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安安原原,公公和婆婆給你們的紅包,健健康康快快樂樂!”
“舅舅和妗妗也有,安安原原快高長大!”
吃飽了飯,外婆摸出四個紅包給我和弟弟,舅舅和妗妗也各給了我們。表哥朝我們擠眉弄眼,暗示去買東西。
我有些小心思,趁著去尿尿的功夫打開紅包看了眼:外公外婆各給了二百,和舅舅妗妗的加起來共有三百。
出來我找了弟弟,偷偷問他:“弟,你收了多少錢?”
弟弟老實吧唧,把紅包都打開給我看,我數了數,也是三百。
我的心咚咚跳。
“弟,媽和爺奶他們賺錢不容易,之前我們學費差點交不起,我們把錢存起來不要亂花,明年上學我們自己交學費,給爺奶一個驚喜好不好?”
我扯著弟弟耳朵小聲說話。
弟弟聽得眼睛金靈靈的,當即就答應。
“原原,走,我們去買煙花!”
表哥看到弟弟眼睛一亮,攬著他肩膀就要出門去。
“剛剛爸爸給五十隻夠買炮和仙女棒,不夠買大煙花,現在我們有錢了可以去過過癮!”表哥興奮極了。
“臻哥,我沒錢。”
弟弟看著表哥,眼睛烏溜溜的。
“你才收了好幾個紅包,哪裡沒錢?”表哥才不信。
“真的,剛剛給我媽收走了,不信你看。”弟弟扯開兩個褲兜給表哥看。
表哥一下頹喪下來,“好吧,我隻剩五塊錢,隻夠買十盒摔炮。”
“臻哥,剛剛我玩夠了,五塊錢你留著吧。”
“那好吧。”表哥想著摔炮也沒啥意思,也就作罷,帶著弟弟看電視去了。
我偷偷看著他倆,口袋撐得鼓鼓囊囊,使勁抿著嘴才沒笑出聲。
熱熱鬨鬨的下午過去。
晚上外公燉了豬腳墨脯雞,表哥吃得兩眼放光,直說“過年好、過年妙,爺爺的手藝呱呱叫!”
“荔荔,你的床我幫你鋪好了,被子也是年前才洗的。今天起得早吧,等下累了就早點睡。”外婆跟媽媽嘮叨。
“好。”媽媽夾了一塊豬腳,眼裡似有水光。
夜了。房間裡隻有窗外透入的微亮。
我蜷著身子靠著媽媽的手臂,令人安心的的香氣讓我熏熏然。
窗外時不時響起煙花爆竹聲,我聽著喧鬨不知不覺睡著了。
媽媽聽著身旁逐漸均勻的呼吸聲睜開了眼睛。
她也沒有動,隻直愣愣的睜著眼。
出嫁多年,家裡始終有她的房間、有她的一席之地。
哪怕突然回家,她的床鋪也是柔軟乾爽。
手臂那麼長的蝦姑娘,隻有家裡才慣著她吃;噴香軟糯的豬腳墨脯雞,隻有爸爸才會花一個下午去燉。
她一直是家裡的一員,卻因為幼稚的賭氣遠走他鄉,撇下孩子疏離父母——甚至久久才打個電話報平安。
真的是家門不幸。
媽媽暗自苦笑,眼角的淚終於滾落下來濕了枕頭。
“陸秀我先回家啦拜拜!”
“安安拜拜!”
我急急忙忙背上書包跑回家,顧不得和同學慢慢走。
過了元宵出了年。我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貪戀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生怕哪天媽媽又出了門。
我一直在等告彆的這天。
但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媽媽仿若無事一般,白天和爺奶一起操持家務,晚上給我們端上香噴噴的飯菜。
我忍不住了,心裡被這種等待折磨得要命。
我鑽了媽媽的被窩。
“哎喲!”
媽媽一上床坐到一團肉乎乎,驚得彈起來。
“安安你不去睡覺乾啥!”
“媽……”
被窩裡露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
“哎喲安安怎麼啦?”
