,溫知意還是挺待見他的。
隻是溫知意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更不喜歡被人安排。
何況裴聲這種,上來就仗著老板侄子身份點名要他。
所以溫知意不想當裴聲的領航員,因為覺得他少爺脾氣,怕把他當保姆使喚
但昨天見了裴聲之後,溫知意發現他並不是自己想的那種被嬌縱壞了的富二代。除了腦子有點不好使外,其他似乎也沒什麼太大問題。
不過賽車手嘛,會開車聽指揮就行。
思來想去,溫知意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硬幣。
“要是拋到正麵,就賣裴伯個麵子。”
反之,就不能怪他了。
裴聲在車隊從早坐到晚,不訓練也不是車,就坐在接待室等溫知意。
已經是傍晚,車隊的人陸陸續續都走了,整個RM隻有接待室的燈還亮著。
譚爺和副經理接待室,看到這裡等還亮著,兩位經理對視了一眼。
“我們要不要進去安慰一下裴先生?”副經理問。
譚爺才不想:“讓他和溫知意比去吧,看他倆誰能倔過誰。”
副經理看著譚爺,表情變的有些微妙。
他好像發現車隊的第三隻倔驢了。
裴聲一直在接待室坐到晚上九點才離開,除了留宿車隊的車手和工作人員,他是最晚一個走的。
離開之前,裴聲去給譚爺打了聲招呼,通知對方明天自己還來。
譚爺笑容可掬:“沒問題,明天我讓人把VIP休息室收拾出來,那有按摩椅,坐著舒服。”
譚爺終於知道比兩個倔驢更可怕的事是什麼了。
就是兩個倔驢他誰也不能得罪。
譚爺歎氣,這經理不當也罷。
裴聲狼狽的走出RM的大門,在落魄情緒的籠罩下,就像一隻被人拋棄的金毛犬。
這是溫知意看到裴聲的第一想法。
“訓練這麼刻苦,九點才回家。”溫知意走過去,擋在裴聲麵前。
裴聲聽見這冷冽磁性的聲音,有些驚喜的抬起頭。
看到溫知意,裴聲原本暗淡的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
“你來了。”他衝溫知意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勾著嘴角兩個淺顯的梨渦。
溫知意是有點外貌協會在身上的,裴聲的長相雖然不能說是他的理想型,但也貼近他審美的80%了。
輪廓分明的五官,不笑的時候總有種疏離感。笑起來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閃著點點星光,又讓人覺得親近,像小動物。
“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像狗嗎?”溫知意沒頭沒尾的問了這麼一句。
不是罵人,隻是他覺得裴聲現在特彆像他之前養的一隻金毛。
裴聲:“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他身邊那些人都怕他怕的要死,哪敢這麼說。
像是怕溫知意跑了,裴聲不動聲色的抓住了溫知意的袖子,“你怎麼來了?是因為我來的嗎?”
“是啊。”溫知意承認的很痛快。
裴小狗更開心了,“那你,答應當我的領航員了?”
溫知意見他開心的樣子,突然有些於心不忍。
他是真的很想讓自己做他的領航員。
“你為什麼這麼想讓我當你的領航員?”溫知意問出了這兩天的疑惑。
裴聲知道溫知意問出這個問題後就不會跑了,於是鬆開了他的袖子。
“因為安嶼明。”裴聲說,“回國之前,國內大小賽事我看了遍,這些比賽裡過彎時速敢超過160的隻有安嶼明。”
裴聲最初接觸賽車是在英國,他16歲上賽道,還沒開出什麼成績,就被家裡人送到美國去讀書,白耽誤了兩年時間。
這也是為什麼裴聲開了五年賽車都沒參加過國際賽事的原因。
裴聲:“我知道,安嶼明敢這樣做,極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你的領航。”
安嶼明進RM之前,風格一向以穩健著稱。雖然成績不錯,但始終和對手拉不開差距。
直到他簽約RM,做了溫知意的車手。
“160碼過彎不是靠領航員說就可以,他需要車手對領航員絕對信任,以及有勇氣執行。”
“我信,我也敢。”裴聲情緒有些就激動,“隻要是你的指令,我都會聽。隻要是你說的話,我也都信。什麼事故,受傷,我都不怕。”
溫知意看著裴聲認真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他終於知道虎哥總是那麼暴躁了,天天麵對這種單純到愚蠢的小孩,不暴躁就怪了。
不過,溫知意覺得很中聽。
“去拿兩個頭盔,測你段路。”溫知意指了個方向,“隻要你通過測試,我就答應做你的搭檔。”
他說的是搭檔,並非領航員。
安嶼明不是嘲笑他不是一個好搭檔嗎,那他就做一個好搭檔給安嶼明看。
溫知意接受彆人說他不夠好,但他不接受自己不夠好。
既然出了問題,那就及時改正。
這樣才是溫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