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清水之上畫舫花船無數,點點燈火泛起照亮整個河麵。絲竹管弦之樂隨著河水悠悠傳到岸上,端的是一派靡靡之音。
岸邊的降仙樓是整個兗州最大的酒樓,足足有四樓,建得頗為大氣宏偉,可以俯瞰整個清水之景。
酒樓最頂層的一雅間裡,高熙立在窗邊好奇地往河麵望去。
河水幽幽,燈火明明暗暗,華麗燦目。
謝霽站在她身邊,溫聲道:“那李紹在定州一家獨大,名聲傳來兗州自然什麼都是好的。表麵上看來是正人君子,實際上是吃喝嫖賭樣樣都沾。”
他今日告訴了高熙那位李家公子的行蹤,結果這丫頭非要跟著來親眼瞧瞧。
謝霽一向不會違背高熙的意願但也不準備把高熙帶到那臟地方去,於是選了湖邊的酒樓讓她看看。
“為了促成與你大姐姐的姻緣他裝了多日,今日終是忍不住暗地裡去了清樂坊的那艘花船尋歡作樂。”
高熙麵露厭惡,“這狗東西還真會裝!”
這李紹在外麵確實沒什麼差風聲,想來那日也是那廝吃多了酒才吐露真言,卻不巧被她聽見。
還好是她聽見了,不然她大姐姐可不得跳火坑裡去。
謝霽低頭看著高熙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眼中閃過笑,帶著點哄人的意味道:“珠珠不必為這種人氣惱,所幸你大姐姐還未與那李紹定親。今日之事揭發後他自己怕是也沒有臉麵敢上鎮北王府去了。”
高熙點點頭,看向謝霽有些好奇問:“你準備如何揭發他?”
謝霽看向河麵,慢悠悠笑著:“你不是說他嘴臟得很嗎,那就讓這河好好洗洗他這張嘴吧。”
他不在乎那李紹是誰,但惹了珠珠,他就會讓那人付出代價。珠珠想做什麼,他謝霽便做什麼。
“我點了這酒樓裡招牌的點心,你在這裡吃上片刻就有好戲看了。”說著謝霽又揉了揉高熙的頭,“乖乖等我。”
不等高熙反應,他便起身出了門。
鏡梳站在一旁有些僵硬,她家郡主說要今日出門逛逛,結果沒想到又是和這位謝公子相見。
雖說事關大姑娘的大事,可是他二人怎麼忽然這麼熟稔!
鏡梳硬著頭皮上前問:“郡主,這位謝公子......”
高熙輕咳一聲,有些不自然。
她當然知道鏡梳在想什麼了,八年前她和謝霽相遇的事沒告訴任何人。如今謝霽突然找上門來,對她又是一副親昵非常的樣子,鏡梳會被嚇著也不奇怪。
“彆的你彆問了,你隻需要知道我和他就跟親兄妹一樣。”
謝霽出了門,讓雲台守在這裡。
“好好看著,不要讓任何人前來打擾她,保護好郡主的安危。”
雲台低著頭應是,心卻抖了抖。
他家公子,竟然,竟然把鎮北王府的小郡主給拐出來了。
完了,他家公子是越來越瘋了。
一艘巨大的花船停在湖麵上,秀美的婢女穿梭在其間,珠簾玉幕間傳出人聲喧囂。
一間雅間裡隻點著壁角的燈,視線昏暗。房間裡沒有美人雅樂,隻有牆角處幾個黑衣人沉默矗立。
華麗珠幕後,謝霽隨意坐著,他一手撐在腿上,一手拿著酒杯把玩,神色冷漠幽寂。
整個房間一片死寂,隻有隔壁傳來清楚的人聲。
隔壁雅間裡,李紹正摟著兩個豔美的舞姬飲酒作樂。
他的狐朋狗友調笑道:“李兄果然好福氣,這位婉兒姑娘可是清樂坊裡數一數二的,如今也被李兄收入囊中了。”
李紹麵帶得意,低頭親了兩口懷裡的姑娘。他出身顯赫,初來兗州後在外麵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私下裡卻是個吃喝嫖賭樣樣沾的紈絝。
他如今正春風得意,和鎮北王府大姑娘的親事也算是要定下來了。能成為鎮北王的女婿,確實令人得意。
好友奉承道:“李兄投入鎮北王府的麾下,按照鎮北王府如今這趨勢,日後李兄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李紹冷哼一聲,“哪有那麼容易,不過就娶了一個庶女罷了。”他雖與鎮北王府結親,但卻連鎮北王的麵都沒見上。
李紹想起鎮北王府的那位大姑娘,人雖漂亮卻寡淡了些。
李紹喝了一杯酒,有些醉醺醺的歎氣道:“若是能娶上鎮北王府的那位寶珠郡主,那才是真成了人中龍鳳。”
好友遲疑:“那位小郡主年齡還小吧,想來鎮北王也不會輕易許配了去。”
有人起哄:“聽說那位郡主可是國色天香,日後怕也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佳人呐。”
“那張兄何不自投門楣,等上三五年,抱得佳人歸呀!”
廂房裡頓時一陣哄笑。
隔壁的房間裡角壁上的燈火晃了晃,明明暗暗間照不清謝霽的臉色,但無端讓人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把玩酒杯的手一鬆,一聲清脆的觸地聲響起。
房間裡的人影也動了。
熱鬨的河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喧囂聲。
“著火了!救火啊!”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有人的呼救聲,還有撲通的落水聲,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一下就引起了周圍的注意。
一艘花船不知怎麼燃起來了,照亮了大半個河麵。四周的人呼救的,跳水的,一片混亂。
高熙來到窗邊,瞪大了眼睛。
怎麼鬨得這樣大了!
