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放曉,京城的街巷裡便已經人頭攢動。城樓下,一片熱鬨非凡的景象。大家或擺著小攤售賣早點,或坐在路旁閒聊家常,可時不時就會有人東張西望,緊盯著城門的方向。一個個臉上都流露著迫不及待的神情,生怕錯過重頭戲。
靠近城門處的酒樓,常年都是直到正午時候才開始營業,但今天卻少見地提前開始營業,二三樓雅間裡都已經坐滿了貴族世家,對著城門翹首以盼。
而在這之中的悅仙樓的三樓雅間裡,謝如歸正嫻熟地擺弄麵前的茶具,烹煮一壺高山烏龍。茶水灑入幾隻雪白瓷杯之中,幽香便恰似雲翳般在房中繚繞開來。謝如歸看似全心全意細細地品著杯中的茶韻,實則她的雙眼一直守著城門處。
“娘親,大家為什麼今天都擠在西門呀?他們在看什麼?”一個男娃娃拽著母親的袖子,睜大了眼睛望向城門的方向。
“今天我們大盛的不敗戰神——初將軍凱旋歸來了!”那位婦人麵色興奮地哄著男娃娃,同時向身邊的鄰居低語道,“我聽說他這回不僅大敗敵軍三陣主力,甚至直取首領,擒為俘虜呢!”
“是呀,所以大家都來著想一睹這少年將軍的風姿呢。聽說長得豐神俊秀,貌比潘安呢!”
樓下市井裡嘰嘰喳喳鬨成一片,都是在議論著這次雲騎軍攜西戎戰俘歸城的消息。
謝如歸是在三天前知道這個消息的,那時她正在父親的書房裡搜尋可能的線索,卻突然聽見父親歸來的腳步聲。她正欲開門迎接,卻聽見門外父親正在和什麼人交流。
“三日後那初雲驍便會帶著西戎俘虜抵達京城,準備的如何了?”
“回稟尚書,驛館已準備就緒。守衛在今日就已經派遣至驛館,人員已經清空。可以確保這次運送來的三十二人插翅難飛。”
“很好,可不能有所紕漏,這些俘虜是我們和西戎這次談判的最大籌碼。”
“那是一定。”
“等那初雲驍送達俘虜後,秘密將那西戎大皇子轉移出來,移到兵部水牢裡。之後若是有西戎人襲擊客棧,劫持俘虜,你就睜隻眼閉隻眼,把罪責都推到初雲驍看護不力上。畢竟最重要的,隻是那個大皇子。”
聽見父親和心腹交談的內容,謝如歸不禁心中一驚。難道父親將這些西戎俘虜安置在這家客棧,為的就是製造一個絕佳的時機,借機向西戎人遞出一份“橄欖枝”?
同時他手裡還有著大皇子這張牌,不論大皇子是殺還是留,他都可以拿捏這次作為外交使臣的維普。
父親到底想利用這些俘虜去換取什麼?
父親是否知道維普是二皇子的人?
如果是的話,他難道是有意扶持二皇子登基?
謝如歸心亂如麻,種種疑問在她心中盤旋,即使是極品的高山烏龍茶在她口中也是飲之無味。
正當她沉思時,突然聽見樓下傳來一陣騷動。
“閃開閃開,都給我挪挪地兒,城門快開了!”城門衛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一邊高聲呐喊著,一邊疏通著人群。
就在這時,隻見城樓上的守望哨吹響了號角,那高亢的聲音直入雲霄。城樓上的守衛們握緊了手中的長矛,氣宇軒昂。一名守衛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整個街市間回蕩:
“初將軍攜雲騎軍及西戎俘虜三十二人,凱旋歸朝!”
話音剛落,那高大厚重的城門便像疲憊的巨人般緩緩睜開雙眼,在吱呀的軸聲中緩緩敞開,迎著耀眼的晨光,舉著“雲驍”軍騎的隊伍方才出現在視野之中。
為首的乃是身著銀色鎧甲的將軍,騎著一匹火紅的駿馬。他雙手緊握韁繩,器宇不凡。他身後拖著兩輛囚車——其中一輛是木製的大籠,裡麵關押著數十名西戎俘虜,衣著襤褸,麵色憔悴;另一輛則是一個沉甸甸的大鐵箱,車身封閉,不知裝載了何物。
雲驍軍則英勇矯健,手中握著兵刃閃著銀光,整整齊齊列陣而行。
百姓們自動自發地將路中空出一條大道,年長者們帶頭鼓掌呐喊:“初將軍威武!壯我大盛國赫赫威名,永不被外族人禍患!”
人群中立時爆發出一陣歡呼,老小無不朝著將軍的方向招手呼喊。一時間,鑼鼓喧天,震耳欲聾。
謝如歸自然眼神也是跟著為首之人,但麵前這位“初雲驍”卻總讓她有著陌生的熟悉感——雖然外表和初雲驍相差無幾,卻總覺他比幾日前在淨幽山上見到的那位少年郎判若兩人,多了幾分沉鬱的陰鷙氣質,反倒更像是七年後的那位冷麵鷹帥了。
她清點了一番後車的俘虜數量,看起來隻有二十四人出頭,還有八人不見蹤影。難道還有人被藏於那詭異的大鐵箱之中?
