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聞言錯愣片刻,轉而又恢複平靜,見他這般,趙氏更加洋洋得意,“不然你以為我不會斬草除根嗎?不過是老太太早就厭惡了你母親,借用我手,將她趕出去罷了。”
“叔母其實也想吧!不過礙於祖母麵子才未在去時路上埋伏手腳。”蕭馳冷靜分析道。
趙氏笑笑未說話,施然向前,手慢慢申向空中,對著這熱鬨街市慢慢收攏,轉而笑嫣,“賢侄是覺得我怕?”
夜色如薄衣披在她身,火光卻又如太陽照耀在側,一明一暗,透過薄紗,女子恍惚道:“我不過是還她恩情而已,現今這家不也牢牢握在我手中了。”
“恩情?叔母原來是有心的。”蕭馳隱在暗處,眼眸緊盯那方泡在水中的小女郎,夜裡總是涼的,那小女郎嘴唇發白,打著顫,無人相救,卻又緊緊盯著岸上害她之人,伺機等待對方鬆懈,好一招斃命。
見此,蕭馳側身微微頷首,“也罷!即叔母留我一命,肯來赴約,這個交易你我二人也算成了。”
趙氏知這是肯低頭了,不由得心裡鄙夷,他母親被強逼承認與那喂馬小廝有染時,都抵死不認,甚至欲撞牆以證清白,如今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為保這個侄兒能為她所用,趙氏眼色一轉,打起感情牌。
“可侄兒,你可知我的苦衷。”眼前婦人,弱柳扶風,抽泣涕零,可話裡話外都在纏繞攀附,緊緊勒住,將人絞殺,就如菟絲花般依附彆人而活,為自己利益而過,若知這人沒有用便輕易舍棄,不留情麵。
“我是歌女出身,活著本就不易,好不容易有了個盼頭,卻被你叔父新手捏滅,他奪我一切,我自是要毀滅所有。”
蕭馳抬眸,似有動容之意,“我知。”右手慢慢靠近臉側疤痕,轉而又麵若寒霜,“說到底這條疤還是叔父送給我的呢!”
見對方已上鉤,趙氏微微一笑,“對啊!你叔父最恨你父親的管教,才至此將你拋擲這鄉野永不召回,而你身份存疑,必會遭人欺辱,這一樁樁一件件是跑不掉的,而我與你母親是前塵恩怨,早就有了了結,你可要上前看。”
“叔母言之有理,可那書生……”
還未等話道完,趙氏率先開口:“一介書生,亂世護不住我,我不在乎他,生死你定,隻是我還有位逆子,要多勞賢侄掛心。”
蕭馳輕扯嘴角,對著身後之人道:“如此甚好。”
趙氏愣然,轉身看去,薄紗隨風緊貼臉龐,那方雲傑扶著書生上前,他身著寬袍,胡子拉碴,淚珠似斷線般劈啪落在衣襟口,見趙氏看過來,眼神躲閃,不敢與之對視,正欲離去,卻聽,“你要躲著我嗎?”
邁在空中的步伐未落,那書生轉而擠笑,見這自身衣衫襤褸,不由得掩麵小聲抽泣了起來,哽咽道:“阿卿我從未棄過你,事到如今,不能在打擾你的好前程。”
趙氏行來,將羃籬摘去,垂髻彆著白玉簪,未施粉黛,很明顯是匆匆趕來,打扮未細至所致,可此娘子卻冰肌玉骨,唇若敷朱,顯然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
此刻她含情脈脈注視著那書生,二人這番,倒像是個失散多年的野鴛鴦,而在蕭馳看來不過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蕭馳與雲傑對視一瞬,雲傑明了,立即退下,向樓下走去,繼續守著。
二人如膠似漆,呢喃自語,蕭馳微笑打破這美好的一幕,“我那叔父現今病情如何?”
