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和,夜半子時。
這是個約莫兩米深的洞,兩壁黃土濕鬆,樹根盤踞交錯,沒有支撐點,憑她瘦弱女郎是無法爬出去的。
眼見身影愈拉愈長,此刻恐懼大於求生欲,柳柒柒緊貼洞壁,想要拾起掉落下的鐮,在見到這鐮生生插入她小腿肚中,終於疼痛如洪水般襲來。
這是真他娘的疼啊!
可雙眸還是狠狠的盯著上方,咬著袖子,不敢發出丁點聲音,雖然她是唯物主義,但若是人她更怕,鬼爺還能求求情,人可是一點情麵都不會留的。
她屏住呼吸,將存在感降到最低,直到見到那雙波瀾不驚的雙眸她才放下心來,隨機怒火中燒道:“大半夜不睡覺,裝什鬼神啊!”
那邊廂蕭馳打眼一瞧,輕笑道:“柳娘子不也大半夜在這垂絲海棠林裝神弄鬼嗎?”
她反駁道:“我怎裝了,莫要胡謅。”
“你這身丹紅色外袍,手持鐮刀,一步一響,似鬼魅。”似是被什麼東西打斷,他低頭用手輕拍以示安撫,柳柒柒便見從他手中爬出一細小白磷丹蛇,趴在他手中,乖得不成樣子。
柳柒柒終於知道剛剛那冰涼軟滑是什東西了,原來這外表文文弱弱的郎君竟會喜歡養這般東西,還真是挺反差的。
她也不同他犟了,這疼痛已經快讓她支撐不住了,纖弱脖頸向上仰道:“既如此,快拉我出去,我腿受傷了,行不動了。”
女郎語氣孱弱,毫無氣色,身形立與風中,似露珠,輕輕斂去,便可神不知鬼不覺。
讓他想起幼時於雨中撿起的奶貓也是這般孱弱,濕漉漉盯著你,用儘最後一絲求助感動你的善良。那幼貓賭對了,他救它於水火之中,它便也順其自然的將自己捧如救世主般,他輕笑。
摸著左臉上的疤痕,想起此行而來的目的,他要讓那些害他之人死無葬身之地,可現下,這副病弱身子,一事無成,就連求饒之信也要借這女娘之手,不經覺得好笑。
蕭馳薄唇輕起,緩緩道:“你的命與我何乾。”
蕭馳知柳柒柒此人頑劣不堪,脾性更是怪異,若按平常英雄救美的俗套劇情,她定是不吃,甚至還很可能會將他拉下坑去,隻因剛剛行為嚇到她了。
是以,隻能反其道而行。
“你……”她真的一絲力氣也擠不出了,疼痛侵占全身,不知不覺她閉上了雙眼,好似也感覺不到身處之地,隻覺全身發寒,如墜冰窖。
直達“砰。”的一聲,從天而降,將柳柒柒嚇回神來,此人不是彆人,正是蕭馳,外方充斥著狼嚎的叫聲,血液將這方惡狼吸引來。
麵麵相覷總是尷尬的,少女錯愣。
蕭馳最先反應過來,這是一群團結合作的狼,前仆後繼想磨耗眼前獵物,以飽口腹之欲,蕭馳將手肘立於櫻唇前方,倏然道:“忍一下,若是疼,儘管咬。”
而後不等前方女郎反應,率先按住受傷的小腿,力道之大,險些將骨頭捏碎,就在他動手的一刻,少女也不矯情,兩牙一咬,差點將肉撕下來,鐮已拔下,待到鬆口時,她錯愣,滿嘴鮮血,前方少年一絲不吭,似是此刻咬的不是他,而是件無關緊要的物件。
幸好傷的不深,將乾淨裡衣撕下簡單裹於傷口上。
餘溫留存,那柔軟的觸感使他恍惚,直到背後疼痛襲來。
他拿著鐮毫不猶豫超那方砍去,一下一下,高大偉岸的身影似是城牆為她圍了一圈安全區,“左邊,小心。”脫口而出是最真誠的話語。
隻見這群狼是有戰略的,以右邊為例,出兩頭狼,一頭咬於腿腳,一頭乾預鐮刀,使左邊那頭有了可乘之機,當即抓去,奈何蕭馳反應極快,忙背過身,先解決右邊這兩頭,在去砍左邊這頭,可就這麼一瞬恍惚,他還是被抓傷了。
可奈何他就如地獄來的鬼刹般,勢如破竹,無人可擋。
群狼已被累的氣喘籲籲,略有倒退之勢,那方少年左臉疤痕猙獰恐怖,竟堪堪將立於上方狼王生於驚恐之意,見在這討不到好,便退於後方,招呼著狼群慢慢撤退。
夜裡的氣溫總是冷的,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將外袍裹緊些,哈出口涼氣。
戰後的餘悸留存心中,蕭馳靠壁終於開始喘氣,不多時,撇見柳柒柒瑟瑟發抖,順手將身上外袍脫下,披於少女身上。
因少年長的高大,生的纖瘦,倘若不看那道刀疤,怡然是副貴公子的模樣,卻不知內裡藏拙,就憑這黃土之上惡狼的屍骸來說,他絕不像看起來這般無辜。
外袍寬大,生生將女孩整張臉遮住,她不由得慶幸,幸好遮住臉了,不用麵對,想措辭。
薄霧濃雲炊炊起,愈發讓她覺得濕冷,勃頸一涼,約莫著在爬動。
本就心煩,那物件還來惹她不快,隔著衣料,將它扔一邊去,本以為借著夜色,他看不出她的動作,誰料,蕭馳伸手一攔,接下空中丹蛇,收入袖中,好生安撫著。
見此,柳柒柒看看天看看地,裝做很忙的樣子,慎慎道:“你大晚上來這作甚?”
她連忙轉移話題,怕摔了他的寶貝,到時想到出去辦法不帶她,可就得不償失了,畢竟剛剛那副不管己事的模樣曆曆在目。
蕭馳聽得此話,愣了一瞬,抬頭賞月,惆悵道:“紀念故人。”
原是這般,既如此她也不好追問下去,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
可奈何他偏要說,“母親亡故,葬於這片海棠花林。”
突如其來的敞開心扉,倒使她有些措手不及,其實她也不是很想聽。
“我是個被拋棄之人,阿翁怯懦,阿母和幼弟一並逝去,就葬在這,每逢夢魘纏身時,就會來這躲回清靜。”
他不知這番話說出,能否打動這小女郎,蕭馳隻知她同他是一樣的人,一樣被拋棄,一樣踽踽獨行活在這世上,受了傷隻會獨自關門舔舐傷口,性子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