她的眼神不禁又落在那沉重的鐵箱之上,莫非裡麵就囚禁著那位西戎的二皇子?
她還未深思,突然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抹閃爍的銀光,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透過窗欞隻見隔壁雅間的窗扉雖然虛掩著,但在縫隙間可瞧見幾支羽箭已在窗欞上預備就緒,正對準了樓下正在行進的雲騎軍,那方向是初雲驍的位置?!
“將軍小心!”謝如歸來不及多想,大聲呼喝出聲。
就在這一聲呼喝出口的瞬間,隻聽見破風之聲,幾支羽箭已脫弦而出。
為首的銀甲將軍足尖一個借力,整個人淩空而起,身形在半空中一個漂亮的弧線,幾支羽箭從他剛才的位置掠過,撞到了鐵箱之上。
謝如歸剛想舒一口氣,卻見那支射中鐵箱的箭羽上半段突然冒出烈焰,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傳來!
原來那些羽箭上裹著火藥!他們不是衝著初雲驍,真正的目標是他身後的那個關押西戎俘虜的囚籠!
那個巨大的囚籠被炸得一角潰散開來。鐵箱旁的好幾個百姓被這爆炸波及,捂著臉倒在地上,鮮血直流。
待濃煙散去,從那鐵囚籠被炸開的一角可以看見,裡麵竟然是空的?!
是障眼法!
隱藏在隔壁的刺客見狀不對,立馬收箭想逃。謝如歸迅速推門而出,衝到隔壁雅間,想來個甕中捉鱉。
她一把拉開房門,隻見房內三個全副武裝的黑衣刺客正準備翻窗而逃,為首的一人已經先一步躍出窗外。謝如歸眼疾手快,撲上前一把拽住了另一人的腰身,死死拽住不放。
對方見狀,掌心直麵超謝如歸劈來。她立馬出手防禦,兩人在屋內過了五招,但因體力有限,謝如歸還是落了下風。
將謝如歸擊退後,最後一個黑衣人也打算翻窗逃離,卻在跳窗後被謝如歸死死地拉住衣領,她另一隻手的袖口處露出簡易弓弩的一角,箭頭閃著淡淡紅光——是謝如歸根據軍營裡的麻藥所特製的麻醉箭。
謝如歸按下開關的瞬間,她突覺手臂一空,弓弩箭射偏,那黑衣人轉瞬間便掙脫了謝如歸的手,消失在後院小巷裡。而謝如歸的手被反扣在身後,一柄利刃正抵著她的喉嚨,警示著她可莫要輕舉妄動。
“竟敢當街行刺雲騎軍,要不是我留了一手,還真被你們得逞了。”
聲音清亮,有著一股少年得意之氣。
謝如歸再熟悉不過了,是初雲驍!但他剛剛不還在樓下嗎?怎麼轉眼間就到了悅仙樓?
她抬眼望去,樓下因為襲擊而混亂的場麵裡,為首的銀甲將軍正在主持紀律,搶救被誤傷的平民。
那自己身後的這個人是誰?
“報告將軍,讓其他幾人逃了。”是初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正在和初雲驍彙報情況。
“沒事,我這裡逮到一個漏網之魚。”初雲驍回道。
謝如歸儘力掙脫了一下,卻被初雲驍死死地抵在窗欞,動蕩不得。
“我不是和他們一夥的,要不是你,我就抓到他們了!!”謝如歸憤怒吼道。
“還在狡辯!如今你有兩條路可選,一是乖乖作證,把你和西戎人的關係和盤托出;否則,我對西戎賊人可不會考慮憐香惜玉。”初雲驍真是油鹽不進,謝如歸深感無語。
“我如果和他們是一夥的話,怎會出聲示警?!你是不是傻!”
她說著,突然狠狠地朝初雲驍的腳上踩去!初雲驍猝不及防,登時踉蹌幾步。謝如歸乘隙掙脫,反手就是一記手刀,沒想到竟穩穩地扇在了初雲驍的臉上!
“給我放開!”
初雲驍吃痛之下,下意識鬆開了擒拿手。謝如歸立刻掏出一枚暗器,對準初雲驍的眉心就是一擊!初雲驍偏頭一躲,那暗器竟然在身後砰地爆開,濃煙頓時彌漫開來,將整個房間籠罩其中。初雲驍下意識屏住呼吸,眯起眼睛努力在煙霧中辨認謝如歸的身影。但那濃煙實在太過濃重,讓人睜不開眼。
待濃煙散開,謝如歸早已不見蹤影。
“不必追了!”初影見狀連忙拔劍相助,但初雲驍製止了他。
“很好,是我小瞧了你!”初雲驍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絲,扯開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竟然被這小女娃用這點技術給逃了。
這巴掌可真疼啊。
“主帥,這下人逃了該怎麼辦?”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初雲驍躬下身子,從桌下撿起了一方繡帕。
“初影,你去過兵部謝府嗎?”初雲驍懶洋洋地問道。
“回主帥,未曾。”
“那咱們這就去拜會一下,這京城謝府裡的謝家大小姐,謝,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