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時代-中 唯有美,能與之抗衡。……(1 / 1)

獵物 言之唔唔 13358 字 11個月前

一千多個日夜,一個人能夠做成很多事情,比如蕭雨淇在忙著收集各個林洌小精靈之餘,還接了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商業活動和項目。藝星很守信,合同上寫著蕭雨淇隻搞藝術類的作品,蕭雨淇就始終留在藝術界,沒有被遊說去做什麼演藝歌舞的全能藝人。不過,她的單項發展,也許比全能更吸金。時至今日,蕭雨淇的出場費已經貴到很多大活動都請不起,於是她大牌到都能自己挑活動了 — 平權的、LGBTQ+的、弱勢群體的。有時候她高興,忽然就要搞個免費出場。有時候到不了,就派人送個自己做的小藝術品,權當捐款了。隻要蕭雨淇到場,或者小藝術品一拍賣,確實能吸引到真金白銀的大筆捐款。

網上一片稱頌之聲,人美心善都快成了蕭雨淇的專用代名詞了。然而大家心知肚明,這麼非盈利的選擇偏好,是蕭雨淇在挑活動?彆是她家那位要改變世界的小寫L在挑吧。

蕭雨淇既然專職搞藝術,不必做全能藝人,就不能隻接外單賺快錢,始終要時不時地出個展,否則無法長久維持。

蕭雨淇對她心姐說,下次她準備出純畫展,不搞其他形式了。作品材料就隻用Acrylic顏料,畫在油畫布上。每一幅畫的尺寸都不大,非常便宜且省時間的選擇,比起油畫素描雕塑都友善得多。

她從《黑絲》開展的那個夏天就開始準備下一次畫展的作品,鄭心毅一直有跟進她的進度。有次鄭心毅順路去工作室探班,見蕭雨淇把巨大的畫布鋪平在地上,人就趴在上麵一整片地上色。林洌給她綁了護膝,不然等蕭雨淇這個個展開完,她下半輩子站得起來才怪。鄭心毅看著地上的畫布,好多好多的人體,纏纏繞繞的繩子,一大片,挺駭人的。林洌在旁邊陪著,對著電腦處理事情。

鄭心毅說,“雨淇,怎麼不裁了再畫?趴在地上不累?”蕭雨淇遁進畫裡了,沒聽見。林洌作為她在人世間的代言人倒是抬了頭,“心姐來了?她這樣畫起來快。”

所謂的快,也畫了三年。

直到蕭雨淇的五年合同期都快滿了,她才終於到藝星找心姐,說她快畫完了,可以開始籌備宣傳和場地了。

***

畫展開幕禮的前一天晚上,上帝爸爸給林洌打電話。這不是一件常事。

林洌接起電話,“爸。”

“想你未必睡得著,跟你說說話。”

林洌噗哧一笑,“不是我媽睡不著,逼著你打電話來問問情況的吧?”

“臭丫頭,就知道編排你媽媽。”

林洌一愣,好久沒人叫她“丫頭”。好像她還小,還能軟乎乎地發著呆,什麼都不想,隻顧自己玩自己的。喉嚨忽然有點緊,她往上翻了翻眼,眨了兩下。那股哽咽立刻就下去了。

“你媽媽已經安排好退路了,完事後立刻來美國。我會找人再把具體地址給你,你先落地加州。”地址透過什麼設備發,他們老一輩的都不放心。其實有阿琳的防火牆,納米粒子都攻不進來。

“行,你跟我媽說放心吧。Lily也在呢,我們這邊的人,我都準備好了。雨淇的經紀公司也會幫忙的。”

“嗯,你也放心。爸爸絕對把教育界給你弄得要起什麼浪就起什麼浪。他們那些老學究,最喜歡這種話題了。”林洌笑,甚少聽他爸說話這麼活潑。林爸爸又說,“洌洌,我手上還有美國的一點東西。用來換他們保蕭雨淇一命,應該不成問題。”

“是什麼?”

林爸爸笑著說,“印第安的一批藝術品,最近才找到的。等一下發給你看。”

林洌也笑,“行,有你的東西,那我放心了。”

“洌洌,”電話那頭遲疑了一下,說,“你知道,等這件事完結,獵人的血就不算什麼了。”

“嗯。現在潘多拉魔盒裡的,是彆的東西了。”

“洌洌,那是步死棋,等於派了將軍上前鋒。”

“我知道。爸,我不會輕易動那個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林洌忽然說,“爸,你跟我說過,能累著,也是一種幸福。”

電話那頭輕輕一笑,“你對獵人責任的理解,比爸爸深刻。我很驕傲。”

林洌剛掛電話,蕭雨淇就在身後貼了上來。林洌轉身去抱她,立刻皺了皺鼻子,“你染頭發的藥水味太重了,染一次不知傷多少腦細胞。”

蕭雨淇一頭酒紅色的長長波浪卷,這幾年她刻意養的長發,現在燙卷了都還能過腰。她笑了笑,要是她是從紅染回黑、卷拉成直,林洌也許就沒這麼多話了。蕭雨淇偏用頭頂蹭了蹭林洌的下巴,逗得林洌又皺起鼻子,才笑著問,“剛才是林叔叔啊?”