媽媽趕緊撥下我臉上的被子,窩下來給我擦眼淚。
“媽——嗚嗚嗚……”
聽著媽媽的聲音,心裡憋著的難受一下子湧上來。我用力抱著媽媽,眼淚全擦媽媽懷裡。
“我、我不想你走,你、你出去了就好久才回來、我舍不得你嗚……”
“我好想你阿媽嗝咳咳咳……嗚……”
“……好了好了安安,阿媽不是在這裡嘛,媽沒有走。”
我哭得嗆住,媽媽連連給我拍背,一雙眼不知不覺也紅了。
“對不起,阿媽對不起你們……隻顧著自己,鮮少花時間在你們身上……”
媽媽的聲音哽咽。
我哭得眼睛疼,手也抱累了,乾脆低下頭往媽媽懷裡杵,眼淚使勁擠出來啪嗒啪嗒往衣服上掉。
鼻子塞得吸不動鼻涕也不管,張著嘴一抽一抽的呼吸,像一條鼓著鰓的魚。
“噗嗤。”
媽媽聽我呼哧呼哧的聲音怕我憋著,忙把我扯出來,結果看到我張著嘴涕泗橫流的醜樣子,忍不住笑了。
聽著這笑我又想哭,嘴一癟就被媽媽捂住。
“哭包彆哭啦,”媽媽給我捋頭發,眼神溫柔得不得了,“安安想媽媽在身邊是嗎?”
“嗯。”我厚著鼻音點頭。
“阿爺阿奶現在賺得到錢了,過年的利是我和阿弟攢著沒有亂花,我幫家裡的忙也不會落下學習,阿媽不用那麼辛苦了,媽不用出去打工了好不好……”
“……媽再想一想,安安不用操心,好好睡個覺。”
媽媽猶豫了一會兒,問我:“安安,你想爸爸嗎?”
我沉默了,隻搖頭說不知道。
媽媽歎了口氣,不再問,又笑著站起身一把把我抱起來顛了顛。
“看看阿媽的小豬崽養得多大了——哎喲好沉!趕緊放床上去!”
“我不要回房間!我要和媽睡!”
“安安還是塊牛皮糖!這麼粘人!那今晚就和阿媽睡,偷偷的不要告訴你弟……”
“好!”我破涕為笑。
一夜晚風溫柔。
“爸、媽,我一起去香蕉園。”
翌日。
天色還泛著幽藍,媽媽就悄悄起床了,給鍋裡蒸好了包子、煮了一鍋菜湯暖著。
早餐做完,天色亮了些。爺奶剛好收拾了準備去香蕉園拾掇拾掇。
種香蕉是爺爺一輩子的活計,過年了也沒落下。香蕉冬天要保溫,年前砍下來的樹葉子沒有丟,曬乾了蓋在根基上。
爺奶準備去看看情況,被風吹開的重新蓋好。
媽媽快步跟上了。
香蕉園裡變得光禿禿了,隻有少許沒到結果時候的香蕉樹枝繁葉茂,氣溫比園子外稍涼一些。
媽媽回了家第一次進香蕉園,東張西望,枯葉踩得窣窣響。
一路走一路學奶奶蹲下來東翻翻西翻翻。
爺爺低著頭一遍很快走過。到了搭暖棚育小香蕉苗的地方,爺爺慢下來一株一株的看,拿著小鍬子偶爾蹲下來鏟弄。
媽媽站在一旁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問奶奶:“媽,香蕉樹好侍弄嗎?”
奶奶把媽媽的舉動看在眼裡,微笑說道:“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
‘全心全意才能出好蕉。’
油布被風吹得嘩啦啦響。
“……媽,我想了又想,要不還是在家裡幫忙,不出去了。”
媽媽的瞳仁兒裡映著一棵棵苗,又垂下眼,看著腳下土地。
“阿妹和阿弟年紀小,還是缺不了父母……您二老我爸媽年紀也都大了,一方麵家裡不能總讓你們扛著,一方麵說句難聽的話,見一麵少一麵。”
“最主要的是,阿浩他混不吝,我不想總跟著他跑了。”
媽媽深深吐了一口氣,眉間已隱有的溝壑散了些。
“你能想清楚就好啊。”爺爺站起了身,捶捶腰又蹲下。
侍弄這些樹苗讓他心思沉靜。
“我們把你當自己孩子。阿浩不著四六,但你是個乖的,被他帶著瞎轉悠我們心裡難受,對親家也愧疚。”
“但有些話我們怕說得不好了讓你不舒服。今天你這樣說,爸心裡是很高興的。”
奶奶握住媽媽的手,點頭:“爸媽怎樣都支持你的阿荔,你心裡不是也有想法了嗎?”
媽媽抿抿嘴,有些扭捏:“因為吃了媽你做的香蕉餅,這門手藝我想跟您學起來,您說怎麼樣?”
“那當然好了,你喜歡咱的香蕉,媽高興的不得了!”奶奶笑眯了眼,肉眼可見的開心。
“阿荔留下來老太婆高興壞了,嘴咧那麼大小心假牙掉出來喲!”爺爺咧著嘴笑,難得調侃人。
奶□□一撇,懶得和老頭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