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
貼對聯、辦年菜、祭拜太祖、沐浴換新衣。
“爺新年好！龍年大吉財源廣進身體健康！”
“奶新年好！龍年大吉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阿妹新年快樂，學習進步！”
“阿弟新年快樂，快高長大！”
兩雙眼睛閃著光看爺爺奶奶，爺爺奶奶聽得喜氣洋洋，紛紛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放在我們手裡。
媽媽笑盈盈地走到我們身邊，也來拜年：“爸、媽新年好，身體健康添福壽！”
說著掏出兩個紅包給爺奶，“你們拿著花！”
“好好，好孩子。”爺奶接過，給兒媳也封了一個：“平安富貴。”
“媽媽！新年旺旺又靚靚！”
“健康財富都暴富！”
“誒！好！你們兩個小甜嘴，一人一個！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我和弟弟把媽媽擠作一團，媽媽笑著環著我們，給我倆一人塞了一個紅包。
“好誒！”弟弟歡呼，“姐走！我們去放炮！”
“好！還要拿個火機！”
我讓弟弟在小院等，自己忙跑進屋子拿火機，媽媽的聲音在後麵急匆匆傳來：“你們兩個，彆跑遠了！新衣服也彆弄臟，剛穿上的！”
“知道啦！”我風風火火地去和弟弟集合。
媽媽買的新衣服我也舍不得弄臟嘞。
初一去做客，初二回娘家。
外公外婆家在鎮上，爺爺給媽媽提了兩掛香蕉，奶奶拿了一大袋子早上起來攤的餅，並塞了幾百塊錢在媽媽手上。
“媽，不用錢！”
“阿荔，咱家沒什麼好東西，就這個香蕉是年年有的，還有這個香蕉餅拿過去給大家嘗嘗，小孩兒也愛吃。”
“這點錢你到了鎮上買些糖巧餅乾，給親家買支酒。阿浩好幾年沒陪你回去，說出來我和你爸都沒臉，對不起你家。”
奶奶說得眼莫名有些熱，伸手抹了抹乾巴巴的眼睛。
“阿妹阿弟，鎮上人多，到了跟媽媽跟得緊緊的，到了外公外婆家要叫人，知道沒有？”
“知道。”我倆乖乖巧巧的回答，手揪著媽媽衣擺。
“行了出發吧，早點出發早點到！”
“好，爺拜拜、奶拜拜！”
我和弟弟給爺爺奶奶揮了揮手，爬到車鬥上。
媽媽騎上小三輪，掉頭出了小院。
村子到鎮上不過二十分鐘，繁華程度卻是大不一樣。
我手抓著車鬥一顛一顛，眼裡映的景從青山黃土地變成車馬喧囂的小鎮，紅彤彤的，到處充滿了過年喜慶的氣息。
到外公外婆家時，我和弟弟手上已經提滿了東西。
媽媽忐忑不安地敲響父母家的大門，一邊是回家的喜悅、一邊是獨自一人帶孩子回家的不安。
“爸！媽！”
“外公！外婆！——”
我和弟弟跟著媽媽喊。
“來了來了——”門內傳來外婆的聲音。
“荔荔？”外婆打開門看到媽媽，下意識的往旁邊看，卻隻見到我們兩個小娃娃。
“外婆新年好！”我和弟弟喊。
“新年好新年好！哎喲乖孫快進來，外婆好想你們誒！”
外婆把我倆擁進家裡，又幫媽媽提東西。
“來就來了，自己拿一堆東西不嫌重啊。”外婆嘮嘮叨叨。
媽媽的眼眶有些濕，知道外婆不滿自己女兒找個老公不可靠。
媽媽急忙用袖子擦擦眼角，笑著跟上外婆的腳步，“哪裡重啊，拿回家的東西多重都不嫌重。”
外婆翻了個白眼：“小心給你家公家婆聽到。”
“歇歇吧，你爸知道你們要來，特意去市場給你買蝦姑和蟹，還沒回來。”
我和弟弟喝著外婆給的椰子汁，老實坐著聽大人講話。
不多時，門口傳來外公和舅舅一家的聲音。
“外公新年好！”
“大舅新年好！”
“妗妗新年好！”
“哥！”
我們先喊。
“新年好！安安原原！”
外公走近湊過來看我和弟弟，手裡還沉甸甸提著東西，他笑得眼角皺起紋，和爺爺一個樣，我心裡一下更親切了。
“你們先去和哥哥玩，外公一會兒燜大蝦姑給你們吃！”
舅舅從兜裡掏了五十錢讓我們三個去買炮，“去玩去玩，等會兒再回來吃飯。”
“好嘞爸，你真大方！安安原原走！”表哥歡呼，帶著我們倆往小賣部跑去。
外公進了廚房，起鍋燒水，刷洗乾淨蝦姑娘烏奄蟹，看著時間水滾下鍋。
“荔荔，你過來。”
外公在廚房喊。
“咋啦爸？”
媽媽正在掰帶來的已經熟透的香蕉裝在果盤裡，聽見外公喊忙走近去。