林洌笑了笑,“嗯,他說他要帶領老學究們幫我們占領教育界。”

蕭雨淇笑出聲來,說,“麻煩他們了。對了,桐桐已經到加拿大了。明天就帶我父母走,玩一陣子再回來。連我都不知道她們要去哪。”

“周醫生能撥出時間我也是挺驚訝的。”

“你不是叫她姐姐的嗎?”蕭雨淇的背被林洌拍了一下,她吃吃地笑了笑,說,“才沒有撥時間呢,她在網上接診。”

“那她又要工作又要帶你爸媽去玩?我安排個人…”

“不用,她說她還有朋友跟著去。一個護士長,好像。”蕭雨淇把下巴搭在林洌肩上,輕聲說,“林洌,再跟我說說你的計劃。我想聽。”

林洌和Lily的部署,蕭雨淇都是知道的。在開幕禮的前一晚,忽然又想再聽一遍,

那麼想要聽的,就不隻是計劃。林洌貼在她耳邊,輕聲慢慢地說,“你開幕禮之後,我們兩個人,先到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住一陣子。你休息一下,我也休息一下。

然後我們會帶著大家,去思考你說的話,讓大家都找回自己,不用再躲起來。

如果有人還是不明白,我們會告訴他們,你是什麼不重要,你做了什麼才重要。

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我還會聯合我桐桐姐,把吸血鬼這件事透明化,把你變成一個太陽底下的常人。”林洌親了蕭雨淇的耳邊一下,“雨淇,歡迎回來人間。”

蕭雨淇撫上她的臉,慢慢地摩著,笑著說,“謝謝你等我。”

***

蕭雨淇久彆畫壇,三年之後回歸的這個畫展,最終敲定在初秋舉辦。主題定得十分蕭雨淇,叫做《地獄》。

藝星已經定好了幾家私人藝術館和畫廊,畢竟這次的作品太多了,除了B城,還會在全國的大城市巡展,然後轉到世界各國的主要城市,紐約是下一站。

雖然作品之後會放入館內,但開幕卻定在城郊,一個廢棄的糧倉群裡。圓柱形的巨大糧倉分布在枯黃的乾草地上,遠處是連綿的城邊山脈,從天上往下看,如同一個個白白的蒙古包,散落在自由的草原上。隻是草原的草都乾枯了,這樣的自由,看著有點蒼涼。

開幕禮的正式會場安排在靠近路邊一個獨立出來的糧倉裡。糧倉裡所有隔牆、小房間、通道、樓梯,全都拆掉了。就留下一個乾乾淨淨的,桶狀的外牆。比兩層樓還高,正圓柱形,裡麵牆上掛滿了盤根錯節的燈繩,乍一看還以為是牆體裂了無數細細的縫。通風頂此刻掀了起來,頂上的暖黃射燈齊開,糧倉裡甚是涼爽敞亮。

因為場地有限,能受邀到現場參加開幕禮的,除了幾家大媒體,隻有百餘人,幾乎所有粉絲都無法到場。但藝星已經和全球各個網絡平台簽了授權,這場開幕會同步到世界任何一個連得到網的地方,粉絲這才消停了些。

一百多個人裡,林洌占其一。Lily沒來,要在外坐鎮。

大部分人已經入場了,工作人員在幫媒體設置器材,其他人在吃著精致的小點心,搖著小杯的雞尾酒,還有輕輕的爵士樂。蕭雨淇給的場地要求,觀眾一定要舒適放鬆,最好有點微醺。

她們的後台化妝間安排在另一個臨近的糧倉裡,拉著大大的化妝燈和布簾,很簡單地設了點設備和桌椅。化妝師給蕭雨淇點了最後的碎鑽和閃粉。點完後蕭雨淇對著鏡子左右上下各個角度地照,然後點了點自己眼下的尾端,“在這裡加一顆大的碎鑽。到時候紅光一照,我要這裡有一顆血淚的感覺。”要求得非常精準。

化妝師立刻抓緊了給蕭雨淇加,“雨淇姐,你看看這樣行不行?”