趙氏見他的臉頰有些凹陷,欲撫摸感受,聞言一僵,立在空中的倏爾放下,臉色一變,片刻的溫柔蕩然無存,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自然是越來越好,覺多神少,那藥也倒是有神奇功效,他的脾性在不似從前般動輒打罵,眠淺暴躁,現如今吃藥早已成家常便飯。”
趙氏還真是會審視局度,見他將人亮出,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死叔父,她如此這般心疼那位書生,可見情深意重,可若是情深怎會連尋都未尋過,這其中幾分假幾分真,怕是無人能知曉。
“是藥三分毒,可要少食些,還請叔母替侄兒儘了這孝道。”
趙氏噗嗤一笑,淡淡道:“侄兒一片孝心,我自會成全。”
有時不由得感歎,雖說不能輕敵,可這也太孩子氣了些,搞不垮硬柿子,反挑軟柿子捏,倒也是個可用之才了。
轉而又和情郎互訴情腸,蕭馳終於在此刻抬眸,薄唇扯笑,來日方長。
那書生傻傻地對著蕭馳拱手作揖道:“這段時日多謝郎君對我的照拂,謝某謹記於心,此生定不會忘。”
蕭馳揮揮手,請他下去用些餐食,趙氏一並推著哄著,書生不好拒絕,隻得應道。
直至最後腳步聲愈見遠離,蕭馳才道:“如今我的誠意你已看到,你的呢?”
“這個好辦,不就是在老太太麵前美言幾句,讓你回府嗎?不過若事成後,郎婿故去,彼時我和家裡逆子該如何自處?侄兒可有想過。”
“屆時計成,府內財產隨你變賣,我隻要清白之身,我想你也厭倦了爾虞我詐的生活,想要遠離,既如此,你攜子帶情人去哪都隨你,我必不會對你趕儘殺絕。”
趙氏眼神肅穆,像是在打量這些話的可信度,半晌,她答道:“離開,這世間哪有女娘的生存之處。”轉而又笑道:“我且信你一回。”
兩人各懷鬼胎,披此權衡利弊,趙氏隔著衣料摸著傷口,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蕭馳注意到了這個動作,叔父的病即使好些又如何,從根裡就已腐敗,想來這種日子早就熬不住了,那他就在推波助瀾些。
袖中摸出一枚通體成長條形其中間赫然刻著的羽字最是引人注目,趙氏不由得一驚,是羽衛令。
“你怎會有……”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這是母親的遺留之物,乃前朝皇帝所賜。”
“傳言果真沒錯,你母親參與了前朝之爭。”
“叔母說笑了,不過是個令牌而已,亂葬崗拾來的,怎會與前朝有所聯係。”
趙氏一把奪過羽衛令細細觀摩著,是真的,是金子,刻的符文不會有錯。羽衛是先帝為保自身,培養的暗衛,從幼時民間著壯子好生培養起,是以暗衛無人不忠,況且世間隻此一枚,認令不認人,先帝駕崩不過十七年,這令自然也隨著宮變不知流往何處了,傳言是落入了某位大人的藏寶閣中,聽說因現帝忌憚,所以翡翠蒙塵,珍珠落土。
不管前方是福還是禍,她隻能向前跳,此令可保她和孩兒後路無憂,將之收好,趙氏笑眯眯道:“如此便放心了。”
待趙氏離去,蕭馳安撫著袖中丹蛇躁動的身軀,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自言自語道:“彆急,且看。”
晚風拂過,橋對麵火勢已滅,可東麵茶樓又起勢,行人一陣匆忙,蕭馳數著時辰待到那方小女郎撐不住時,在予以相救。
可手中動作停止,食指滯留在空中,並未敲下,因為他被捷足先登了。
柳柒柒深感氣力皆離她而去,泡在水中,寒氣逼人,早已將她磨得沒有生氣,岸上之人笑意溢滿,使柳柒柒很想給她一拳,可又無可奈何,她好像又要死了,而且這一次死的極其尷尬,連凶手都不知是誰?
好笑,真是好笑。
眼皮越來越沉,周圍喧鬨皆以無聲,隻留一片寂靜,似是死前最後的彌留,可突然麵前橫著的鬼牙麵具又讓她覺得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麵,可也不像牛頭呀!馬麵在哪呀!