“阿浩今年又沒回來？”
外公燜上飯，回頭問道。
“沒回來，說多賺點錢補貼家用。”媽媽心虛。
嗬。外公冷笑，“心裡沒家，癡長那麼多歲，還當自己是單身的時候。”
媽媽沉默，不敢還嘴。
早幾年還常常和外公爭辯，阿浩是太有自尊心責任心，才想多掙錢。現在自己心裡也隱隱有些失望了。
沒能力的要強，不過是心比天高。
外公氣不過罵道：“賺到錢了嗎？出門那麼多年往家裡寄了多少錢？年年不回家，以後孩子都不認得他！”
恰是父母親的責罵，句句都是現實，才更讓媽媽抬不起頭來。
“好了好了爸，彆提他了。”媽媽低聲嘟囔，被說得渾身不自在。
“哼，現在知道錯了？”
“是是是。”說著媽媽把手上的香蕉剝開遞到外公嘴邊，殷勤道：“爸你嘗嘗這個，樹上熟的，很好吃。”
“香蕉香蕉，我看你都要變成香蕉……”外公不情不願的咬了一口，頓時抬了抬眉，不說話了。
一口蕉嚼了吞下，乾脆從媽媽手裡接過剩下半條，三兩口吃完。
“好吃，今年的是好吃。”
“安和原仔他們爺奶最近怎麼樣？香蕉生意做的還好吧？”外公問。
他雖然對女婿意見很大，但隻對事不對人。更敬他們爺奶一把年紀還忙忙碌碌操持家裡，帶兩個孫子。
就是生的兒子沒卵用，好竹出歹筍。
“我也是年前才回去，聽說不太好。”
媽媽把香蕉皮接過來丟了，又說：“去年香蕉價格低賣不出，安安和原原的學費差點交不起，還好是他們奶奶腦子活，加工了香蕉餅賣熟食賣得好，才賺了一筆。”
外公聽罷怒火勃發，“我外孫學費都要交不起，你瞞得倒是好啊。怎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咱們不熟了是吧？”
“不是啊爸！”媽媽嚇了一跳，後悔自己嘴沒把門，“我也不知道家裡沒錢了，暑假那時候我隻照例轉了錢過去，安安原原爺奶沒跟我說過錢不夠的事，前幾天我回去了才告訴我！”
“咳，家門……大過年的，不說了。”外公失望搖頭。
“再一個，”外公語重心長，“你回來後知道家裡沒錢，就不要亂花了。我看你提了一堆東西，回家你買啥亂七八糟的，自己不會存著嗎？”
“……不是我要買的。”媽媽囁嚅。
“你死腦筋啊！”外公盯著媽媽恨鐵不成鋼。
“哎呀爸，蝦姑要蒸過頭了彆說啦！”媽媽趕忙岔開話題。
“對了，他們奶奶今天一大早起來攤餅，用的都是最後一茬樹上熟的蕉，特彆好吃，給我帶了一大袋回來。一會兒大家一起嘗嘗，尤其是小侄子肯定喜歡。”
奶奶知道平常做的餅裝袋子裡悶一路，到了肯定不好吃。特意做的軟乎的餅皮，涼了也不要緊，中間夾著餡兒一樣好吃。
“那你去拿出來，彆在這杵著了，看見你我就頭痛。”外公不耐煩的揮手，把媽媽灰溜溜地趕出去。
我和兩個兄弟放完了炮，聞到家家戶戶飯菜飄香，才興衝衝的跑回家。
外婆站在門口逮著我們一頓看，見都乾乾淨淨的才滿意的把我們放進去。
“安安原原臻臻，回來得正好，去洗手端飯。”
“一人一瓶椰子汁，飯菜放開肚子吃！”
“好！”我們三人異口同聲。
才聚一起玩了一會兒，就好得像一個人似的，外婆看著我們笑得合不攏嘴。
“孩子就要多多的才熱鬨，安安原原要是能常常來就好了。”外婆瞥了一眼媽媽，話裡未儘的意思顯而易見。
媽媽低著頭沒應聲。我偷偷看了一眼媽媽，也不敢應，裝作努力吃蝦姑的樣子。
“來吃蟹，這個季節的烏奄都是滿黃，特彆好。”
外公把剝好的蟹遞給我們，弟弟百忙之中朝外公抱了抱拳，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誒彆吃那麼飽啊，”外婆叮囑大家，“荔荔家公家婆給咱們烙了好多餅，一會兒留肚子我們一起嘗嘗。”
“我現在就要吃！”表哥舉手。
“好好，那奶奶現在就去熱熱。”
外婆不是塞微波爐裡熱，而是熱了鍋一張張重新過了遍火。餡兒重新變得滾燙，餅皮宣軟，還多了一點焦脆的外殼兒。
餅熱後散發著一股麵香和油香，隱隱約約的香蕉甜香味在咬開後得到爆發。
“好吃啊奶奶，你快吃一個！”表哥咬了一口眼裡大放光芒，連忙給我們一人塞了一張在手裡。
外婆外公、舅舅妗妗都驚住了。
我和弟弟埋著頭偷偷笑，外公外婆也拜服在奶奶的手藝之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