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雲風十三騎,雲騎軍裡最精英的存在,一人可擋萬千敵軍。可鮮有人知,這十三騎裡,每人各有所長,都是由當年破虜大將軍初國公從各地募集並從小培養而成,隻為了他們能成為初雲驍最大的後盾。
在這之中,初四善奇門遁甲,排兵布陣,而這些技能裡最為其他人所知所用的便是看卦算命。傳說中初四曾經給初雲驍算過一卦,說他是“三孤命格”——集齊孤辰、孤寡、孤鸞,是個注定孤獨終老,鬱鬱而終的命。
初雲驍聽聞此言,神色不改,隻是淡淡地來了一句:“我是無所謂啊,但你們不怕嗎?”
其他兄弟麵麵相覷,一臉懵逼。
“我是說,”初雲驍環視著眾人,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三孤命格的人,周圍的人可都得死啊,你們就一點都不害怕?”
瞬間,一陣死寂。
幾秒鐘後,人群炸開了鍋。
“老四!快!破……破了阿驍的命格!”
初影一把揪過初四的衣領,語氣驚恐:“四哥,你可得給個辦法啊,大夥兒的性命全握在你手裡了!”
初四被眾人團團圍住,一張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個三孤命格要破解……恐怕……”
“恐怕什麼?!”大家異口同聲,緊張得直冒冷汗。
“恐怕……隻能……隻能……”初四一咬牙,閉上眼睛大喊,“隻能讓阿驍娶媳婦了!”
初雲驍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娶、娶媳婦?我?”
“沒錯!”初四一拍桌子,信誓旦旦,“唯有在阿驍二十歲前娶妻,才能衝破三孤命格的煞氣!否則我們都得死!”
“喂,老四,是你說的,三孤之人必婚事不順,你這不是害人家姑娘……”
“沒事,隻要找到一個命硬的,也超煞的命格,就能鎮得住!”初四補充道。
初雲驍的眼刀恨不得把他剮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誰也不敢吱聲。
“要不……我們抽簽吧?”不知是誰小聲提議。
“對!抽簽!”有人附和,“誰抽到誰就得去給阿驍說媒!”
“你們有沒有問過當事人的意見?而且找誰說?”初雲驍試圖插話,但是眾人根本無視他。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就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找媳婦計劃”在雲騎軍中悄然展開。至於初雲驍本人的意願嘛……卻並沒有人在意。
轉眼初雲驍到了二十歲,距離初四卦象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雲風十三騎裡人人自危。他們這些長期戍邊的漢子,連個雌性生物都少見。在“找媳婦計劃”即將胎死腹中之際,一場突如其來的反擊戰,卻讓一切峰回路轉。
初雲驍一人深入敵營,三招之內於萬人中劫下敵軍首領,瞬時敵人潰不成軍。
他們本以為就和平時一樣,將俘虜交給兵部派來的人就算大功告成,卻不曾想初雲驍突然提出要主動送俘虜上京。
眾人頓時眼前一亮,這個大宅男終於要走出大漠了!
初雲驍這次態度的突然轉變,著實讓人疑惑不解,直到初四好奇地問了一嘴。
隻聽初雲驍沉吟道:“昨夜我做了個夢。夢中具體情形已然記不清,隻是記得我很後悔沒有救下一個人,後悔到我醒來竟淚流滿麵。”
說到這裡,他輕輕摩挲著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迷茫和悵然。
那種感覺如同掌中握沙,再努力也無法阻止。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但醒來後,去京城的念頭就像一根刺,深深紮在我心裡,揮之不去。”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召喚著他去奔赴什麼。
眾人雖然不太理解初雲驍的這番感懷,但看到他願意走出戈壁,萬裡征程的第一步總算是踏了出去。
隨行的初四和初六,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不過他們還是低估了這趟行程的艱難。
之前在軍中因為軍紀儀容的約束,初雲驍一直給人一種成熟穩重的形象,讓人一時忘記了他也不過就是一個二十歲的少年。這一路上,他就像隻脫韁的野馬,帶著另一個小孩——初影,上天下地,各種惹事。
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日子裡,初四和初六無痛當媽,瞬間老了十歲。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初雲驍眼裡,這個決定雖是有夢作為引子,但此行的更多是為了探朝中虛實。
初國公接初雲驍回鎮遠將軍府時,曾帶他去過一次京城,所以他多少知道一些朝中的糾葛,但之後的十年,他常居邊關,朝中時局易變,京城池水的深淺,可不比西戎戰場的刀光劍影來得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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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初六行醫二十載,入京之後這次事件的棘手程度,卻遠超他的預料。
目前他們已入住將軍府已有一周,飲食起居皆由初六親自把關,府內更是重兵把守,按理來說應該萬無一失,但從三天前開始,大皇子及他身邊幾個心腹卻突然出現嘔吐不止、四肢僵硬的症狀。
起初,他隻當初入京城的水土不服,除了開些緩解症狀的藥方,還特地讓隨隊夥夫準備西戎風味的夥食,然而,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到第三天,那幾人已然麵色青紫,神誌不清,儼然是中毒的征兆。
初六尋遍府內,卻找不到任何可能的投毒途徑。毒素不明,解藥根本無從談起,就如同無題而作,憑空猜謎。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之際,初影突然推門而入,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對方找上門來了。”他手中,是一支鐵箭和一封書信。
“今早在門前發現的。”初影解釋道,“當時我方守衛竟然沒有發現射箭之人的蹤跡,對方應該是遠距離狙擊的好手。”
初雲驍神色一凜,展開書信,信中隻有一句簡潔的訊息:“若要解藥,應吾所求。三日後雀東湖華舟待君”。
這無疑坐實了西戎大皇子等人的病症,確實是中毒所致。
初六心中愧疚,跪倒在地:“初六不查,竟讓敵人得手,將軍請罰!”
