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少年坐在前廳,高承奕閒來無事就招呼著他們。
賀蘭沐允興奮道:“二表哥你都回來了,這次不如跟著我們一去玩玩。正好讓我見識見識你和謝家表哥誰更厲害。”
高承奕挑了挑眉,“跟著你們跑馬有什麼意思,你不如跟我去縣衙玩玩,那裡絕對比跑馬有意思。”說完他露出一抹森森笑容,裡麵滿是不懷好意。
賀蘭沐允連忙搖頭,“那還是算了。”他心中欲哭無淚,誰家好人沒事往縣衙跑!
高承奕也不以為然,目光轉向坐在一邊沉默品茶的謝霽身上。
謝霽今日一身藍色錦衣,隻腰間係了塊白玉佩。他神色平靜,清雋中透著不動聲色的疏離。
倒是沒想到沐允會搭上這位,高承奕心思一轉道:“聽說謝公子善於騎射,日後有空不如你我切磋較量一番。”
謝霽微微頜首,“一定。”
高承奕有心結交,一番交談下來兩人倒頗為誌趣相投。
賀蘭沐允瞧著兩人交談甚歡,甚是融洽,但他心中不禁有一絲絲奇怪。
二表哥一向八麵玲瓏,瞧著平易近人。但他這位謝家表哥什麼時候也這麼好說話了。要知道他最初想要和謝霽搭上話時可費了不少勁。
直到昨天謝霽才突然邀請他去跑馬玩,還說人多熱鬨,讓他多請些朋友去玩。
賀蘭沐允正想著,門外突然有人稟報說小表妹和薑姑娘來了。
賀蘭沐允一晃眼,看到了謝霽那一瞬露出的表情。
賀蘭沐允不知道謝表哥看到了什麼,那種表情怎麼形容呢?
就像是他得到了一匹絕世好馬,還是無馬可比的那種驚喜和興奮。
高熙進來時一下就注意到了坐著的的謝霽。
兩人四目相對,高熙突然覺得有些彆扭和不自在,她眨眨眼移開了視線。
高承奕介紹道:“謝兄,這是我家幼妹高熙,這位是我姑母的女兒幼安表妹。”
而後又對著高熙道:“妹妹,這位是長定侯謝家長子,按理說你該喚聲表哥。”
謝霽起身朝著高熙微微行了一禮,看著高熙的眼神中帶著溫柔笑意:“見過寶珠郡主。”
高熙受過不少人的禮,卻是第一次覺得有些彆扭,她輕輕咳了一聲:“表哥不必多禮。”
高承奕笑道:“妹妹怎麼瞧著都要比以往都拘謹些。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外出遊玩也可以出門了,多帶些護衛。”他又對著謝霽,“他們都是群不安分的,還得請謝兄多看顧一二了。”
幾人都騎著馬出門往東郊方向去。
郊外有不少人散步遊玩,但分得散。
蔚藍天色下綠草茵茵,草色中藏著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高熙慢悠悠地騎著馬,心情也放鬆不少。
賀蘭沐允和薑幼安不知怎麼鬥上了嘴,兩人在一邊嚷嚷著要比試比試誰更厲害,都不等人勸直接打馬跑了。
薑瑾之在一邊目瞪口呆,正想追上去瞧瞧,又轉過身看了高熙一眼。
謝霽開口道:“他二人也不知道會跑到哪兒去,雖說兗州城還算安全但也不妥,薑公子還是帶著護衛追上去瞧瞧令姐吧。”
高熙也怕二人跑遠了,便對薑瑾之說:“你追上去瞧瞧,我們就在這附近等你們。”
隻剩下高曦和謝晉兩人時,又是一片安靜。謝謝轉過身對高曦說:“你起馬也累了吧?那邊有個亭子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也好等他們。”
高熙點頭。
兩人來到亭子後,謝霽讓人備好小爐子和茶具,便屏退了眾人自己煮茶。
不一會兒小茶壺就咕嚕嚕冒著熱氣,絲絲氤氳白霧浮起模糊了謝霽的臉。
隔著霧氣,高熙才敢正眼打量著謝霽。
八年過去了,原本那個少年眉眼間的溫和變成了冷冽,好似一塊終年不化的堅冰。
謝霽突然抬起了眼看著高熙,眉眼間的冷陡然化成了如水溫柔。
謝霽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什麼?”
高熙移開視線,“沒什麼,隻是看你這茶什麼時候泡好?”
謝霽慢悠悠的將滾燙的沸水澆在茶具上,一舉一動皆是賞心悅目。
“渴了嗎?要不要先給你倒一杯溫水?”
他似乎又變成了八年前那個溫和清雅的少年,溫柔細心地照顧著高熙。
高熙看著謝霽泡茶,眼神一轉看到他袖子裡露出來一截白皙的手腕。腕上帶著的黑珠串中繞著一顆白玉珠。
高熙微微失神,隨後嗓子有些低啞:“這珠子你還帶著呢?”
