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在乾什麼呢?”
雖然謝如歸如今目盲,但她腦子依舊活絡。在這將軍府能被稱為將軍的,隻有可能是初雲驍。
敢情之前她在這裡發號施令使喚的人是他?
意識到這一點,她掙脫開初雲驍的臂膀,初雲驍見狀,自然將她放開。
“這位是?”初影疑惑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胡人女子。
“老六說是來救‘老鷹’的‘神醫’。”初雲驍悠然答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揶揄。
雖然目不能視,但從初雲驍的語氣,謝如歸似乎能看到他那促狹的笑容。
她當機立斷提腳猛地一踩,想給這個油嘴滑舌的男人一個教訓。初雲驍卻早有預料,身形一閃,輕鬆躲開。謝如歸一腳踩空,狠狠地撞在地上,疼痛頓時席卷全身,刺得她眼角泛起淚花。
“小神醫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哭上了?”初雲驍明知故問,語氣裡滿是調侃。
謝如歸強忍疼痛,沉下臉色,冷聲道:“將軍,我們胡人雖然不似你們中原女子諸多拘束,不過你這摟摟抱抱也是不妥吧?”
說罷,她又往後退了一步,與初雲驍拉開距離,擺出一副戒備的姿態。
初影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化解。初雲驍倒是不以為意,轉而問道:“你來尋我何事?”
初影瞥了謝如歸一眼,湊到初雲驍耳邊低語:“將軍,又有新的來信。”
初雲驍聞言臉色一沉,他接過信,倒是毫不避諱謝如歸的存在,直接攤開查閱,目光快速掃過紙上的內容。
上麵隻寫著簡單一句:“恭喜將軍,察覺毒物。可若想徹底解除大皇子的安危,吾依舊老時間雀東湖待君。”
他們竟然察覺得如此之快,竟然連雲騎軍內都能滲透。初影頓覺後背一涼,求助般看向初雲驍。
初雲驍卻顯得鎮定自若,隻是眉宇間隱隱含著一絲冷意。他將密信折起,小心地放入袖中,吩咐道:“讓初四、初六到書房等我。”
說完,他轉身欲走,卻又像是想起什麼,回頭看向謝如歸。
“等等。”他喊住初影,“派幾個手腳細致的過來,協助我們‘小神醫’煎藥,不然咱們將軍府的膳房哪天沒了,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這次燒起來,究竟是因為誰啊?
謝如歸內心腹誹,但明麵上忍著沒說。
隻是,沒想到以初雲驍這大大咧咧的大男人個性,竟還將她的事放在心上。
但,初影所說的信又是怎麼回事?
*
書房內,初四和初六已經等候多時。見初雲驍到來,兩人連忙迎上前去。
初六關好門窗,仔細檢查了一遍,裝上防竊聽的暗鈴,轉身看向屋內剩下的三人。
“好了,可以說了。阿驍,你急忙召集我們,所為何事?”
初雲驍將袖口裡藏著的書信拿了出來,攤平放在桌麵上。
初四等人湊了上去,待到看清信上所寫的信息時,眾人皆是眉頭深鎖。
“雲騎軍內有奸細?”初影年紀尚輕,一時沒能壓住心中的震驚。
初雲驍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緩緩道:“此內奸能來去自如,並且能監視清西廂的一舉一動,比如你我。”
“會不會是……老六你帶回來的那個小胡女?”
誰都不願意懷疑是自己的兄弟,於是謝如歸這個外人成了最好的靶子。
“不會是她。”
出乎意料地,初雲驍第一個否定了這個猜測:“初六找到這個‘小神醫’是在他們計劃之外,否則他們也不需要著急補上這封信,為的就是確保我去赴約。”
“那,阿驍你打算怎麼做?”初六蹙眉,“那人信上對於如何謀害‘老鷹’的部分語焉不詳,但我有把握,至少在這次的下毒之事上,能夠保住大皇子的命。”
“所以你無需冒險赴約。”
初雲驍感激地看著初六堅定的眼,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六哥,謝了。”他笑著,“但我決定明日赴約。”
“喂,阿驍,這可不是鬨著玩的。你想清楚了?”初六激動地站起身,“雀東湖上並不好支援,若他們在畫舫上設伏……”
“他們既然要談,那麼必有所圖。我的手裡也握著他們想要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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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將軍府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春寒料峭,夜風習習,吹拂著庭院裡的綠植,發出沙沙的響聲。院落中的燈籠搖曳,映射出一片朦朧的橘黃,仿佛在黑暗中鋪開了一條道路。
膳房裡,爐火燃燒發出細微的聲響,將整個房間烘得暖意融融。藥材的清苦味在空氣中氤氳,舒爽寧神。
謝如歸坐在爐火前的凳子上,手支著下巴,不知不覺打起盹來。
連日來的籌謀和緊張,讓她身心都處於極度疲倦的狀態,好不容易得閒安靜下來,她很快意識就模糊了起來。
忽然,她的手肘一滑,腦袋猛地一墜,全然清醒了過來。謝如歸下意識地睜開眼睛,霎那間,明亮的爐火跳躍的光芒,讓她不自覺眯起了眼。
等等,她的眼睛……似乎恢複了視力?