初雲驍連忙將他扶起,“你我都是初到京城,身處人家的老巢,防不勝防實屬正常的。”
“阿驍,你的意思是,這次中毒之事乃大盛人所為?”初六不解,“按理說,大皇子的死,最大的受益者應該是二皇子那一派才對。”
“正因為如此,這件事才不可能是二皇子做的。”初雲驍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如果二皇子真是下毒者,他不會用解藥來要挾我們結盟,因為這是他要的結果。而寫此信之人,在他眼中,大皇子的生死,根本無關緊要。”
初六茅塞頓開,但這一發現,卻讓整個局勢更加撲朔迷離。他仔細端詳著手中的箭矢,樣式分外眼熟。
“這支箭的樣式,像是大盛五年前的製式。”初六指著箭頭獨特的倒鉤,“你看這裡,五年前兵部改革弓箭樣式,將原先的錐形倒鉤改成五爪鉤。而且這支箭,鐵質光潔,冶煉之法非我大盛莫屬。西戎工藝,斷然達不到這般水準。”
“難道是隔壁謝家?”
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向窗外,將軍府與謝府僅一牆之隔,兵部尚書手裡必有過往軍械存貨,倒是一切都對的上。
再聯想到那身份莫測的元寶和那謝家小姐。
“且慢,後麵還有。”初影突然注意到那張信紙的蹊蹺。
初雲驍將信紙翻轉,隻見上麵附了一行小字,“另注:三日後,恐中毒已深,性命不保。”
“混賬!這分明是逼我們就範!”
有意思。初雲驍的臉上露出一絲興奮的神色。
初雲驍此人,對方越是十拿九穩引他入局,越能激起他骨子裡的好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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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包子落地的時候,必定是帶著餡的那邊著地。
當初六翻遍全城,發現緩解嘔吐和中毒症狀的幾項藥材竟然全部售罄時,他的內心就如同那倒黴的包子一般,沉甸甸地墜了下去。
“小哥真不巧,”藥房小二連連作揖,“最近可能因為換季,不少人腸胃出了毛病,前幾天還有官老爺上門征藥呢!”
初六的眼睛一亮:“官老爺?你可知是哪個部門?”
初六往櫃台上推了一塊碎銀,小二一看眼都直了。他四下張望了一下,見無人注意,立刻將那碎銀收入囊中。
“具體是哪個部門我不知道,”小二壓低了聲音,“當時那人隻在我麵前晃了晃令牌,我依稀瞧見了一個‘外’字。”
外管署?難道西戎大使那邊也出了狀況?
“這幾日,可有西戎人上門來買藥?”
“西戎人倒是沒怎麼瞧見,”小二搖了搖頭,“胡人一般都在四馬路上,那邊的藥店應該比我清楚……”
突然,小二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麼,“啊,對了!我記得前幾天聽有人說起過,四馬路上來了一個盲人胡女,自稱是什麼教的醫者,來京城普渡眾人,很多胡人都跑去找她看病。”
“胡人醫女?”
“嗯,我也沒親眼見過,說是醫女,但感覺更像神婆?”小二皺著眉,努力回想著之前聽來的八卦,“聽說此女自從開始在四馬路擺攤後,每日前來求醫的人絡繹不絕。她還真是個會做生意的,對外號稱每日隻收二十個醫患,不收分文,但要求不論多重的病,必須親自來訪,她將賜福並降下神諭。神奇的是,聽說求醫的人還真都好了。”
初六撇了撇嘴。作為一個傳統醫學的忠實擁躉,他向來對這些玄之又玄的事嗤之以鼻。這也是他經常和初四意見相左的原因。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如果老爺沒有其他辦法?為何不去碰碰運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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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馬路的名字,來源於四匹馬可以並行的寬闊大道,相傳當年第一批胡人來此通商時,他們牽著四隻駱駝竟然能夠在京城的大道上並行而過,胡人由此讚歎大盛國的富饒強盛,並將他們通商的這條要道稱為四馬路。
朝廷聞訊大悅,這個名號也就此定了下來。
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初影還打趣道:“如果是四隻駱駝能並行,怎麼不叫‘四駝路’,四哥你不會又是現編的吧?”說完就被初四打了一頓。
本以為尋那胡女會花些時間,然而才剛踏上四馬路,便見一條長龍般的隊伍蜿蜒排開。
看樣子,這就是小二口中那位神婆的門庭若市了。隻是,沒想到求醫問藥的人竟有這麼多?