蕭雨淇看了一下鏡子,點點頭,“謝謝。”話音剛落,化妝師連忙給她噴定妝。會場那邊已經來催了幾次了。

一群人安安靜靜地走到開幕禮的那個糧倉門旁,工作人員和導演準備就位,攝像和林洌都跟在她身後。大家默默地不敢說話,動作輕輕的,一來是要給倉內的觀眾驚喜,二來,蕭雨淇的血眼出來了。誰也沒看見她是什麼時候戴的隱形眼鏡。反正從後台糧倉走出來的時候,明明蕭雨淇還是很美豔的火焰女神,走著走著,他們扭頭一看,蕭雨淇已經變成如同鬼魅般纏著地獄之火而來的修羅妖姬了。

眾人站在糧倉門旁,都在等蕭雨淇抬步走進去。蕭雨淇一動,燈光音樂全都要立刻跟上。美術之神要透過觀眾的眼睛,去找他們的靈魂。她的出場,必須精雕細琢。

蕭雨淇站著沒動,忽然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林洌,伸手捏住了她的一點衣角。林洌今天穿著半休閒的西裝,衣料硬硬的,蕭雨淇不喜歡。就像蕭雨淇的一頭紅色卷發,林洌也不喜歡。

林洌平靜地端詳著她,忽然轉身對身旁一圈工作人員眨了眨眼,頗有些調情的意味,“麻煩你們轉過去一下,我給她補點妝。”

有的工作人員瞬間就被林洌補了妝,臉上紅撲撲地趕緊扭過了頭。蕭雨淇忍不住一笑,湊近了林洌,用氣音問,“乾什麼?”

林洌攬過她鏤空的背,手貼上一片裸露的涼涼的肌膚,笑著低聲說話,氣息全呼到蕭雨淇的唇上,“怕了?”

蕭雨淇抬起淡淡的血眼,拉著林洌身上的一點布料,“林洌,給我一點點,我需要你撐著我。”

林洌笑著低頭,一下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吻到蕭雨淇的唇上。她的血氣瞬間蜂擁而至,全撲到蕭雨淇的臉上,竄進她腦袋裡,撞進她心裡。

蕭雨淇仿佛一下子看見了當初畫室裡的一片午後陽光,感覺到林洌擋在她麵前的身體,護在她身後的手,就跟此刻一樣。她仿佛看見了她們在那糾纏過也和解過的圖書館。仿佛看見了自己在客廳地板上痛得不斷地喊“我恨你,我好恨你”,然後林洌一直緊緊地擁著她。第二天林洌對她說,雨淇,我一輩子都欠你的。

林洌傷害過她,她也傷害過林洌。林洌用儘全力地護著她,她也用儘全力地追著林洌。

她要走出來,走到林洌身邊。她要配得起林洌。這個世界,也要配得起林洌。

糧倉裡的觀眾有些動靜,可能是聽見外麵的聲音了。

蕭雨淇的眼珠血光一片,映得眼底的一顆碎鑽真的如同血淚一樣。林洌鬆開了她,她又重新湊了過去。卻沒有再追逐林洌帶血的舌尖,隻是虔誠地把吻印在林洌的唇上,靜靜地碰著不動。如同在創世紀中,亞當伸出指尖,接受上帝贈予的生命力。

她離開了林洌的唇,仰起美術之神的臉,神情平靜而堅定,美得不可方物。

蕭雨淇說,“進場吧。”

糧倉裡的頂燈全都熄滅了,暗了一瞬,幸而圓圓的通風頂還開著,天光撒了下來。一百多個人坐在高高糧倉的底部,那種置身於高聳建築中的渺小感,甚至帶了點神秘的宗教性。此時四處都響著細細的說話聲,嗡嗡的回音。蕭雨淇從他們身後快步走入,繞過眾人,走到前麵的小舞台上。工作人員隨之流入,各有各的崗位。林洌融入觀眾席裡,坐在最後一排。

蕭雨淇今天穿著一身酒紅色的長裙,上身兩片柔軟的布料,貼著胸前往上抹去,繞到頸後綁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胸前一道深深窄窄的V,很顯玲瓏的身材。她一踏上小舞台,糧倉裡牆上高掛的那些老樹盤根般的燈線一下子全開了。一道道幽幽的紫紅色燈繩,從地麵一直吊到天上,吊到那個圓圓的天頂處才停止。整個糧倉浸在一個紫紅的幻光泡影裡,夢幻的、纏綿的、充滿情欲、但一瞬即逝的一個時刻。

蕭雨淇的紅發紅裙也染上了微微的紫蘭色,沾滿一身瘋狂的情欲氣息。她一笑,說,“謝謝大家今天來參加《地獄》的開幕禮。”說話時,唇間露出了尖牙的頂端。

後排的沒看清,隻覺得蕭雨淇今天的眼妝有點不一樣,很迷蒙的感覺,那如火的血眼在紫紅的燈光中半夢半實,倒很相襯。

全球正在看直播的人堪堪過了幾千萬。

蕭雨淇拉過身後的高椅,靠著隻坐一點,借著力,說,“今天,我是吸血鬼。”她的胸前夾著一顆小小的毛毛麥克風,聲音回蕩在糧倉裡,傳回來一點柔軟的回音。

台下有人說,“看出來了。”“吸血鬼好美。”

蕭雨淇笑了笑,半開玩笑地委屈著說,“你們都不信。我是真的,我還有牙。”她微微張嘴,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給眾人看。

眾人大抽氣,“女神,不要在自己的開幕禮殺人。”大家都笑起來。

蕭雨淇也笑,說,“不說都忘了,今天是來看畫的,不是來看我的。”

“我們是來看畫也是來看你的!”

