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溜出後,柳柒柒跑到暗處小道,弓著腰,大口喘著粗氣,見身後無人追趕,才稍稍放心些。
人在急時是注意不到其他的,剛才隻顧逃命,未曾注意,現下細細打量,才覺不妥,這不妥之處當然是這身男子的襦衣,雖說男女衣著一樣,可這未免也太拖地了些,就如將被褥披到了身上一般,甚是肥大。
不過此刻柳柒柒管不了太多了,今日定是不詳,不然也不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現在隻想找到春文,快些回家。
廟會臨近末尾,且事故不斷,各路行人皆有些無精打采,垂頭獨自走著。天已漸漸翻出魚肚,第一縷晨光總是美的,一些錦瑟年華的各男各女皆攜手奔跑尋於最高處,想與之窺見,獠牙麵具欲遮羞,不用聽取漫罵聲一片,美好且荒唐。
那方包子鋪,張三帶著一群人窩著呼哧呼哧吃著熱騰騰的鮮肉包子,路過行人皆躲地遠遠的,生怕與此人惹上關係,一乞丐小孩路過,吞咽口水,被張三看到之後,遂嫌晦氣,著人去揍,卻不挨一頓石子投臉。
張三大怒,猛拍食案,嗬斥道:“哪個王八羔子砸的,快給老子出來。”
不多時,緩緩走出一身白衣,與張三穿的有無不同,隻是前方之人身影籠罩張三罷了,一番襯比,自是張三落了氣勢。
“喂!你誰啊?老子問你話呢……”前方之人一言不發,手中捏著的石子全部襲來,還是朝臉,張三吃了這頓虧後,也總結出了道理,那就是先發製人,管他回不回答呢!
可真等這頓打挨過去,留下的也隻有個白衣背影了,張三此生從未這般暴怒,對著身後兄弟吼道:“吃什麼吃!給我抄家夥,打!”張三惡狠狠地指著那快要看不清的背影。
於是五六個人,跟著張三身後,而張三跟著那身白衣身後,跑至暗黑小道中央,刻意放慢了步伐,甚至直接背靠牆不走了,等著身後之人追趕來。
眼見前方女郎快要靠近,蕭馳將麵具緩緩摘下。
張三等人趕來時,便見蕭馳背靠牆蹲坐著,側臉露出,奉神俊朗,是一個好看的姿勢,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敢情是故意的。從氣急敗壞遂而又轉為嘲諷,“原來是你小子,不知那日做我的□□馬滋味如何?今日莫不是上趕著?既如此,我也不能獨享,不如各位騎著他再此地遊玩如何?”
底下人皆跟著附和。
張三似是還不解氣,將之撈起來打了一頓,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而蕭馳卻如死物般,不豪也不鬨,隻是默默挨著,似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張三很快就放手,將之趴在地,讓前方立著一人,逼著蕭馳主動鑽去,羞辱至極。
待到柳柒柒駛來時,便見這番景象,轉而掉頭就走。
那個被按在地上的少年,鴉睫又落了幾分,握緊的手慢慢鬆開,衣袖中的丹蛇躁動不堪,快要露頭之時,倏然又被一陣腳步聲嚇到,縮進了袖中。
隻見柳柒柒不知從哪尋來的枝條,抗在肩上,好在她慶幸還帶著麵具,有這枝條護身,對方應該會覺得她不好惹吧!
倒不是突然良心發現,而是這隻有一條路啊!往後走,她是真怕那位休沐的女郎追殺,往前走,這番情形她也怕被波及。
思此及,隻得撿了路上樹枝,向前走隻當一個小透明。
無奈,天不遂意,一切都很順利,甚至那個最凶狠惡煞之人也隻是抬眸掃了一眼,並無不妥,可怎知,這條小道非常窄,路過正主時,那少年突然拽住衣角,目光懇求,瀲灩如水,似幼獸般脆弱。
柳柒柒緊皺眉頭,死扯衣角,奈何她力氣甚小,根本抽不開。
張三見此,以為是多管閒事,罵道:“那裡來的多事之秋,趕緊滾,不然連你一塊打。”
真不是她不想走,你看她這般能走嗎?
掙紮一番,張三耐性已被耗儘,直接抬手一扇,柳柒柒反應極快,向後一躲,麵具遂然掉落,因為慣性,她向後摔倒在地。
“柳柒柒!”
這是好是壞啊!也不說個緣由,柳柒柒麵色尷尬道:“你與我相識?”
“哼!”張三譏笑道:“何止認識,咱倆還緣分不淺呢!”
看來不是好關係了,柳柒柒不由的崩潰,今天倒黴倒到姥姥家去了。
蕭馳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未離開過前方女郎。
柳柒柒吞咽了下口水,試圖緩解,笑嗬嗬道:“不知今日能否放過我一馬啊!”
張三微笑道:“你說呢!”