“小娘子可還好?”聲音震耳發聵,倒不是音量有多大,而是這是人話呀!她還活著。
柳柒柒努力睜大眼睛,摸著自身,啞聲回答著:“好,好,我還活著,胳膊沒少,腿也沒少,太好了。”
待緩了些力氣,在看四周,環視一圈,哪裡還有那方凶手人影。
那男子懷抱柳柒柒,姿態親昵,彼時柳柒柒麵具已掉,二人想視,愣了許久,這番景象落入蕭馳眼中,不多時,他輕笑,朝那方暗處走去。
那男子將外袍脫下,蓋在柳柒柒身上,瞬間果香氣將她環繞其中,那男子微笑道:“我是不會將今日之事說出去的,小娘子可寬心。”
“阿兄!可將那女郎救出來了?這竹竿我找了許久,你快看能不能夠到水裡。”
那邊廂來了個小娘子,急急忙忙的,但見二人無事時,才慢慢歎出口氣。
那男子輕輕往那小娘子額頭上一敲,假裝生氣道:“你若是在來晚些,我這衣服的都乾了,剛剛跑哪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不是你央著我去救人的嗎?你倒是跑的快。”
被敲的小娘子慎慎一笑,“適才我怕兄長嗆水,所以我才去找救人之物了,也好給你個保障不是。”
“再說,你已見這位娘子麵容,按理說應是要娶的。”
那男子聞言,從輕輕敲變成了揪耳朵,厲聲道:“還不是你央著我,要娶也是你娶,再者我已與柳家三娘子有婚約之名,不若你去同母親說退了這門親事,看母親打不打你。”
小娘子聽此,雖看不清麵容,可柳柒柒能感覺到她慫了,許是因為年齡較小,也或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陰影太大了,她竟一句也不吭了。
許是怕柳柒柒纏上來,那男子半威脅半嚴肅道:“我已有親,還請娘子莫要強人所難,適才人命為大,繁文縟節應退後。”
這話柳柒柒甚是認同,拋去他的不禮貌來看,他確實救了她,是以,柳柒柒彎腰行禮,正色道:“適才多有感謝,不過閣下可是當今宰相李氏之子李文兮。”
李文兮微愣,轉而嚴肅,冷麵道:“你是何人?”
“郎君莫怪,隻是確定下。”柳柒柒狡黠一笑,原來這就是她的結婚對象,人品還挺不錯的。
“確定什麼?難道你一早就知道是我,再此埋伏,隻等此刻?”李文兮譏笑道:“不過要讓你不快了,我定不會娶你,況且。”
他頓了頓,又道:“從小到大,這種手段我見多了,還請娘子好自為之。”
話罷,轉而拂袖離去,不留一絲情麵。
不過此刻被拒的女郎“撲哧”一笑,這郎君還不錯,未來日子定是不無聊。
“子時刻!”
隨著打更人打鑼敲響,柳柒柒才“阿嚏”打了個冷顫,此時她很明白,若是在不換衣,不用等明日,現下立馬起燒。
況且今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好的廟會逛都未來的極逛,隻得先去換衣服,不過現在回去,要走許久的夜路,並且隨時有昏厥的風險,所以,在走了一段時間後,她靈光忽現。
這前方不就是個好地方嗎?
前方赫然寫著牌坊二字,未被火光所影響半分,鶯鶯燕燕,紅飛翠舞的小女娘們,在瘋狂的招攬行人,她們大多數都千嬌百媚,引人動容。
這當然包括柳柒柒,不過她是被裡方的溫暖給吸引的,這紅燭霞光,軟香溫玉,裡方定有女娘衣物,再者缺德事也沒少乾,先管了自己再說。
一番掙紮過後,柳柒柒毅然決然的從坊後狗洞鑽去,這狗洞狹小比李府的窄多了,好在她生的嬌小,鑽過去毫不費力。
待站定時,她傻眼了,這是坊內院中,眼前是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的亭台,枯草伴存,隻聽的清泉潺潺流淌,柳柒柒不經感歎這年頭乾這行都這麼窮嗎?沿著花蔭小徑而行,溪水在旁作陪,步入深處。
遠遠聽去,前方水流嘩嘩漸漸步入耳中,起初柳柒柒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等走進時,她才覺甚是不妥。
麵前很明顯是小女娘,至於為何這般篤定,皆因為,她在休沐,並且二人雙眸相視,柳柒柒麵色尷尬,指了指上方月亮道:“我說我來賞月的,你信嗎?”
隨著對方冷靜而又犀利的眼神掃來,外加一句輕飄飄的:“把命留下。”說著,便要遊去岸邊拿衣,柳柒柒平靜的搶了先,莫了還留下一株銀錢,對著那女郎道:“抱歉了,此番隻能委屈你一下了,等我換完衣物,就叫人給你在送來一套。”
說完撒腿就跑,生怕後麵之人在殺過來。
到一間無人的房間,將濕衣服換下過後,她趕快找位婢子送去衣物,而後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待到婢子去後,哪裡還有一絲人影。
樓上那女郎此刻早已換上男裝,盯著柳柒柒離去的背影,對著前方婢子道:“給我調查出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