蕭雨淇嬌嗔地瞥了台下,舉起手一揮,說,“下來吧。”

高高的糧倉頂上卷起的巨大布卷緩緩解開。是她畫的一幅一幅畫布拚接起來的巨大卷軸。眾人抬頭看著卷軸緩緩鋪開落下,聽見蕭雨淇說,“它得有好一會兒呢。我先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Lily在各大平台發了蕭雨淇現場的照片,此時看直播的人已經翻了幾倍了。

蕭雨淇在台上,手邊有個高腳杯,給她預備了一點紅酒。此刻喝一小口,真就像是個吸血鬼的美豔貴族,在喝著血似的。她開口說,“跟你們說一個吸血鬼的故事。從前吸血鬼殘害人類,獵人會幫著人類去獵殺吸血鬼。這是她們三者的關係。”她掰著指頭捋思路,好像自己也搞不清,得慢慢地邊想邊說,“嗯…人類是吸血鬼的獵物,吸血鬼是獵人的獵物。”

觀眾席一片輕笑,呆萌的女神太可愛了!

“後來,情勢轉換過來了。到了我這一代,吸血鬼已經不會殘害人類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正常人。”

觀眾席有人叫,“你不正常!你太美了!”

蕭雨淇笑了笑,“再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有組織,專門在獵殺吸血鬼。我沒有害過任何人,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成為人類的獵物。”畫卷已經放下來過半了,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蕭雨淇身上。她繼續說,“我是吸血鬼,我不是純人類。但我和你們有什麼不同?我們有很多事情是相通的,其實我們所遭受的,感受的,期盼的,歸根結底都是一樣的。我們能夠互相理解,互相共鳴。”

“就像你和動物之間的共鳴,就像你愛你的狗狗。你不會要求狗狗變成和你一樣能讀書上班,能坐著拿筷子吃飯,你才會愛它。我和你們擁有不一樣的基因,你們就不能愛我了嗎?”

“我愛你!”觀眾席爆出了一句,然後一陣山呼我愛你,此起彼伏。

蕭雨淇笑,“如果,我和你們擁有不一樣的性向,你們還能愛我嗎?”

“愛你!”“愛你女神!”

看直播的人破十億了。林洌和Lily不斷同步著內外情況。

“真的嗎?”蕭雨淇歪了歪頭,觀眾席剛想大叫真的,蕭雨淇又說,“你不會要求你的狗狗先變得跟你一樣,你才愛它。你也不會要求我變得跟你一樣,你才愛我。”

“真的嗎?”

“那麼為什麼,你要求你的孩子長成跟你一模一樣的人,你要求你身邊的人跟你抱持一模一樣的想法,你喜歡的事,不準彆人不喜歡,你不認同的價值,不準彆人去認同。否則你就不愛他們了。”

“為什麼,你是一個外向的人,就要求彆人都熱情自信,享受交際。說內向的人太安靜,不好相處,說擔心他們以後混不好。”

“為什麼,你是一個喜歡同齡的異性的人,就要求彆人都按這個標準來成雙成對。喜歡同性,不行;喜歡不同年紀的,不行;單身,不行。”

畫卷完全放下來了。蕭雨淇雙手一揚,說,“看看吧!看看這個我們親手打造的地獄。”

眾人這才忽然驚覺,整個糧倉都被一幅拚接而成的巨大地獄圖景覆蓋住了。密密麻麻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分不清是神是鬼的人。每個人的眼睛,都有不同的色彩,紅的黃的紫的綠的黑的灰的…每個人的身上,都纏著粗粗的繩子。那繩子有的絆住了誰的腿,有的勒住了誰的脖子,有的緊緊地束縛著誰的腰,勒得人都將要折成兩段。他們被繩子捆綁得那樣痛苦,那樣無助而絕望,然而他們每個人,每一個人,手上也都拽著一根粗粗的,捆綁在另一個人身上的繩子。

無儘的人疊著人,繩子扯著繩子,熙熙攘攘地,一直連到天頂那個圓圓的空洞。那裡透進來的日光,此刻顯得那樣疲憊而無力。它照不亮一整個糧倉裡血腥的無聲暴力。它幽幽的,仿如一束希望,又像是永恒的無望。