而後將懷中匕首亮出,“我已不是幼時任你肆意辱罵的小芋頭了,以前忌憚你阿翁,現下絲毫不用顧及了,一個父母都不曾管教之人,想來死在哪都一樣。”
就在匕首快要刺進胸口,倏然被一隻蒼白有力的手握住刀刃,血順流而下,滴在垂下的手腕,滾燙而又溫暖,柳柒柒突然起勁,上前咬住了拿著匕首的手,張三被咬地嗷嗷叫,另隻手不停地捶打女郎的頭部。
蕭馳趁機給了一拳打在臉窩上,血腥味入口,柳柒柒又入木三分,等到咬至入骨,她才送口,向後“呸”將血沫吐出,麵色陰狠,身子顫栗不止。
匕首落地,柳柒柒眼尖忙去搶,卻被張三一腳踩住手掌,用力至極,似是報適才之仇,張三罵道:“兩個沒娘的湊一起,還真是登對啊!”
卻不知這句話再次惹怒柳柒柒,朝前腿咬去,這不過這次張三已有防範,腿倏然撤後,令柳柒柒撲了個空,臉快要著地後,被蕭馳伸手一攔,才不至於磕在地。
柳柒柒舉著匕首對著張三,憤然道:“不許你說我母親。”
張三“呦”了聲,不可置信道:“如今,你還賢孝起來了,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自己是個災星,害你阿母名聲,囂張跋扈,害人害己,看吧!現事報來了。”
他說得並不道理,“可我無人管教,無人教我明辨是非,更無人能真心愛我、護我,連至親之人都未曾,不然阿母也就不會棄我去了,既然她未帶走我,我這條命就由我做主,今日你敢害我,我就敢與你同歸於儘。”
小女郎目光堅毅,絲毫不俱,死死抓緊著匕首,就如抓緊最後一根稻草般。
張三輕笑,環顧四周,除了這些兄弟,再無旁人,“如此我就成全你。”
對著身後之人道:“給我殺了他們二人。”
人命關天,一時間竟無人敢動,張三兄弟並不想把事情做絕,皆麵色猶豫,不知該不該聽。
蕭馳見此,彎腰低唇,對著耳畔悄悄道:“將張三引進些,我有辦法。”
柳柒柒會意,抬眸對著張三道:“今日,我便看看誰敢欺了他去。”激將法,想將張三的注意力引至蕭馳那方,果不其然,張三原本在於兄弟之間掰扯,遂然被吸引過去。
放聲大笑,“你都泥菩薩過海自身難保了,還管他,一個不知自尊為何物的東西?”
俞說俞進,似是覺得眼前兩人無非不過是強弩之末,不成氣候,就在此時,丹蛇似箭,一口咬到了張三眼睛上。
蕭馳看準時機,拉著柳柒柒逃之夭夭,張三那群兄弟根本未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時,也不過是張三氣急敗壞地罵聲使之。
他們迎著朝陽奔去,穿過人群,越過溝壑,踏過樹影婆娑,白衣隨風依偎,柳柒柒看著比她高一頭的少年,她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已靜止,這是第一次,有人站出保護她。
她望向他,微風拂過,終於她笑了,如此這也算是生死攸關的救命交情了。
跑至鯉橋上,見身後並無人追過來,柳柒柒趕忙讓之停下,再跑下去,她的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彼時行人少了許多,路上透出一陣清冷之氣,如此也好,若是被人看到她未遵守規矩,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張嘴,將之淹死呢!
“柳娘子至情至性,活得淋漓儘致。”
蕭馳率先開口,打破沉寂。
“其實我是羨慕的。”
柳柒柒不由得妄自菲薄道:“羨慕什麼?羨慕我如今嗎?我如今能長成這副尖牙利齒的模樣,身邊人皆有功勞。”
“反倒是你,其實我是佩服的。”
蕭馳聞言,莞爾一笑,“佩服我什麼?活到如今嗎?苟延殘喘。”
經曆此番種種變故,柳柒柒已然累癱,也就不管不顧的躺至橋上,看著上空,回答道:“如此,咱倆也算有緣人了。”
蕭馳也跟著躺下,這是此生,他最為祥和之日,沒有鬥爭壓抑,沒有寒冷交加,若是能一直如此該有多好。
可惜幸福總是短暫的。
隨著春文焦急的趕來,柳柒柒也緊跟著做起身來,又挪了些許距離,不使春文誤會。
春文一見自家娘子便道:“娘子你去哪了,奴都快將這廟會翻遍了,都未見你人硬,還有這麵具怎不見了,不會是被哪個浪蕩子給拿下了吧!這可是大事,娘子可是有婚約的人,且莫胡鬨……”
說了許多,柳柒柒未曾放在心上,打哈哈的過去,加快了腳步,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回到溫暖的小被窩去。
白日漸進,張三包紮完傷口氣憤回到屋內,準備就寢,睡夢之間,呼吸從急促到平緩,最終了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