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玻璃窗,照在我臉上。
我踢了踢被子,吸了吸氣,鼻尖聞到一陣陣香甜的味道。
腦子還沒開轉,小弟跑了進來咋咋呼呼:“姐!姐!快起床,奶做了美味!”
“什麼美味?”
“香蕉做的,太香了!”
聽罷我懶洋洋,“香蕉做的,我們天天都吃香蕉,有什麼稀奇。”
“真的不一樣!”小弟急了,扯著我就往外走。
我打著哈欠被扯著往前走,看到小院裡奶奶正忙著攤餅,小小一塊麵團拉出這麼薄和寬的餅。
我驚了,忙走近去看。
“奶,這是啥?”
“香蕉餅,”奶奶笑著,“一會兒做好了你嘗嘗。”
薄薄的麵皮裹了香蕉片,油煎得滋滋響,金黃金黃的,鼓著焦焦的油泡。出了鍋,奶奶拿刀切了給我們,“嘗嘗。”
燙!
熱滾滾的餅嚼在嘴裡又香又脆又甜,是和直接吃水果完全不同的滋味!
我和弟弟兩眼放光,斯哈斯哈的往嘴裡塞,煎出來的一大半都進了我們肚子。
“奶奶!太美味了!你是額滴神!”小弟大叫。
“你個小鬼頭!”
奶奶笑個不停,手也不停,煎完了一餅又煎下一餅。
約莫九點半,阿爺回來了。
“阿妹阿弟,出來幫忙!”阿爺中氣十足。
“來了來了!”
小弟衝在最前麵,一下又停住:“哇!”
我緊跟其後,一下也停住:“哇!”
爺爺的三輪車改成了個小廚房!
“是煎餅攤。”爺爺笑道。
“爺,是怎麼回事呀?”
“你奶奶和我打算了,香蕉賣不出去不是個法子,再耗下去心血都要打水漂。”爺爺頓了頓,“你奶的手藝你們都嘗了,咱們不如做小吃,自產自銷!”
第二天,爺奶四點就起來準備了。
揉好的麵蓋上濕布,帶上一掛黃澄澄的蕉就去了鎮上出攤,偶爾鍋碗瓢盆交錯的聲音把我吵醒,不等我睜開眼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天放亮,我和弟弟收拾了準備去上學,爺奶還沒回來。
我去廚房看了,鍋裡溫著兩個香蕉餅。給弟弟也拿了一個,我們在路上邊走邊吃。
......
晨光熹微。
鎮上的早市車馬喧嘩,賣菜的賣肉的、賣包子糕點的、賣水果乾貨的,現在多了一個買香蕉餅的。
“來來來!剛出鍋的香蕉餅,又脆又香!可以免費嘗嘗不用錢!”
花錢賺吆喝,小攤旁聚來了幾對目光。
“叔,你這餅怎麼賣?”
“三塊錢小份,五塊錢大份,靚仔可以嘗嘗看!”
爺爺直接拿簽子戳了一塊兒遞給小夥。
“行行,謝謝叔,給我拿三塊錢的吧。”小夥兒說罷張大嘴吃了餅,頓時瞪大了雙眼——香、脆,香蕉的香味和甜味格外濃鬱!
“三塊錢好了,今天第一天出攤,再給你一塊錢的!”
小夥兒急忙攔住,含糊不清道:“再給我五塊錢的,叔你這香蕉餅太好了!”
“老板,給我也拿三塊錢。”
“香蕉餅我也吃過,從沒吃過這麼好味的!”
爺爺笑開了花,“好嘞,稍等啊。我們家的香蕉都是自己種的,純天然的好味道!”
尋聲尋味而來的客人一陣一陣,少的時候一兩個,多的時候圍滿了小攤,爺爺忙著打包收錢吆喝迎客,奶奶甩餅忙得甩出殘影。
爺爺奶奶的小攤支到快十一點,已沒什麼人了,爺爺還舍不得走。
奶奶摘下手套收拾好了台麵,拍了拍爺爺,“走了老頭,回去吃飯了。”
爺爺依依不舍,“等等,看還有不有人。”
“行了行了,人家中午都吃飯,誰吃這玩意兒。”奶奶徑自坐上車,不理爺爺了。
“好好好,走吧走吧。”
爺爺騎上車,突突突。
小三輪低吼著,像一頭老黃牛,載著爺奶兩人往僻壤小村裡歸去。
“五百四十五!”
爺爺拿著計算紙的手哆哆嗦嗦,不敢相信。
“刨去一百六十多塊錢買原料,淨賺了三百八!”
