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一小女娘曬著月光,趁著夜色,拉著另一女郎之手,奔走在野間田地。
“娘子在這,在這,到了。”春文趕忙拉住還在行走的柳柒柒。
柳柒柒一看,不錯正是這,黑灰的土地,有被掩埋蓋的痕跡,不生寸草,上方插著剛掰斷不久的柳枝,是她們做的痕跡。
春文忙將柳枝拿下,正欲雙手刨地時,被眼前橫著一對粗布手套打斷,“手上凍瘡好不容易生養好,莫要在糟蹋。”春文接過帶上,還未等她上手,便見自家娘子手中拿著不知名的鐵器,在扒這土地,三兩下這土地便被輕鬆掘開。
這具鐵器比平常農具更加精巧,形狀成稍圓的三角形,安在木棍上,看著和平常鋤頭沒甚區彆,拿在手中,才知有多輕便,若是使它乾活,定不會太累。
將鋤頭擱置一邊,柳柒柒雙手扒拉塵土,將橢圓泥塊拿出,泥塊熱燙,略有些燒手,惹得小娘子邊拿邊吹手。
“砰,砰,砰。”柳柒柒站起將那泥塊摔至地上,泥塊裂開,香氣四溢,見摔的差不多時,她將餘留泥土抖掉,揭開荷葉,肉香飄散,惹得春文口水直流。
柳柒柒將雞肉撕開,先把雞腿遞給春文,讓之先吃著,而後拿出燒的焦焦的燒餅,這番燒餅也被改良過,平常燒餅皮厚的似鐵塊般,難以咬動,就算是剛出爐的也隻沾個燙嘴的名頭,反正就倆字難吃,真不知道,若是家中有老人也不知能不能咬動。
而她改良過後的燒餅隻用了少許麵,就做出薄脆香的口感,也沒什技巧,隻是在烤前抹了些熬的豚油罷了,不過平常百姓家是舍不得吃這些的,可她不一樣,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了,隻貪圖當下歡愉,後果當然考慮,在可控範圍內,就不算逾矩。
薄皮燒餅裹著雞肉絲,在加上采買來的豆鼓醬,一口下去彆提有多滿足了,“春文,快拿出來,我讓你采買的甜曲釀呢!”
“娘子在這,沒熱,慢些喝。”
春文一句句叮囑,她是一句話沒聽,先是豪氣乾了一碗,仰天大喊道:“爽!”便躺下平視星空,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人感歎,人生還是要享受才對,不然像她上輩子,費勁考學,最後被一車給ko了,才得不償失呢!
正感歎未來生活時,春文躺下又做起,思索道:“娘子,這月柴薪銀餘剩不多了,熬雞還餘兩隻,其中一隻還是個不足十天的雛雞,臘兔倒是挺多,前不久又生一窩,約二十隻。”
柳柒柒又給自己卷了雞肉餅,無所謂道:“瓊華夫人離我們不過幾裡地,到時沒吃食了,去問她去。”
反正她吞了便宜老爹不少銀兩,正好趁現在要回。
哪知春文聞言又歎氣又搖頭,思忖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來,“娘子你忘了,前年瓊華隻給吃食不給柴薪銀,你也是這般同奴講的,可是夫人卻將你送至衙門,汙蔑你辱罵她,將你關進去吃吃苦頭,奴尤記得,當時奴在外快急死了,而娘子卻大鬨衙門,將犯人吃食全部搶光吃完,又智取仵作鑰匙,莫了打了一頓縣令,逃回家中,又裝瘋魔,縣令見此也不敢將你怎樣,就放過了,可怎想,瓊華笑嘻嘻送來吃食還給銀子,驚悚及了,娘子吃了那些食物,可是燒了好些天呢!奄奄一息至今才好些。”
聽到這,饒是在不明白的人,此刻也該明白些,這原身惹下滔天大禍,怎可這麼容易便平息,定是瓊華賠了不少銀子此事才息事寧人,就將這銀子的恨算到了原身上,下藥搞垮原主身子,才讓柳柒柒如今身弱。
莫了,春文又笑道:“奴真是糊塗了,提這些傷心事乾甚?不說這些了,娘子你看這是何物?”
