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熙帶著鏡梳坐著馬車去了清水巷。
鏡梳知道郡主常常會來這裡探望李老夫人，也沒有多想。直到到了巷子口時她看到自家郡主笑著走向了一穿黑色錦衣的少年。
那少年倚靠在牆邊，雙腿隨意交疊著。狹長的眼睫向下斜著，很是冷淡。隻看到了她家郡主時才驀然露了點笑意，神色一下子柔和下來。
鏡梳心中打鼓，跟在高熙身後試探著開口問：“郡主，這位公子是......”
高熙莞爾一笑，“這位是長定候府大公子，算起來我要叫他一聲表兄。”她知道鏡梳在擔心什麼，索性說明了也少幾分誤解，“謝表哥也是阿婆的故人，他久未見到阿婆，這次我也是特地帶他去看看。”
鏡梳懸著的心這才放下，她生怕郡主是在外麵遇上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一時被哄騙了去。
幾人朝著巷子裡去，鏡梳一路上暗自瞧著著那位謝公子舉手投足間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才安下心來。
隻是她不經意間又撇到了謝霽側過頭看向高熙的那一眼。
鏡梳又懸起了一顆心，雖說她家郡主還小，但是若真要論起婚嫁之事也不算太早。
這位謝公子瞧著她家郡主的眼神實在是專注的過頭了。
謝霽注意到了鏡梳的目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不禁心中微哂。
鎮北王府的人擔心的倒是多，這樣謹慎小時候不也是沒把珠珠保護好嗎？
珠珠對他而言當然是不一樣的，他早把她當成這世界上最為親近的存在，這是血肉至親都比不上的。
其他雜七雜八的感情又豈能比得上他對珠珠的純粹。
到了小院高熙有些興奮地上前敲門。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警惕的開了門，看到高熙後很是驚喜：“珠珠姐姐，你過來啦？”
高熙笑著點頭：“小雲，阿婆近來可好？”
小雲點點頭，笑：“阿婆好著呢，腿腳也利索。今早還去東市上買了兩條肉，現下正在廚房炸酥肉呢。”
小雲是阿婆收養的孤女。本來高熙是讓王府裡的小丫鬟過來伺候李阿婆的，但阿婆不太適應將王府的婢女都遣回去了。後來收養了小雲，兩人日子安穩下來，高熙這才放心。
一滿頭銀發，衣著樸素的老婦人聽到聲音從廚房裡出來，看到高熙頓時喜笑顏開。
李阿婆擦了擦手，一下子拉過高熙道：“珠珠今天怎麼來啦，來來來，快進來，剛好阿婆炸了小酥肉，趁熱著你快嘗嘗。”
高熙挽著李阿婆的手笑道：“阿婆，不著急。你先看看那是誰？”
李阿婆抬頭打量起門口的謝霽，半晌才遲疑道：“瞧著有些麵熟，你是......小謝那孩子？”
謝霽恭敬地拱手行禮：“阿婆，我是當年的謝霽，好久不見了。”
李阿婆驚喜道：“沒想到真的是你呀，小謝！”
李阿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謝霽，心中也是有些欣慰的。當年這兄妹二人對她頗為照顧，謝霽在她眼中也是個好孩子。
李阿婆連忙讓幾人進了屋，“今日是個好日子，你們能來看阿婆阿婆已經很高興了。”
李阿婆心中感慨萬分，當初珠珠對她哥哥心中是有些怨念的。她也知道當初謝霽的離去是橫在兩人之間的一根刺。沒想到今日兩人能一起過來，想來也是放下了。
小雲端上來炸得金黃酥脆的小酥肉，高熙被勾的犯饞，一連吃了好幾個。
謝霽坐在一邊倒了杯水遞給高熙，眼帶笑意道：“喝杯茶解解膩吧。”
李阿婆笑著說，“珠珠要是喜歡吃，讓鏡梳給你裝點帶回王府去。我還新做了些糕點丸子，你去小廚房看看喜歡什麼就裝回去吃。”
高熙雖然什麼山珍海味都吃過，但是卻獨愛李阿婆做的小糕點，聞言便帶著鏡梳和小雲去了小廚房。
屋裡就隻剩下李阿婆和謝霽了。
李阿婆看著謝霽心中不禁感慨時光飛逝，當年的少年也長成了這般大人模樣，也感慨兩人這命定的緣分。
“小謝瞧著要沉穩多了，這些年你過的可好？”
謝霽點頭，“謝阿婆關心，這些年我都好。”
李阿婆歎了口氣，看著門外，“你們過的好那就好，你今天能和珠珠一起過來想來她也是放下了心裡的芥蒂。你們能重歸於好我這個老婆子看著也高興。”
謝繼起身向李阿婆行了一禮：“當初我不辭而彆，還得多謝阿婆照看珠珠。”
