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屋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極點。
裴總顯然沒想到溫知意竟然這麼堅決,為了拒絕一個車手不惜跳槽。
裴總皺了皺眉:“你……”
“您彆緊張,我開個玩笑。”溫知意聳了聳肩,“要喝點什麼嗎,茶或者咖啡?”
裴總:“茶吧。”
溫知意點點頭:“您先坐,我去沏茶。”
裴總和溫知意認識是在19年前。
那個時候溫知意才不到7歲,因為營養不良,個頭還沒料理台高。
時過境遷,一晃這麼多年過去,曾經那個看都不敢看他的小孩,已經長這麼大了,還變得十分難搞。
溫知意泡好茶,先倒了一杯給裴總:“裴總您請。”
“不是已經改口叫裴伯了,怎麼又裴總裴總的叫?”
溫知意似乎在賭氣,語氣有些冷:“您今天是來談公事的,叫裴伯不合適。”
裴總笑笑,“談公事?我要是跟你談公事,早壓著你把字簽了。估計這會你正帶著裴聲不知道在哪堪路呢。”
溫知意不說話,微微撇過臉。
他知道,以裴總商人的手段,有的是辦法把裴聲塞給溫知意,隻是沒有這樣做罷了。
“您要是真強迫我,那我也沒辦法。”溫知意語氣緩和了些,“畢竟您對我有恩,我也不敢怪您。”
裴總對溫知意是有知遇之恩的,如果不是裴總,溫知意也當不了賽車手。
賽車本就是個燒錢的項目,何況是花錢如流水的方程式賽車。
是裴總,為他投資,讓他在F1的賽道上大放異彩。
那年溫知意受傷,想轉會做領航員。
但身為方程式賽車手的他,沒有任何一支拉力賽車隊收留他。
領航員和賽車手一樣,都是從小培養的。
沒人覺得22歲才開始學習領航知識的溫知意能做好這份工作。
隻有裴總相信他。
因為相信他,所以海晟重工為他打造了Racetrack Master,以他之名。
溫知意是個孤兒,七歲那年父母相繼離開,他沒有其他家人,也沒有家。
但在他22歲那年,他迎來了人生第一個家。
是裴總給他的。
裴總說,不管發生什麼,隻要溫知意對這片賽道還有留戀,Racetrack Master就會無條件效力於他。
溫知意看著裴總:“我人生的兩次低穀都是您助我走出來的,您於我而言,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裴總聽了溫知意的話,還沒來得及感動,溫知意話鋒一轉——
“但公事公辦,裴聲的領航員您還另謀其他人吧。”
裴總笑容一垮,剛才那點感動蕩然無存。
“你給彆人當領航員是當,給裴聲當領航員當領航員也是當,為什麼就是不願意選裴聲呢?”裴總想不明白。
溫知意:“因為我想進WRC,這就是我的理由。我不想在無關人員身上浪費時間。”
從三年前轉型開始,溫知意就在為進WRC努力。
所以他才堅持要做安嶼明的領航員。
但可惜,安嶼明誌不在此,跑了沒幾場國際賽事就退役了。
“我想做喬錚的領航員,是因為他有希望進WRC。”溫知意眼神堅定,“我要拿下WRC的冠軍,哪怕重演一次當年的事故,我也在所不惜。”
溫知意第一次登上方程式賽道就獲得一個外號:四驅瘋子。
這個詞用來形容溫知意再合適不過,他想一個沒有恐懼的怪物,馳騁在這片賽道,隻為贏。
賽道是溫知意人生的唯一意義,贏是溫知意在賽道上的唯一意義。
裴總見溫知意堅持,也不忍心勸他了。
他起身,走到門口去開門:“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是勸不動了。”
越過裴總,溫知意看到了門外站著的人。
那人舉著手機,似乎在監聽他們剛剛的談話。
雖然離得有些遠,但溫知意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是裴聲。
溫知意人麻了。
好不容易送走一個,結果又來個新的。
“你自己說吧,我去車裡等你。”裴總拍拍自己侄子的肩膀,轉頭又對溫知意說:“他要是有什麼讓你不爽的,你儘管打他,不要有心理負擔。”
溫知意雙手抱胸,“行啊,我要是把他打出個好歹,您可彆心疼。”
“不會。”裴總似笑非笑,“這小子脾氣跟你一樣倔,你倆最好打個你死我活,替我解解氣。”
裴聲自始至終沒說話,隻是在一旁默默地站著。
溫知意看著此次事變的始作俑者,一股難言的情緒湧上心疼。
“我不管你是出去還是進來,麻煩幫我關下門。”溫知意指著自家大門,“謝謝。”
“不客氣。”裴聲進屋關門。
溫知意看裴聲不順眼,但看在裴總的麵子上,他還是耐著性子招待他。
“桌上有茶,自己倒。”溫知意坐在沙發上,“喝完茶就從我家出去,然後讓譚爺給你安排其他領航員。”
裴聲沉默著走到茶幾前,倒了一杯茶放在溫知意麵前。
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溫知意掃了一眼,冷聲說:“你討好我沒用,我不會答應你的。”
裴聲放下茶杯,抬眸看著他,“你不願意當我的領航員,是因為我是新人沒有經驗,還是因為我沒參加過國際賽事?”
