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隨著禮生高昂的聲調,儀式算是落幕了。
過往的賓客皆開始坐下開席,秉著給積德的想法,柳柒柒很是安靜的坐下大口朵頤了起來,到底李府也是鄉裡的大戶,這吃食真是五花八樣,比前些日子吃的都強。
“楊家這娘子生的也不水靈,好在有孝順傍身,美名傳遍鄉裡,不似那柳家女郎,是個頑才。”
“誰說不是呢!”
兩位婦人臉對臉毫不顧忌的分說道,此刻被說主人公並未放在心裡,還是該吃吃該喝喝,又上一份桃花酥餅,柳柒柒吃了一塊,眼神噌得一亮,不錯,味道甜而不膩,不似平常吃的那些油膩餅子,是以,她以掩耳盜鈴之速,多拿了兩塊,心裡想帶回去給春文嘗嘗。
待到最後一湯上齊,這筵席也吃的差不多了。
柳柒柒緊盯著還在吃酒的楊溫玉,生怕一個瞥眼他就跑了似的。
風侃侃吹起,少女臉邊輕紗跟著飛舞,透過光,她慌忙用手壓著,隻一小陣,便險些身份暴露。
不多時,身後揚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醋溜溜的,“你這般看著那楊家阿兄是作甚。”
“喂!問你話呢!柳柒……”
還未等他說出下句,便被前方女郎慌張轉過頭來捂住了嘴,雲傑頓時不知所措,她靠得有些近,以至於鮮潤的空氣,皆擠滿屬於她的氣息,香霧空蒙。
雲傑臉頰紅透了,柳柒柒見他呆愣,趕忙放下手,他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被,說中了。”
僅兩個字落入婦人耳中,身份便已曉明,十裡村姓柳的人家可不多,除了那位遺珠,就隻剩王家入贅的女婿,依著眼前人的扮相,想來是柳柒柒無意了。
活到這快要知天命的年紀,什麼事都看得開,自然不同與蠢婦般去給自己找不快,可奈何剛剛嘴快拿楊家與柳家相比,現在拉不下臉麵——那頑才可是一句不如意就記仇的。
兩位婦人相對一笑,心中了然,即年長,便用長輩對小輩的勸解,打哈哈就過去了。
這般想著,那兩位婦人欲起身,麵上笑眯眯道:“柳家娘子好生吃著,我倆一把老骨頭了,就不躲陪了。”
“是啊!是啊!這桃花酥餅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且放心吃著。”
二人一唱一和,倒讓柳柒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應著,卻被驟然打斷,“柒柒阿姊真是好大的臉麵,竟讓兩位老人這般恭維你。”
來者著一身藏藍繡花雜裾裙,裙長曳地,腰間領口處反用殷紅色做點綴,好生吸晴,她大步跨走來,離近些,跟著記憶中的身影重合,柳柒柒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剛同她母親打過架,現下這黃若之女又來,莫不是找茬。
“你是何人?甘我何事?”柳柒柒裝哈哈道。
前方女郎一臉稚氣,聽得這般無恥話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要說以前柳柒柒就是欺軟怕硬的主,收拾她最是簡單,都不用費些口舌,不帶她一同玩耍,就夠氣她幾天的了,之後更是會想方設法的聯絡她們。
想到此,花瑤娥高傲抬起頭,蔑視道:“柒柒阿姊又是貴人多忘事,也對,無名小卒,阿姊向來是不放心上的,今日我就鬥膽自薦下,吾乃花瑤娥,家中排行老二,上方還有個哥哥,吾母名李若,父親是做……”
“停。”柳柒柒不由的頭大,她又不是調查戶口的,況且真當她傻,聽不出這話裡話外的恭維是將她架在火上烤。
柳柒柒先是大大方方行了個禮,那兩位婦人同樣回禮,她才正色道:“你即叫我聲阿姊,今日我就教給你什麼叫做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出言有尺,做事有餘的道理。”
她拄著桃花木快速靠近還在愣神的花瑤娥,不過片刻,小女娘與食案一同被推在地,前者是故意的,後者是未想到的。
花瑤娥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前方女郎撒潑打滾,硬說是自己推了她,不過震驚之餘更多的是什麼時候她柳柒柒也會弄詞歌賦,成才女人設了。
這方的吵鬨將正欲離去的賓客又拉回,推推搡搡,聚集過來,將兩方主人公圍成圈,柳柒柒身子搖搖欲墜扶在石板上,不多時多出了幾滴黑點,見人圍的差不多了,她才緩緩道出:“花家阿妹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
說到後麵她吊足胃口,讓眾人已猜解得差不多了。
可花瑤娥也不是吃素的主,若是不由分說就將她壓下去,她這充當和事佬的頭銜就該是彆人了,想當初,一家女郎與一家女郎吵嘴,後日掐架,可都是她去勸解,不然評柳柒柒臭名昭著的名聲,是無人會搭理她的。
“柒柒阿姊好生會顛倒黑白,當眾人眼睛都瞎了不是。”說著,便繞到身後去堵那兩名欲走的老婦人,“麻煩二位了,今日定要為我討個公道。”
兩位老婦人神情略微尷尬,本不想淌這趟混水,但見,柳家娘子哭泣的無緣由,歎氣道:“柳家娘子還是莫要說些莫須有的。”
此言一出,人群一陣寂寥忽又響徹,柳柒柒被架在至高點,仿佛隻要一口唾沫就能將她淹死,花瑤娥也露出得意之笑。
進行到此,柳柒柒終是忍不住的笑笑,末了又正色道:“花阿妹我且問你適才我們聊到未知全貌,不予置評,出言有尺,做事有餘的道理,是與不是?”