初六穿行在人群中,發現大多數人麵黃肌瘦,神色憔悴,頗有食物中毒之相,竟與西戎大皇子的症狀有幾分相似。
隊伍的正前方,可見到一臉戴罩紗的胡人女子,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腰際。她的麵容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精致小巧,雖然遮蓋著,仍能看清她高挺的鼻梁,輪廓分明的臉龐,是個絕代佳人。
隻可惜了那雙眼睛,如同一片大霧彌漫的夜空,一點神采都沒有。
此時,一個西域商人正跪在她麵前,聲淚俱下地訴說著,“神女在上!小人這腸胃不適已有一周,食不下咽,每日不是趴在茅房裡,就是在去茅房的路上。小人千裡迢迢來京做生意,這樣下去,怕是連房錢都付不起了!”
隻見那胡女做了雙手捏決的動作,片刻後緩緩說道:“你命中喜紅,需多食如山楂,枳椇子等物。每日榨汁飲用,方可調理脾胃。”
“謝神女!”商人感激涕零。
“阿拉!”人群跟著齊聲高呼。
若不是初六大概還懂些藥理,明白這藥方大抵是用於飲酒過度引起的中毒反應,他早已拂袖而去。這胡女是在搞什麼名堂?披著玄學的衣服搞科學?
“哎哎哎,你怎麼插隊呀?”
初六待那商人走了之後,一個閃身便搶進了隊伍之中。身後的虯髯壯漢指責他插隊,他卻悄悄將一顆碎銀送至他手裡。
“杏仁、芍藥、桔梗、丁香和乾薑。你告訴藥房此藥方用於治療胸悶氣短,他們自會給你配比。這點銀子你拿著,當我買下你的位置了。”
虯髯壯漢聽得一愣一愣的,狐疑地看著他,“就憑你這幾句話,我就信?老子可是排了大半天隊了!”
眼看局勢劍拔弩張,胡人女子突然開口了:“親人莫慌,他說的沒錯,此方可解你的淤堵之症。願真神庇護你。”
壯漢聞言,登時像變了個人,對著女子百般謙恭,轉身卻又衝初六橫眉怒目:“神女都這麼說了,我才信了你這方子。但這銀子,可沒得退!”
初六無奈聳肩,目送壯漢揚長而去。
“這位俠士,你是替人求方?”
初六還未出聲,便聽見那胡女施施然開口詢問,還正中下懷。她這眼究竟是真瞎還是假瞎?
麵對初六狐疑的目光,胡女依舊目視前方,毫無動搖。
“如果姑娘真神通廣大,上接神靈,怎麼連自己的眼睛都治不好。”初六話中帶刺。
“真神賜我神力,必奪我一感。既失吾目,世人相貌,不再擾亂心神,方能一視同仁,普度眾生。”
喲嗬,還真是一套一套的。
作為一個唯醫理是從的人,初六向來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玄學。他朝女子一拱手,開門見山道:“姑娘恕我直言,在下雖然求醫,但從不信這些怪力亂神。”
但他話鋒又一轉,“隻是在下前來確實是為了他人求方。”
胡女莞爾一笑,似乎並不在意他的無禮,“俠士當知我的規矩。”
“我確實知曉,不過我這病人身份不同尋常,不能隨意拋頭露麵。”初六湊上前,對她耳語道,“未經過外管署和登記而隨意擺攤傳教,姑娘,如果拒絕我,我可以讓你進牢裡。”
“哦?”胡女聽聞依舊不為所動,“你是在威脅我?”
“你可以這麼認為。”
“當我信奉真神之時,就知我將曆經諸多磨難。俠士此舉,隻不過是我修行路上的又一考驗罷了。”說罷,她雙手在胸前交叉,行了個胡人之禮。
好一個軟硬不吃的主兒!
胡女先打破了沉默。
“不過,我倒是可以和俠士打個賭。”胡女露出了一個莫測的笑容。
“什麼賭約?”
“我這有一個方子,雖不可根治,但你那貴客的症狀必有所好轉。三日之內,若他果真有所好轉,你就帶我去與他當麵醫治,如何?”
這女人來曆詭秘,要讓她單獨接觸大皇子,風險太大。可眼下彆無他法,隻能孤注一擲……
初六咬了咬牙,下定決心。
“好,我就和你定這個賭約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