神愛世人,但世人互相殘殺。

蕭雨淇的這幅巨畫如此咄咄逼人,讓人驚恐不安。它勾勒出了常人難以企及的禁忌領域,而蕭雨淇毅然將某種原初而可怖的存在呈現於畫布上,逼著人看清楚了一個恒久公開的秘密,迷人的惡意中帶著超乎塵世的殘暴美感。

畫布擋在牆體的燈線上,背後的燈線居然完全是貼合畫中的繩子來拉的。一道道透著光的繩子,像是沾染了邪惡靈力的神器,捆綁在無數的人身上,讓地獄永遠沉淪,永遠牢固。

整個糧倉裡漫天漫地的燈繩,織成一圈從天而降的網,照射在眾人的身上,照射在蕭雨淇的身上,仿佛也捆綁著他們每一個人。與畫中的地獄囚徒共同被永世囚禁在此刻的地獄裡。

蕭雨淇輕輕開口,“今天,我是吸血鬼。我不驕傲,但我無法改變。為什麼我要改變呢?我真的不會害人。”

“一輩子的隱藏是一種很痛的淩遲。你們難道沒有被迫隱藏的事情,藏在衣櫃裡的骷髏,隻因為你們跟其他人不一樣?即使你的這點不同,從來沒有傷害到彆人?”

“今天,我是吸血鬼。我和你們的眼睛顏色不一樣,牙齒長得不一樣,喜歡的東西不一樣。但我們全都是相通的啊。”

“我和你們一樣。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身處世界裡的吸血鬼。有時我們自己是異類,有時我們又覺得彆人是異類。”

蕭雨淇站在舞台邊,麵對著觀眾席,“你是異類,我也是,她也是。然後你綁著我,我綁著她,她綁著你,互相喝著對方的血,安慰自己。”

她一頭紅卷發隨著身體輕輕地抖著,身上的衣裙美豔得仿佛一種原罪,而鑲著邪惡血眼和尖牙的臉上,卻帶著那麼深那麼脆弱的傷痛。在濃鬱的紫紅的光線中,她像是一個精美易碎的陶瓷娃娃,被丟棄在無邊無垠的垃圾場裡,不知道此刻的呼救能夠傳到哪裡。

蕭雨淇知道,此刻在她的身後,有聯盟,有朋友,有世上所有的吸血鬼和獵人,有散落在角落和人群裡的每一個孤獨的異類。她的舌尖上,還有一絲林洌的血。暖暖的。

蕭雨淇眼裡含著淚,聲音輕輕顫抖著,帶著身後的眾生和林洌的凝望,神情堅定地低喊,“放開繩子吧!不要去捆綁彆人,也不要捆綁自己。”

“你們永遠不會是我的獵物。也請你們,不要把我當作獵物。我愛你們,真的愛你們。無論你們是什麼。”

她捂著胸口,深深地往台下鞠躬,長久不起,觀眾席裡很多人也哭了。直到她直起身來,觀眾席才爆出一陣驚動天堂的掌聲。

蕭雨淇快步走下了小舞台,在眾人尚未來得及反應之前已經繞到了觀眾席後麵。林洌手機裡的信息發出去給Lily了。她一拉到蕭雨淇的手,立刻把人攬住了,半抱著她疾步走出了糧倉。她們身後有人大喊“蕭雨淇,彆哭!”“我們愛你!”

真善美,都是一種力量。當我們為了真相變得殘暴,當我們為了道德變得野蠻,隻有美,能與之抗衡。

而蕭雨淇,她是美術之神。

鄭心毅派來的車已經等在糧倉的路邊了,蕭雨淇腳上還踩著高跟鞋,林洌直接橫抱起她小跑了幾步,把她塞進車裡,自己馬上跳上了車。車子直奔機場而去。

私人機場,劉晴給她們借來一台直升機,先去臨近的海口城市,從那邊出關。Lily已經站在直升機旁等著了,拿走了她倆的手機,隻遞給她們一台新的手機,說,“阿琳已經設好了,誰都追蹤不到這台手機的。你們兩個這段日子不能分開行動,一定要綁在一起,儘量不要離開屋子。我們隻用這台手機聯係。”林洌拿過手機。蕭雨淇問,“心姐知道這手機的聯係方式嗎?”