“一天!”
“老太婆,你怎麼這麼能乾!”
奶奶微微笑,眼眶裡似乎有又酸又澀的東西要衝出來,實際心裡卻是十分平靜。
“可不是我的功勞,我們有那麼好的香蕉。”
“香蕉的功勞也有,你的功勞更大!換我哪裡想得出來做餅?想得出來我這雙笨手也不會做......”
“我啊,侍弄了一輩子香蕉,也隻會這一件事情。”爺爺感歎,又有些落寞。
“做好這一件事情就很厲害了,人家哪個老頭像你這麼能乾?”奶奶笑眯眯的,眼神溫柔得不得了。
爺爺攥著手,眼神從渙散變得堅定。
“咱們明天繼續,我去買材料!”
“你忘記今天還沒去我們的香蕉園?”
“我去吧。”奶奶說。
爺爺一拍腦袋,今天忙忘了!
“我先去香蕉園,等我回來了再一起去批發市場。”
“你去你的吧,”奶奶笑著說,“我騎車去買!”
“你哪會騎車,彆胡鬨!”
“你彆管我,我慢慢兒騎去!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
爺爺拿奶奶沒辦法,回來已是晚了,隻能再三囑咐奶奶帶上手機,路上小心。
“知道知道,囉嗦老頭。”
爺爺去園裡了,收過蕉的樹要砍了再長來年才會結果。
奶奶坐上小三輪,好奇的摩挲車把手、看後視鏡——這玩意兒一擰就能動,真有意思。
奶奶學著爺爺的樣子插上鑰匙打著火,三輪車突突響,慢慢擰把手,車往前走了起來!然而車頭搖頭晃腦不聽話,奶奶狠狠抓住,總算走了直線。
樹一棵棵竄去,遠山高低起伏的遊走。
奶奶騎著小三輪去往鎮上批發市場,學著樣子和人買了一袋子麵粉、一桶子油、鹽、糖。
“你這能便宜點不?”
“大姐,我這是批發價了,便宜不了!”
“行!那就給我拿二十斤!”
老板幫奶奶把糧油扛到車上,奶奶騎著車東張西望地往回走。
尖嘴細長裸粉的魚、活蹦亂跳的蝦、黑的黃的花的玉米、嘎嘎叫的雞鴨、曬乾的不知什麼植物的花、根。
走出市集的岔路口,奶奶忽然刹住車,伸手拂了拂空氣。
動動鼻子,是另一片香蕉園的味道。
另一片的意思,不是陳家的香蕉園。
奶奶好奇心上來,扭頭往岔路開去。車下是一條越走越偏的路,不多時豁然開朗,路邊的石碑刻著“吳厝”二字。
奶奶把車停在坡下,往車鬥蓋上帆布,就順著香蕉園氣息逐漸濃鬱的方向往前走。
一片香蕉園外,奶奶抬起頭。
人的眼睛看不到,綠色的微粒在空中忽明忽暗地湧動。
‘陳?’一個訊息。
‘你認得我?’奶奶灰白灰白的頭頂蘊著綠光。
‘認得,市場上。’吳回複。
‘不錯。’奶奶很滿意。
‘你怎麼不一樣?’吳問。
‘香蕉的意思是,你好像不是香蕉了。’吳又補充。
‘陳家許願,讓我變為陳家人。’奶奶說。
‘香蕉沒見過。’香蕉樹大風吹過似的娑娑響,綠光振動,圍著奶奶變得濃鬱。
吳很好奇,‘不是香蕉是什麼感覺?’
‘很好,’奶奶笑吟吟,‘我看到陳家人眼中的色彩,觸覺、還有嗅覺,原來我真的是很好的香蕉。我很感激陳家。’
‘香蕉想象不到。’吳老實說。
‘當然,隻有切身體會才能感受一切。’奶奶說。
‘香蕉有些向往了,’但空中掠過一陣微風,吳歎了口氣,‘香蕉應該沒有這樣的機會,吳家不會向香蕉許願。’吳家人身上常有酸不拉唧的柑橘味,甜甜的香蕉蓋都蓋不住。
‘你可以跟我走,我要去體驗人的生活,你可以旁觀。’奶奶很誠懇。
吳猶豫了,香蕉樹是長在地裡的,從發芽開始就在地裡。
到處跑簡直不敢想像。
‘香蕉會不會死?’吳問,‘香蕉要很多水。如果沒有人照料,香蕉樹失去結果的能力,香蕉就不是香蕉了。’
‘沒事,‘奶奶伸手給吳看,‘你看,我也有照料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