“恭喜你,兩個都答對了。”溫知意端起茶杯。
裴聲也沒想到自己正確率這麼高,眼神閃過一瞬的尷尬。
“我雖然年輕,但是我已經開了五年的賽車,不算新人了。沒有大賽經驗,我也可以去積累。”裴聲說,“你想進WRC,今年或許來不及,但你給我一年時間,我一定可以進去的。”
WRC,世界汽車拉力錦標賽,象征著汽車拉力賽最高榮譽的殿堂。
這座殿堂鮮少有鮮少有中國人出現,大多都是歐美地區的選手。
安嶼明更是連續衝擊了三年都未曾進去,隻能抱憾退役。
連安嶼明都做不到的事,眼前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卻敢說自己能做到。
還隻用一年時間。
溫知意感到有些頭疼,“這位小朋友,你是不是把賽車想的太簡單了?你以為玩幾年模擬器,開幾年卡丁車就是一個合格的車手了?”
“真正的賽道是很危險的,榮譽和意外兼並出現,不到最後一刻你永遠不知道降臨在自己頭上的是榮譽,還是不幸。”
在溫知意十年的賽車生涯中,意外隻在他身上降臨了一次。僅這一次,就奪走了他前麵十年的所有榮耀。
賽車有多迷人,就有多危險。
溫知意動了動自己的左腿,“我的這隻腿就是在比賽上斷的,現在每逢陰天下雨就會疼,彆說賽車了,連簡單的體育鍛煉都從事不了。”
現在的溫知意彆說F1賽車手了,他就連普通人的身體都比不過。
裴聲盯著溫知意的腿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什麼。
溫知意見裴聲沉默,以為他動搖了。
“你好好考慮考慮吧。”溫知意學著譚爺的談判方式和裴聲說道。
裴聲眼簾微垂,“你的腿——現在疼嗎?”
今天外麵下了雨,半個城市都浸在潮濕之中。
溫知意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懵了,隻是下意識點頭。
“還,還行。”
這又是那一集,怎麼還開始關心起他腿疼不疼了?
裴聲:“我認識全美最好的骨科的醫生,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你聯係。”
“您客氣。”這發展怎麼越來越不對勁了?
在事態即將發展到溫知意看不懂的時候,裴總打來了電話,給裴聲。
裴總:“談的怎麼樣了?”
“很順利,”裴聲說,“已經聊到溫哥的腿傷了,我打算先帶他去美國治腿。”
沙發上的溫哥本人:“?”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去美國了?”
這人腦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裴聲像是沒聽到溫知意的說話,和裴總在電話裡有商有量的。
“那我明天和溫哥一起到隊裡報道。好,我待會和我爸說。”
掛了電話,裴聲給溫知意的杯子裡添滿水,“那我先走了,明早隊裡見。”
溫知意淩亂了。
見個屁啊,他三個月的假期還剩整整一個月呢。
裴聲假裝沒聽見,自顧自的要離開。
溫知意脾氣也上來了,起身把人按在了沙發上,“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聽懂了,你說你不想當我的領航員。”裴聲很有自知之明。
溫知意:“既然你知道……”
“我知道,所以我在和你談條件。”裴聲仰視著溫知意,“不管是WRC還是你的腿,隻要是你提出的條件我都可以滿足。”
溫知意今天算是知道,什麼叫做軟軟的硬茬了。
這人比他還油鹽不進啊。
“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就想讓你離開我家。”溫知意徹底服了。
裴聲視線下移,看向將自己按在沙發上的手,“我要走的,是你把我推回來的。”
溫知意:“……”
溫知意有苦難言,想說不知道該怎麼說,想罵人奈何自己不占理。
溫知意收回手,示意裴聲趕緊離開。
裴聲:“那我先走了。”
溫知意不明意味的微笑,對他說道:“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