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銀白色的保時捷破空而來,席卷著山路上石沙。
RM車隊依山而建,基地後麵是連綿不絕的山脈,重巒疊嶂,一眼望不到儘頭。
山脈外不足三百米地方,連接著一片無際的大海。
山海相連,景色綺麗而壯觀。
“左5,緊接右4,注意彎心。”群峰之間,溫知意讀著路書給裴聲領航,“20米左5下坡,右2接左4出彎全油。”
這段路是RM的訓練賽道,過往三年溫知意走了無數次,早已爛熟於心。
哪怕沒有路書,溫知意也能準確報出彎道角度。
賽車疾馳的嗡鳴在耳邊呼嘯,卻始終沒有蓋過溫知意的聲音。
夜晚行車是很考驗領航員的,何況這是溫知意和裴聲第一次合作,稍有不慎就會出現意外。
賽道前方出現岔路口,裴聲按照溫知意的說的,左拐後全油,很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大海。
這裡就是山脈與大海的連接處。
和裴聲的想象不同,雖然此處連接大海,但他們卻是走在懸崖之上。
夜視能力好的話,還能看到懸崖外那塊巨大的礁石。
裴聲看到了前方的情況,卻沒有停下意思,目光平靜的向海裡駛去。
距離海邊越來越近,海浪拍擊礁石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裴聲額頭滲出薄薄一層冷汗。
溫知意再不開口,就真的開進海裡了。
“刹車。”
在距離懸崖邊不足百米的地方,溫知意叫停了裴聲。
裴聲踩下刹車,正處在全速的輪胎猛然停下,與地麵摩擦發生出刺耳的聲音。
連引擎蓋也跟著抗議。
賽車在懸崖邊蹭了一圈才堪堪停下,裴聲感覺自己甚至聽到了崖邊石子被推進海裡的“噗通”聲。
片刻後裴聲才發現,原來那些聲音並不是什麼石子咂進海裡的所以,而是他的心跳。
裴聲現在才真實的感受到,什麼叫命交給自己的領航員。
“你是真聽話,這種情況都不踩刹車。”溫知意對裴聲的滿意度又高了一點。
裴聲喘著粗氣:“你沒說。”
“那倒是。”溫知意語氣多了些讚許,“不過你最後刹車那下反應有點慢了。”
再晚一步,他們就飛進海裡了。
裴聲:“我以為你想讓我開下去。”
溫知意眼皮一跳,第一次碰見比自己還不要命的。
這裡距離海平麵少說十幾米,真要下去溫知意就可以提早退休了。
“我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
譚爺聽說溫知意來了,比裴聲還驚喜。
“你帶著裴聲乾什麼去了,那孩子心率都飆到170了。”譚爺打電話質問溫知意。
車手和領航員上賽道前都會佩戴心率儀,用來檢測比賽和訓練中的心率。心率會和汽車的各項指標一起傳回到基地的數據中心,供團隊分析。
溫知意不由的多看了一眼裴聲。
裴聲麵上十分淡定,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害怕或者慌張的樣子。
溫知意:“跑了圈後山而已。”
譚爺發出嘖嘖的聲音:“不是不想當他的領航員嗎,怎麼還陪人家去跑後山?”
“你有這個廢話的功夫不如把他今天試車的數據發給我,省的我待會後悔。”溫知意威脅。
譚爺:“他都沒試過車哪來的試車數據?”
溫知意微怔,扭頭看向裴聲:“你沒試過這台車?”
“剛才不算試車嗎?”裴聲認真臉。
溫知意眼皮直突突,這算哪門子試車。
“對了,這車引擎出了些問題,找人把他拖回去吧。”最後的急刹對車子的損耗怕是不小。
譚爺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那台車昨天才改好,引擎怎麼可能出問題?你們不會把車開海裡去了吧?”
副經理趕到“事故現場”的時候,發現車子距懸崖之有一步之遙,他先是緊張了一下,隨後鬆了口氣。
幸好沒掉下去。
這台車光改裝就花了大幾百萬,加上保時捷911的底車,已經千萬出頭了。
一千多萬的玩意,差點成一次性的。
副經理載著溫知意和裴聲回基地,裴聲一路上都沒說話,安靜的聽溫知意和副經理聊天。
溫知意一邊和副經理搭話,一邊打量著裴聲。
“你有話就說,彆一臉便秘的看著我。”溫知意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
副經理一愣,轉過頭才知道溫知意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裴聲被點名,不由得有些緊張,“溫哥,我應該通過測試了吧?”
“過了。”溫知意頷首。
裴聲:“那你可以做我的領航員了吧?”