Lily搖搖頭,“隻有我、阿琳和洌洌父母知道。心姐說她那邊人多口雜,她有事會聯係我。快上機吧。”

林洌已經站在了機艙裡,握著門邊,轉身把手遞給蕭雨淇。蕭雨淇把手搭上去,她雙手一拉,把蕭雨淇整個抽起,抱了上去,放進機艙裡。林洌還裡在機艙門旁,對地麵的Lily喊道,“Lily。”

直升機頂上的旋翼太吵了,Lily懶得喊話,盯著林洌的嘴形。

“謝謝你。”林洌的嘴形說。

其實林洌還說了“再見”,Lily沒看見。

直升機起飛的時候,旋翼刮起強烈的風。Lily已經跑到路旁的車子邊上,離得很遠了。地麵上一片飛沙走石,她們的直升機在漩渦的中心騰空而起。

林洌握著蕭雨淇的手,蕭雨淇帶著大大的耳機,整個人都是紅的,臉也泛著興奮的紅暈,但眼睛反而褪為了深深的褐色。仿佛吸血鬼蕭雨淇經過今天,在這個世界就真的褪為一個平常人了。

蕭雨淇扭頭看了眼窗外高空中過分刺眼的陽光,回頭眼神明亮亮的望著林洌,把耳機話筒頻道調到她那裡,她快樂的聲音就貼著林洌的耳邊傳了進去,“林洌,我出來了!你不用再那麼累的護著我了。研究院已經倒了,社會的風向也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們什麼都不用怕了。”她扯鬆身上的安全帶,撲過去抱住林洌,輕聲說,“我們全當度假了。林洌,你多吃點,我要把你養胖一點點。”她甜甜地笑著,眼睛裡一整個銀河的星星朝著林洌閃爍,絮絮叨叨地一直叫著她。

林洌,我們要學一下做飯了…

林洌,你喜歡吃什麼…

林洌,你看那片雲…

林洌,你覺得我剛才那一句說得怎麼樣,我自己覺得好感動啊…

她也不需要林洌真的回答,滿溢的快樂,無儘的希望,太多了,不知道要放在哪裡,一股腦地捧到林洌麵前。林洌,你看,林洌。

林洌跟著她開懷地笑,抱著她跟著她看一片又一片惹得蕭雨淇哇哇驚叫的普通的雲,聽她說以後要學的食譜,要把林洌養得肉肉的,養到她蕭雨淇抱起來再也不心疼為止。

蕭雨淇活過的二十幾年加起來,說的話不知有沒有今天的多。但能肯定的是,她過去的所有日子加起來,快樂和自在一定沒有今天的多。她甚至想把一直貼身帶著的輻射片抽出來,激活了扔到飛機外,看它在高空中發出刺目的光芒萬丈,看她蕭雨淇怎樣把一件殺人的利器變為璀璨的煙火。

林洌一直抱著她,自己也滿心的純粹的歡喜。雨淇那麼開心地說,研究院倒啦,社會會好的,好像這就是結局了,好像她們就已經走到了真正的L時代,光明而自由。

高空中的陽光如此燦爛,燦爛得蕭雨淇都忘了,有光的地方,總是有陰影的。

***

安全屋在美國西岸的一個海邊小鎮旁。獨立的一座小房子,對著海岸的大岩石。秋日的天空陰陰的,海風呼嘯而過,海浪拍打著岩石,激起千層雪般的水花。

剛到安全屋的第一晚,林洌就病了。屋裡沒有備溫度計,還好備了消炎藥。這次林洌很穩妥地燒到了一個沒有溫度計也知道她確實病得不輕的程度,眼旁一圈和臉頰一直都是紅的,而嘴唇一直都是蒼白的。她想笑一笑讓蕭雨淇放心,笑得太艱難,反而整個頭都抽著疼,疼得邊笑著,眉同時也皺緊了。那疼於是就隔空地疼到了蕭雨淇的眼睛裡,疼進了她的心裡。還不如不笑的。

安全屋裡食物備得很足,林洌特彆交代過,都要熟食。她和蕭雨淇兩個人,廚藝個頂個的不靠譜,彆還沒跟世界對抗死,先被自己煮的東西毒死了。於是這邊的人給她們備的都是罐頭、速凍披薩和意麵、速凍炸蝦炸雞腿、泡麵,居然還有麻辣小火鍋。

本來這是很好的計劃,Lily之後也會每隔幾天就給她們補東西,隻是沒想到林洌這麼嬌貴,一踏入安全屋,鬆了那口氣,馬上就病了。現在藥和食物都來不及訂。蕭雨淇還在時差中,又擔心著林洌,一夜沒睡。第二天跟著太陽起來,發現林洌的燒仍然沒退,慌得不得了。跑到樓下廚房翻箱倒櫃要自己煮點什麼給林洌吃,不準她再吃預備好的熟食了。

林洌燒得隻想吐,其實什麼都吃不下。但蕭雨淇下樓了,在廚房乒乒乓乓地搗鼓也好,她正好有事找Lily。

她下了床,拉開房間陽台的窗簾,站在窗邊打給Lily。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清晨的陽光溫柔地灑在波浪起伏的海麵上,就連那洶湧的海浪,都沾了點溫和的顏色。