謝霽放下茶壺,一低頭也看見了手腕上的珠串。他手指不自覺的摸了摸那顆白玉珠,眼中浮現出幾分溫柔。
“我一直都貼身帶著,從未離過身。”
他把小茶壺放在爐子上注入新水,看著高熙,語氣沉了幾分:“珠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高熙一怔,袖子中的手輕輕蜷縮了一下,下意識道:“沒有。”
謝霽眼中劃過一絲失落,“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著我,怪我當年不辭而彆,哥哥都知道。”
“珠珠,哥哥不求你能原諒我,但能不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知道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應該什麼都不缺,但哥哥還是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就當哥哥對這八年的贖罪。”
高熙心底關押著的情緒露出幾分,她側過頭直視著謝霽的眼睛,語氣中多了一分冷意:“那你準備怎麼彌補我,你能給我什麼?”
謝霽聽了一怔。
隨後緩緩笑了,笑得有些邪氣。
他手指無知覺地抽搐了一下,一種愉悅快感從心臟迸發到整個身體。
他很高興,非常高興,珠珠還願意理他,他就還有救。
謝霽直直地看著高熙,語氣輕悠悠的卻帶著些邪氣和瘋勁兒。
“你想要什麼哥哥都會給你,你要誰生要誰死,哥哥絕不留他多活片刻。誰敢冒犯你,我就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你若要高家稱皇稱帝,哥哥就拿整個長寧侯府給你當墊腳石。”
“我給珠珠當狗,當刀,你看誰不順眼,我就宰了他,這樣好不好?”
高熙渾身一震,一轉眼就看到了謝霽極為認真的模樣。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開口。
整個亭子又陷入了一陣沉寂,謝霽長睫中透出一絲不正常的黑,那股愉悅變成了殺人的利刃捅穿了他整個心臟。
高熙輕輕咳了一聲,低著聲道:“我,我也沒想讓你做到這個地步......”
謝霽回過神,那陣刺痛緩緩消散,他清雋的臉龐才透出點活人的色彩。
一向沉穩鎮定,連殺人都不眨眼的人在這失了分寸,慌了神。
謝霽小心翼翼問著:“那,那珠珠想讓我做什麼?”
高熙輕聲道:“我現在還沒想好,以後想好了告訴你。”
謝霽一笑,“好,好......”
小茶壺的水又沸騰了,謝霽起身將沸水倒入茶杯中,蜷縮著的翠綠茶葉在沸水中舒展開,清透水色中染上一抹綠意,清幽的茶香彌漫開來,衝淡了亭子中的沉悶氣氛。
待茶水微涼,謝霽雙手舉著茶杯躬身對著高熙,神態卻是一派淡然誠懇,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樣謙卑太過。
“昨日種種儘在此杯中,珠珠可能原諒我?”
高熙有些怔愣,她雙手接過茶杯,一飲而儘。
謝霽從未如此高興過,能再看到珠珠,珠珠能夠就這樣原諒他,已經是上天對他最大的眷顧了。
從今以後,他會一直守在珠珠的身邊,當好一個哥哥。
誰讓珠珠傷心,他就送誰去見閻王。
自此,寶珠郡主高熙手中有了一柄最鋒利的嗜血刀。
謝霽有意打破兩人之間的疏離和隔閡,也想要更多的了解高熙這些年。
他一邊不動聲色的誘導著高熙吐露這些年的情況,一邊體貼又不失風趣的說著一些趣聞。
此刻,他像極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溫柔哥哥。高熙感覺回到了曾經和謝霽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一時間也說的更多了。
說著說著兩人談到了曾經幫助過他們的李阿婆。
高熙笑著說:“我被爹娘找到後,就帶著李阿婆一起就回了兗州。原先想在王府內安置阿婆,讓阿婆頤養天年。可是阿婆住不慣,就在城中的清水巷找了個院子讓阿婆住著,我時常會去看望她老人家。”
“阿婆有時還會提起你呢,不如明日你去看看她?”
謝霽一番思索後,終於了然,他不禁喃喃道:“難怪......”
高熙有些好奇問道:“難怪什麼?”
謝霽微微一笑,“ 沒什麼。”
難怪當年遍尋你們二人都尋不到,想來是鎮北王府抹去了你們的蹤跡。
謝霽掉轉話頭,神色有些為難:“我來兗州也沒多久對這裡的地勢還不熟悉,這麼多年不見,也不知道老人家還記不記得我。貿然前去打擾也不妥......”
高熙微微思索後點頭道:“這倒也是,那明日我們約好地方一起去見阿婆吧。”
謝霽眼中劃過一絲笑意,“好......”
高熙積壓多年的鬱氣散去,人也更明朗了,她看著謝霽眨眨眼。
“那我們就說好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