溫知意打了個哈欠,刻意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你喜歡吃火鍋嗎?”溫知意突然問。
裴聲略顯迷茫的眨了眨眼,副經理在前排透過後視鏡遞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說你喜歡說你喜歡。
裴聲十分上道,搗蒜一樣的點頭:“喜歡。”
“那正好,”溫知意伸來個懶腰,“副經理,明天晚飯吃火鍋吧,車隊好久都沒一起聚餐了。”
副經理:“行行行,我回去跟譚爺說一聲。”
溫知意正在休假,想吃火鍋去哪吃不行,卻非要在車隊吃,這擺明就是答應了裴聲,又不好意思直說給自己找的台階罷了。
畢竟之前車隊聚餐,除了裴總在的那次,其餘時候溫知意可是從沒賞過臉。
連安嶼明的慶功宴他都沒去過幾次。
“你明天早上八點來我家接我,有問題嗎?”溫知意碰了碰身邊人的腿。
對方答應的很痛快:“沒有。”
賽車的車窗玻璃上通常都會貼有車手和領航員名字,以及對應血型,目的是為了發生事故後選手能得到及時的搶救。
溫知意透過車窗,看向那台貼著他和裴聲名字的賽車。
車上的貼紙是裴聲剛才趁溫知意不注意時貼上的,那貼紙他一直戴在身上,隻等溫知意點頭。
溫知意看著那兩個名字,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弧度。
偶爾養隻小狗,似乎也不錯。
回到基地,副經理萬分激動的把溫知意同意當裴聲領航員的事告訴了譚爺。
譚爺表情凝重,並沒有多麼驚喜。
“我現在覺得,他們倆在一塊也不是什麼好事。”譚爺看著被拖進維修站的保時捷911,“他倆人是開車去鑿山了嗎?”
副經理:“……”
知足吧,沒成一次性的就不錯了。
鑿山二人組之一的裴聲離開RM車隊,去了喬錚的家裡。
就是溫知意那個排名僅次於安嶼明的賽車手喬錚。
喬錚最近在籌備環塔拉力賽,以至於裴聲回國這麼多天都沒見過到過他。
裴聲到喬錚家的時候,他正在上體能。
看到滿身大汗來給自己開門的喬錚,裴聲忍不住皺眉:“你去追賊了?”
“是健身。看哥練的肌肉,帥不帥?”喬錚拍著自己的肱二頭肌。
裴聲瞥了一眼:“醜死了。”
“好歹我也是算你半個師哥,你說話能不能客氣點?”喬錚擦了擦汗,“你怎麼來了,搞定溫知意了?”
“算是吧。”裴聲說。
裴聲似乎到哪都和到自己家一樣。來了喬錚家裡,他也是那副主人做派,端茶倒水,什麼都親力親為。
喬錚不解:“什麼叫算是吧?RM車隊不是你家的嗎,要個領航員不是易如反掌?”
“那是我叔叔的,和我沒關係。”裴聲解釋,“而且溫知意和我叔叔的感情,似乎比我想的要親近許多。”
雖然搞定溫知意沒有花費太大功夫,但缺比裴聲設想的複雜了許多。
找溫知意做領航員的主意其實是喬錚提的。
裴聲回國前,谘詢喬錚國內有沒有哪個領航員適合他的開車風格,喬錚為他推薦了溫知意。
剛好當時安嶼明退役,溫知意車手的位置空了出來。
而且溫知意當時一心想挖喬錚去RM,所以喬錚順勢就把裴聲推了出去。
溫知意那激進的開法國內沒幾個敢跟他的,反正裴聲也是那麼個德行,以喬錚多年的經驗來看倆人簡直絕配。
隻是溫知意不帶新人,這對裴聲來說是個不好郭的坎。
雖然這小子開車國內獨一份的猛。
裴聲:“你知道溫知意為什麼不喜歡新人嗎?”
“知道啊,這事在國內很出名的。”喬錚坐到裴聲對麵,“溫知意之前開F1賽車,因為一場事故左腿斷裂,導致不能上賽場了,所以他轉行做了拉力賽的領航員。”
“這和新人有什麼關係?”
喬錚放下啞鈴,“你聽我說完。外麵都知道溫知意的第一個車手是安嶼明,膽其實不然。在安嶼明之前,溫知意還領航過一個車手,是個新人。”
那個車手因為不信任溫知意的話,導致汽車在比賽過程中從山崖上滾了下去。
“那次的事故加重了溫知意的腿傷,原本以他的情況,不出兩年就可以重返F1的賽道。”喬錚也替溫知意惋惜,“但因為那次事故,溫知意再沒可能開F1了。”
溫知意隻是想做領航員過度一下,卻不曾想斷送了整個賽車手的生涯。
溫知意回到家,看著那枚在月光下泛著銀色光澤的硬幣,他突然就笑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能清晰的看出,硬幣朝上的一麵,是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