敲門聲響起,高熙上前打開了門就對上了謝霽那雙帶笑的眼。
“可是等著急了。”
高熙有些愕然:“不是說把人丟水裡就行了嘛,怎麼還著火了?”
謝霽慢悠悠坐下,不疾不緩道:“我隻讓人將那姓李的丟水裡去了,著火隻是意外,珠珠不必憂心。”
不等高熙反應,他又接著道:“明日那姓李的尋歡作樂的消息怕是要傳遍整個兗州了,珠珠不必憂心了。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鎮北王府去吧。”
高熙還想再問,可對上謝霽那雙溫柔含笑的眼卻又開不了口了。
翌日,花船著火,許多達官貴人狎妓作樂的事傳遍兗州。這樣的事屢見不鮮,但讓人注目的是那群人出來時皆是衣冠不整,袒胸露背。
一時間這事成了兗州城最大的笑話,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李府的李大公子及其友人在驚慌間摔斷了手腳,還落了水。那腳聽說都接不上,以後隻能成個跛子。
高熙沒想到弄得這麼嚴重,但也是心氣通暢,便高興的去明華院了。
她去明華院時範側妃也在,正一臉怒氣的跟鎮北王妃罵著那李紹。
“平日裡看著是個翩翩公子,名聲也還行。沒想到都是裝出來的。”
鎮北王妃略有愧疚,“這事也怪我,居然沒看出來。不過好在及時發現,沒讓阿瑤和李家結親。”
範側妃道:“哪裡關姐姐的事,那李大郎裝的這般好還不是連我都騙過去了。”
高熙聽了心中高興,“那大姐姐不會和那李紹定親了吧?”
鎮北王妃笑道:“我們不過是和那位李夫人見了兩麵,怎就有定親的想法了。你大姐姐的姻緣還是等你爹回來再說。”
高熙驚喜:“爹爹要回來了?”
鎮北王這幾年一直在前方,久未歸家,高熙也是想念得緊。
出了院子高熙心情更是舒暢,“走,我們去看看大姐姐。”
清霧回道:“大小姐正在花園裡呢,其他幾位小姐也在。”
高熙點頭,朝著花園去了。
夏日的園子裡花草繁茂,姚黃魏紫爭妍奪目,煞是好看。
上午日頭還不太烈,幾位姑娘就在亭子裡閒玩,二姑娘高寧搖著團扇和三姑娘高韻下棋。大姑娘高瑤坐在一邊吃著點心看著她們。
高瑤看見高熙,放下茶杯笑:“四妹妹來了。”
高熙走進亭子笑道:“幾位姐姐好生悠閒。”
高瑤倒了一杯花茶遞給高熙,“這是我自己做的花茶,你嘗嘗。”
高熙飲了一口,讚道:“清香潤喉,大姐姐的手藝可真好。”
她一邊飲茶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高瑤一眼,見高瑤麵色如常,心中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大姐沒有因那姓李的傷心。
高寧卻突然開口道:“聽說昨日晚上清水上燃了一艘花船,那位前幾日常來家裡的李夫人的兒子也在其中。那位李夫人看著慈眉端正,卻不想教出的兒子如此紈絝。虧得她還誇自己兒子多麼多麼端方守禮。”
說到最後高寧嗤笑一聲,有些不懷好意地對著高瑤感慨道:“聽說這位李夫人還有意同家裡結親呢,還好大姐姐沒有和他家定下,不然怕是哭都沒地兒哭。”
高瑤麵色不變,隻是微笑不語。
高熙冷了臉,她就知道這個二姐姐是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她慢悠悠飲了口茶,有些天真歪頭道:“二姐姐怎麼知道是和大姐姐定親的,萬一是和你呢?”
高寧一聽皺著眉,“四妹莫不是開玩笑,大姐都還沒出嫁呢,怎麼可能是我?”
高熙悠悠道:“那二姐姐莫不是在開玩笑,你怎麼知道是要給大姐姐定親。二姐姐這番心急,那以後家裡來一個客人,我便出去張羅介紹給二姐姐你?”
高寧扔了棋子,柳眉一豎,站起身瞪著高熙:“你!”
高熙也不裝了,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磕。冷著臉看向高寧道:“二姐姐以後還是慎言,什麼定不定親的家裡的大人都還沒發話呢。二姐姐要是亂傳些謠言出去損了大姐姐名聲,怕是父王和母妃都饒不了你!”
高寧氣得有些發抖,駁斥道:“我哪有傳謠言,高熙你彆血口噴人!”
高熙淡淡道:“沒有就最好了。”
高寧氣急敗壞,拂袖而去。
高韻也起身了,她低著眉輕聲道:“我去看看二姐姐。”
二人走後,高瑤歎了口氣道:“二妹妹的性子就這樣,四妹妹不必與她做無謂的爭執。”
高熙皺著臉,有些不開心:“二姐亂說話,我自然不會客氣了。”她側過頭對高瑤道:“大姐,二姐的話你彆放在心上。那李紹豈能配得上你,更彆提兩家聯姻之事。”
高瑤溫柔笑著,“嗯,我都知道,四妹妹對我向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