花瑤娥撇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柳柒柒借著力爬了起來,脊梁不卑不亢,“不如何,現今不就是這樣,因我做事不留餘地,胡說八道,這被我引來的人,都是未知道全部經過,聽你一麵之詞就來分說指責我,撒潑打滾。”
“可他們怎麼會知,是你一開始招惹我的,我並未對那二人不敬,隻是好生說笑,怎會被你誤會,不過是看我好欺負罷了,都說我是目中無人的頑才,卻忘記了我隻是個無人可依,無人能靠的小女娘,不囂張跋扈,怎立世活著。”
眼淚似流珠般,這次不是裝的了。
隻同平常般的話語,卻狠狠的敲碎了有些人的麵具,這其中不乏有從未了解過柳柒柒的,隻是道聽途說,便隨之一起跟著討厭。
花瑤娥麵上終是掛不住,支支吾吾道:“現,下,說的可不是這。”聲音愈說愈小,說到後麵更是沒了音。
到底是活得久了,什麼場麵沒見過,不過是兩位女孩吵架罷了。
那位老婦人淚眼婆娑,拉著柳柒柒的手,撫摸著細軟的發,安撫道:“好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
“哎,彆傷心了,下次去我哪坐坐,好生說會話。”
不多時圍著的賓客已然散去,聽著前方老婦人的勸解和盛情款待,柳柒柒一一應好,花瑤娥見討不到好處,早就一溜煙沒影,臨走時,留下個不屑的眼神。
待到兩位老婦人離去,柳柒柒在看四周,果然沒了楊溫玉的身影,摸著前方羃籬,好在吵的在凶也未將之摘下,不然可就不好玩了。
她眼波流轉,拄著桃木棍去後院去了。
這後院冷清至極,偶有些婢子經過,才不致顯得荒蕪,倒是與前方大相徑庭,柳柒柒走在這條蜿蜒的路徑,思忖著,正欲離去,身後跟著的尾巴也跟著行動,柳柒柒懶得理他,卻又不想被他跟著,突然停住腳步,身子一斜,不出所料,身後少年踉蹌向前一步,卻未摔倒。
“跟著我作甚?”
雲傑不知如何解釋,其實他想問的事有許多,比如她的腿是怎麼回事?那日與他家郎君怎雙雙濕著身回來?又剛好被他撞見,今日又死盯著那楊氏兄長……
可他怕前方小女娘在來潑盆涼水,已經被拒過一次了,這次萬不能犯傻,“腿還能好嗎?可莫要成為跛腳呆子。”
柳柒柒似是被氣笑了,回問道:“不知這與郎君有何關係?哪怕我無了四肢,你也是照樣好好的站著,並無任何不妥啊!”
過了半晌,柳柒柒突然想到好像自己和這絲還有個郎追妾,妾無情的戲碼,為了不讓這一切變得不可控,她決定先將具體事件套出,在狠心拒絕。
想到此,柳柒柒換了副神情,惆悵問道:“雲傑,我以前是個怎樣的人?”
風似乎都有些偏袒這邊,風淒淒,裙擺交響,兩個人麵對麵互訴情腸。
前方少年堅定道:“自我被郎君撿回,就常遭人欺淩,那些人看我生的體弱單薄,常常一句不如意就對我拳打腳踢,是你,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將那些人全都打跑,救下了我,我想報答你……”
”打住,你就是為了還救命之恩才喜歡我。”她覺得麵前的少年除了嘴毒以外還挺蠢,報答什麼不好,非得以身相許啊!實在不行給錢也可啊!
雲傑怕她誤會,慌張解釋道:“不是的,是你,你讓我以身相許,卻又在我登門求娶時,狠狠的以奴仆身份羞辱了我,後來我才知,是你同那花瑤娥打得約定,目的是讓她下次廟會時,一並將你帶去。”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為了融入她們,才至你走到這一步,都是為了活著,我懂這種感受。”雲傑道完,還略微羞澀的撓撓頭。
現在她更加確定了雲傑呆呆的,末了她問出了最想問的,“我這般耍了你,你居然不氣。”
雲傑答道:“也不是,生生氣了好些個月,直到今日才算是徹底不氣。”
直到此,柳柒柒才發覺今日這個桃花在不斬立決,可就真說不清楚了。
她認真著打量眼前之人,他生得本就俊俏,隻是稍帶些稚氣,倒也符合這個年齡的意氣風發。
“即是烏龍,郎君便不必放在心上。”斬桃花就得快刀斬亂麻。
雲傑聽到此,是在也掩蓋不掉失落,可卻如她所說,隻是女郎開的玩笑罷了,微微歎口氣,也不語。
這副神情出現在眼前少年郎中,活脫脫的襯托她像個渣女似的,麵對純情少年被辜負的戲碼,前方女郎決定正氣淩然的抵死不認。
“況且,我已有婚約,及笄時,便要回去了。”
說完也不管他了,忙拄著桃木棍慎慎離去,她覺得也該請些巫士給自己驅驅邪,這幾日倒的什麼黴,都讓她攤上了。
那個動輒打罵的女孩,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