Lily在國內,正是晚上。她跟林洌報告了近兩日的情況,一切都按她們所想的進行。接下來隻需等著網上出現質疑蕭雨淇的聲音,Lily就可以進行下一步。

她們的第一步,是輿論引導。引導完了,必定會有人跳出來質疑,林洌已經預備了對應的壓製手段。加上林爸爸的學者圈,鄭心毅的新聞勢力,應該是可以控製住局麵的。

但如果有任何萬一,那麼兩年前生化研究院那一案時,搜刮回來的各國政府的黑料,就要派上用場了。

林洌的臉貼著手機,貼得手機的屏幕也一陣滾燙。她一開口,喉嚨跟撕裂似的痛,聲音很沙啞,慢慢地交代,“Lily,從現在開始,你不知道有這些黑料。我手裡的信息,都已經讓阿琳加密放到中轉帶了。要是我有什麼事,你知道我的密碼,幫我把它們全部散出去。”哪個政府的黑料被抖出來,哪個政府就會被全世界的道德槍頭對準。他們就不能再動蕭雨淇了。

Lily聽著林洌跟機器人似的沙啞聲音,皺了皺眉。聽林洌的意思,是要把她摘出去。Lily笑了笑,說,“洌洌,彆傻了。整件事我都參與其中,現在要撇清也太遲了。”

林洌說,“當時所有往來信息都是加密的,你不應該看得到。”

Lily失笑,“我看不到?嗬,那你是怎麼拿到的。”

林洌說,“當時所有的聯係都是通過我,我怎麼拿不到。”

“放屁!你當時…”

林洌平靜地搶過Lily的話,“你當時還在學校讀研,剛剛進的聯盟,我還沒有交那麼多事情到你手上。你什麼都不知道。”

Lily一愣,林洌要把當時告研究院那一案的中間聯係人,從Lily換成她自己。怎麼可能?Lily急道,“中西歐25個和平組織,中間經過那麼多人那麼多機構,還有你那個沈以誠!你捂得住所有人的嘴?”

林洌站久了,又用著腦,頭有點暈,她扶著手邊的家具慢慢走回床邊,坐在床上望著窗外永不息止的海浪。她說,“Lily,我不需要搞定所有人,我隻需要幾個關鍵的人。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了。兩年時間,我搞定幾個人,沒必要這麼驚訝吧。”

Lily那邊沉默了,過了一會兒,Lily的聲音傳來,笑著的,但也有些哽咽,“林大會長,不是吧?跟下屬搶這麼大的功?”

林洌笑了笑,“你的功勞,我一輩子記著,誰也搶不走。”

Lily平靜下來了,問,“你能這麼跟我說,我手上的東西現在大概都已經銷了吧?”

“嗯。”

“所以你從頭到尾沒打算讓我參與這一步。”

林洌歎了口氣,“你根本不知道有這一步。Lily,彆太敏感,我們不會輕易走到這一步的。我爸手裡…”

Lily執著地問,“所以你和我一起設置好了一切,走到這裡才一腳踢開我。”她沉了沉氣,說,“洌洌,何必這樣。你不是讓阿琳把黑料都架上去了嗎?誰要是對你們不利,那些資料隨時就能散出去。哪個國家敢擅動。”

林洌無力地笑了笑。各國想要蕭雨淇,不過是為著研究,為著好奇。但林洌不同。那些黑料集中且致命,一案連著一案,牽出一國就能牽出一串。各國政府一旦知道有這麼一顆定時炸彈埋著,誰都不會希望林洌再開口多說一句話。那麼多的國家一聯手,林洌還有哪裡可逃。

林洌一旦打開了這個潘多拉魔盒,吸血鬼就不算什麼了,蕭雨淇一定保得住。

但林洌一定要消失。

林洌歎了口氣,說,“即使他們不敢立刻動手,也會先鏟除聯盟,逐步削掉我手上的所有勢力,遲早能安安靜靜地除掉我。我們不能等到那時候才反擊。Lily,我爸手上還有後招。這一步,我輕易不會走的。我隻是先跟你說一聲,免得你到時候不清楚情況,不小心連你也搭進來。”她不知道要怎麼把這件事說得雲淡風輕一點,隻好說,“Lily,你想想阿琳。”

“你TM還跟我提阿琳!如果不是你這毫無意義的自我感動的英雄主義,阿琳能背著我搞這些?!”

林洌又歎了口氣,跟Lily攤開來解釋,“當時這件事是L時代領的頭,L時代串起的所有組織和證據,連律師都是我們找的。聯盟無論如何摘不出去,我是會長,也無論如何摘不出去。但你不一樣。多搭一個你進來,那才是毫無意義的英雄主義。Lily,不要這樣浪費我和你的情誼。你和沈以誠,是我的最後兩張底牌了。如果我…一時趕不來,我需要你們護著雨淇。”

Lily那邊沉默了很久,忽然輕聲說,“林洌,你真是個混蛋。”

林洌笑了笑,沒說話。

“如果我搞不定輿論這一步,你會自己拿著資料回來,自己出麵。是嗎?”