謝如歸連忙抬起雙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她清楚地看見了自己修長白皙的手指,甚至能看清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她環顧四周,入目的是一間簡樸而乾淨的房間,爐火正劈啪做響,散發著暖意。
“你的藥效應該已經過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謝如歸被戳中心事,驚訝地回過頭去。隻見初雲驍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雙手抱胸,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
“你……你在說什麼?”她原本打算繼續裝瞎,但想起藥效一過,原本無神的眼球將恢複明亮,縱然是普通人人也能看出端倪,更何況是麵對初雲驍。
她欲站起身,卻因為久坐而感到一陣暈眩,身子一歪,險些摔倒。
初雲驍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扶穩。謝如歸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竟覺得一陣心安。
“你是何時知道的?”
既然瞞不過,乾脆攤牌。
初雲驍聳聳肩,神色如常:“你的這個手法,我在燕地時候使用過。很多人販子拐了孩童,會戳瞎他們的眼睛,讓他們當瞎子行乞。當時有個男人教了我們這些小孩用這個方法騙過人販子。”
這是謝如歸第一次聽到初雲驍談及自己的身世,她無從想象作為大盛未來唯一的異姓王竟然有這樣的過去。
在她上一世對於世家各族了解的隻言片語裡,隻知道初雲驍是在八歲的那一年被初國公尋回,對外隻說是當年走丟的,可這孩子流落在外的幾年時光裡,究竟經曆了什麼無從得知。
沒想到他竟然曾經沿街乞討,這種對於常人來說本該羞於啟齒的經曆,初雲驍倒是無所謂的模樣,稀疏平常地說了出來。
“至於你的臉,應該也是易容的吧?”
怎麼什麼都逃不出他的鷹眼?怪不得之前會被人起那個綽號。謝如歸內心腹誹,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小聰明,她恨不得鑽進洞裡。
“既然將軍什麼都知道,為什麼沒有揭穿?”她硬著頭皮問道。
“因為在我看來,你對我並無惡意,甚至我覺得你莫名很信任我?”
謝如歸心中微微一震。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作為現在胡人醫女的身份,他們之間應該隻有一麵之緣。
“將軍是不是對自己的判斷過於自信了。”縱然初雲驍主動示好,斥候出身的謝如歸依舊沒有放鬆警惕。
“是的,我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初雲驍坦然道,“它從未讓我失望過。”
接著他又補充道:“何況你又打不過我。”
這人說話真是,三句就能把任何一個女子惹毛!
她沒好氣地問道:“那請問將軍來找一個弱女子何事?”
“你想不想見見這下毒之人?”初雲驍湊近她,一雙狐狸眼盯著,眼波流轉。
謝如歸心中一驚,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見她遲疑,初雲驍又補充道:“初六可能不知,但瞞不過我,你千方百計要進將軍府,不就是為了查探西戎大皇子的事嗎?”
他確實丟出了個好餌,謝如歸費儘心機,為的就是救下那西戎大皇子,讓他平安歸國,和他那好兄弟為了皇位好好鬥上一場。
如果這次和談能夠順利進行,或許就能扭轉戰局,改寫曆史。師父的家園或許不會遭受屠戮,七年後的望城之戰或許也不會上演。而她謝家的覆滅之災,更有可能避免......
她抬起頭,直視初雲驍的雙眼:“你要我如何配合?”
“明天陪我去雀東湖走一趟。不過先說好,我可無法保證此行能夠平安歸來。”
初雲驍並沒有完全告訴謝如歸那封信的全部內容。在他看來,與謝如歸合作是目前最上之選。
這信的時機來得巧妙,成功地挑起了雲風十三騎內的猜忌,在這種情況下,初雲驍自然不能輕易帶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參與明日的行動。唯有謝如歸,她來自一個第三方的背景,雖然背景神秘,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不會與設宴之人站在同一戰線上。
初雲驍向來是個膽大心細之人,很多人眼中的兵行險著,卻常常是他出奇製勝的關鍵。
而這次,他把賭注押在了這個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