李阿婆一笑：“算不上什麼照看，不是我們兩人互相搭個伴。我老婆子也是沾了珠珠的福氣，能夠頤養天年。隻是小謝，你當年不辭而彆，多少還是傷了她的心。”
謝霽一頓，有些自嘲：“我知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
“當初你走後，這小姑娘晚上夢裡都在喊著你的名字，一覺醒來枕邊都濕了一大塊。好在她家人不久後找了過來，不然我看珠珠那樣子怕是要出大問題。”
謝霽聽著，指尖不由得抽了抽。
“你們都是高門顯貴，我老婆子說多了也怕惹人嫌。但是小謝，珠珠我是把她當成親孫女看待的，珠珠對你是付出了真心，把你當親哥哥看待的。也希望你不要再辜負她了。”
謝霽看到了院中明媚的女孩，此刻的高熙和他記憶中那個紮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重合在一起。
笑著的，哭著的。
無時無刻不在牽動著他的思緒，他的喜怒。
他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什麼能夠失去的了。
如今失而複得的高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謝霽輕輕歎了聲，卻是堅定：“不會了。”
再也不會了。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聽到耳邊傳來小姑娘的哭泣聲，那張悲傷的小臉一直印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不會再讓這種噩夢重現了。
離開了李阿婆家，高熙明顯感覺到謝霽有些沉默。
她打量著謝霽的神色，問：“你怎麼了？”
謝霽道：“隻是突然想到了幼時住過的那間屋子。”
高熙也被勾起了回憶，感慨道：“是啊，隻是怕再也看不到那座院子了。”
謝霽微笑不語，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問：“珠珠，那日婚宴你為何會在竹林那裡？”
他倒不是怕高熙聽到了什麼，隻是想著一個小姑娘為什麼會在夜裡獨自出現在那竹林裡呢？
高熙有些窘迫，不知覺摸了摸鼻子。想到了自己那晚被迫聽了牆角的事。
她總不能說有人背後說她大姐壞話，她要去抓人看看吧。
謝霽看見高熙有些勉強的樣子，不動聲色問：“可是約了什麼人？”
高熙立馬反駁：“才不是！”
“那是為何？”
高熙突然想到了那位李大公子的事她還沒來得及和她娘說。
一想到那李大郎滿嘴胡言，輕薄的樣子，高熙就惡心的慌。她大姐豈能和這種人有所牽連。
一想到李大郎那不著調的樣子，萬一他在大街上亂嚼她姐的舌根，豈不是平白毀她姐姐清譽。
那可真是太惡心了，倒不如給他個教訓。
可這件事鎮北王府不能出手，不然還真以為那李大郎和她大姐有什麼呢？
高熙緩緩移動視線，卻一下子對上了謝霽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珠珠，有什麼事是哥哥不能知道的嗎？哥哥說了什麼事都會幫你辦到，你不用瞞著哥哥。”
謝霽溫和的聲音中帶著絲□□哄的味道。
高熙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
她招過謝霽，輕輕在他耳邊說了這件事。
謝霽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真實的微笑。“好，這件事哥哥一定會給你辦妥的。”
高熙突然有些彆扭，“其實也沒什麼，你就調查一下這位李大郎平日裡都愛做些什麼，與什麼人有往來？”
等她抓住了把柄，她一定馬上告訴母妃。
謝霽瞧這高熙一副憤怒的樣子，隻覺得可愛得緊。他眼中染上幾分笑意，下意識的抬起手在高熙頭上揉了揉。
“好，這件事交給哥哥，不出三日，哥哥一定給你個答複。”
他倒是沒把那位什麼李公子放在眼裡，隻是欣喜於高熙願意讓他插手她的事情。
他一定會讓妹妹像從前那樣毫無保留的待他的。
高熙猝不及防被人揉了頭，臉頰有些微微泛紅，心中不禁泛起幾絲惱意。她總覺得謝霽對她還像是八年前那樣，把她當成小孩子。
兩人在前麵慢悠悠地走著，殊不知鏡梳在後麵看得臉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