“我爸手上還有東西呢,我們後招可多了。”

“還有東西…你兩年前就已經計劃著要踢我出去。那為什麼現在還沒走到那一步就開始跟我說這些?!”

林洌沒說話。

Lily問,“你沒把握,是嗎?”

林洌說,“沒有什麼是有絕對把握的。我隻是未雨綢繆,不是一定會…”

Lily說,“掛了。”

“Lily,”林洌立刻叫她。

Lily罵道,“你閉嘴!我要忙去了!我哪還有再多一秒鐘跟你在這耗!林洌,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壓力很大!你要是再浪費我一點時間,讓我手上的事做不好害死我的好朋友,我一輩子跟你這混蛋沒完!”

林洌忍不住笑了,還沒開口,電話裡一片寂靜。

Lily真的掛電話了。

林洌握著電話,想笑著搖搖頭的,但她頭太重了,低了下去,幾乎抬不起來。她和Lily說了一會兒話,現在連自己都感覺得到眼圈和臉頰上沸騰的熱氣,直燒得耳朵嗡嗡地叫。她沉重地噴出滾燙的呼吸,耳朵裡隻聽見了自己身體的嗚鳴聲。房子裡安安靜靜的,一樓的廚房,沒有動靜。

她嚇得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幾步衝出了房間,猛地看見蕭雨淇就在房門外站著,背靠在牆上,身邊沒有人。林洌虛脫般地鬆了一口氣,在原地緩了幾秒,才抬步慢慢走了過去。走到蕭雨淇麵前,腳一軟,一手撐在牆上。

蕭雨淇立刻雙手扶著她的腰側。她抬頭看著林洌,眼睛裡裝滿了淚,不敢流下來。怕嚇到林洌似的,輕輕地摸著她的臉,燙得她的手立刻抖了抖。

“雨淇…”

“噓,我們先回房間。”蕭雨淇抱著林洌,要把她拖回房間。林洌忍不住想笑,蕭雨淇這樣拖她,比她自己走回去還艱難。林洌一手扶著牆,慢慢地跟著蕭雨淇走回去,被她塞到床上蓋好被子。蕭雨淇說,“廚房沒有什麼適合你吃的,我去泡個麵,給你加個雞蛋好不好?”

林洌躺在床上,艱難地睜著眼看蕭雨淇。蕭雨淇的臉在她眼睛裡恍恍惚惚的,看不真切了。林洌撐著眼睛,努力地捋順腦袋和舌頭,“雨淇,我不知道你聽到了什麼。”她拉住蕭雨淇的手,“彆傷心得太早,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的。之前的部署你不是都知道的嗎?其實怎麼會走到那一步呢。”她嘗試要笑,太艱難,就算了。但她還是抬起了手,把蕭雨淇不敢流下來的淚按著抹乾淨了。

蕭雨淇由著林洌握著自己,說,“我知道。我什麼都沒聽到,你好好睡一下。”

“雨淇,”林洌舔了舔很乾很燙的唇,“我想你辦開幕禮。那是我這一生,覺得過得最值得、最驕傲的一天。彆把這件事拉到自己身上,跟你沒關係。”

蕭雨淇笑了笑,“你跟我沒關係,是嗎?”

林洌急的撐起自己,伸手拉過蕭雨淇,她坐不起來了,隻能圈住蕭雨淇的腰,抱緊了,頭靠在蕭雨淇的肚子上借點力。“真的不至於到那一步,我就是提前跟Lily說一聲,以防萬一。我爸手上還有東西,能保得住你。隻要保得住你,我怎麼會動那些東西呢!”

林洌說了太多話,輕輕喘著。蕭雨淇伸手慢慢地撫著她的背,平靜地問,“林洌,獵人有沒有,能夠很快很舒服地走的方法?跟我的輻射片類似的,有嗎?”

林洌一愣,慢慢撐起自己去看蕭雨淇。蕭雨淇平靜地看著她,還能分神伸手去探她臉的溫度。林洌滾了一下喉嚨,刀刺一樣,她想安慰蕭雨淇,“傻瓜,到了那時候,他們恨不得我一秒都不多留,我還需要準備什麼。”

林洌怕是真的病暈了,居然被蕭雨淇套了話。

“嗯。”蕭雨淇甚至笑了笑,“那就好。我下去給你拿杯水。你看你嘴唇乾的。”她俯身親了一下林洌的額頭,掖好被子。

林洌以為自己還拉著蕭雨淇的手,但她的手早就鬆了,蕭雨淇還沒走開,她就暈倒一般睡死過去了。

挺好的。起碼她不用在病得那麼難受的時候,還要眼睜睜看著蕭雨淇撕心裂肺地哭。眼睜睜看著已經爬出來的蕭雨淇,又一下掉回去那個困了她二十幾年的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