春文手中赫然躺著紅繩編成的項圈,以平安銀鎖為墜,古樸又真摯,“給我的?好漂亮。”
“娘子忘了,今日可是娘子生辰,以往吃不飽,奴就為娘子編草繩,可今時今日與以往不同了,奴家娘子很棒,吃食穿衣都能討來,所以奴用了一點開支給娘子買了個平安鎖,盼望著娘子以後之路順遂平安。”
與柳柒柒一般年紀大,卻又事事想著她,為她考慮,不知何時,小女娘已然雙眼通紅,眼淚似珍珠大塊大塊的掉,那個小小女孩早已病於鄉野,無人問津。
她拂了拂淚,嬉笑道:“春文快給我帶上。”
平安鎖接觸肌膚那一刹那,少女不知在想些什麼,喃喃道:“柳柒柒生辰快樂。”
……
臨近日晨,起了層薄霧,柳柒柒一夜未眠,站立門前,外邊絲竹之聲交響,早已吵得各處人家早起,隔著霧氣,這邊廂,張燈結彩,與一黑袍巫士,四名高大披著神皮的人,立於巫士旁,顯得神秘又詭異。
問了東邊阿叔才知,原是這方大戶王家有一幼子害病三日還未好,便花重金請神來看,聽到這,柳柒柒才回覺神,不由得暗暗吐槽,這邊人是真信奉鬼神,哪怕深有絕技的南邊老嫗,也是會在得知自己兒媳懷不上孩,去求子,求子不靈,便去算命,得知不該拜神,要去拜那殺人惡鬼。
她見東邊阿叔跟在那巫士身後,走一步跪一步,祈求欲望,丟去一枚銅錢,除那五人外,還有一挎著籃筐的孩童,跟在身後拾著錢財,吃食,衣帛。
不得不感歎,這錢也太好賺了,等她老時,也要去乾這坑蒙拐騙的活計。
食過早膳,秉著調查市場的決心,她又走去集市,今日天氣炎熱,這才戌時,一路走來,身上就起一層薄汗。
今日這川字街市格外熱鬨,家家戶戶都好似在為什麼準備一般,就比如這鐵匠鋪丟棄狂野冷酷的風格,轉而換為紅翠係,路人走至都要多看一眼,惹得裡麵打鐵的漢子連連羞紅了臉,再比如首飾鋪子的老板滿麵春光,像是得知日後業績,笑盈盈應著浮翠流丹的前方夫人。
她又照例買了糖葫蘆,這次吸取上次教訓,小心翼翼觀察路人,直到糖葫蘆的甜在味蕾裡炸開,她才放心些。
“阿伯,最近鋪子怎都變了風格?花花綠綠的。”
那老伯哈哈笑了兩聲,慈祥道:“娘子外鄉人吧!這是十裡村獨有的習俗,三年一廟會,為祭祀祖祖輩輩辛苦勞作的基業,我們十裡鄉親會帶上麵具同時拜祖,不分彼此,廟會可是會徹日徹夜的亮上三天之久來,還有花燈遊會,到時熱鬨,帥氣郎君也許多呢!娘子記得也去看。”
“說不定啊!姻緣就來了。”老伯打趣道。
柳柒柒聞言,禮貌道:“就承你吉言。”
見老伯笑吟吟,正是勁頭,趕忙追問:“對了,阿伯晚間起夜時,點燈嗎?”話問突然,那老伯未反應過來,實誠道:“哎!不滿你說,夜間用燈太過奢侈,咱這尋常老百姓哪用的起,大多數都是抹黑起。”
聽得此言,柳柒柒得到想要的答案,連忙道謝,像球一樣溜的極快。
如此反複,問了些許多的人,肚子都吃撐了,也算是得到答案,尋常老百姓定是點不起油燈的,油過貴,付不起,稍微有些錢的才會用燈,花燈更是諸侯貴族才會用,不過十裡廟會是官府舉行,也有遊花燈會,可與之一觀,想到這,她打定主意,到時一定要研究研究那方花燈是怎樣的,在做改良,要讓尋常百姓用起。
篤定主意,采風也已完畢,正要離去,行走在中間過道時,但見四周行人放下手中活計低頭竊語,盯著自己,不知在說些什麼?也不是她多想,她總覺得她一出現就是修羅場顯麵。
街上一大半都聚來,其中不乏跟風看熱鬨的,柳柒柒見自己這般受歡迎,不由得暗自歎口氣,一時間不知所措,這場麵簡直比明星下飛機,被粉絲攔截還要嚇人,前者是受歡迎,而她好似被看犯人般,那眼神裡淬了毒。
見來者不善,她想趕忙離去,卻不成想,那方有一身穿著雜裾花色裙,梳著螺髻,插著木釵,麵色紅潤,扭著腰肢向她走來,嘴裡不停譏笑她:“喲!什麼風把落魄千金吹來了,光臨寒舍,當心誤了你的眼,這罪責草民可擔不起。”
柳柒柒不想惹事,便識趣的閉嘴不言,隻顧走自己的路,不曾搭理這些人,可無奈彆人不太想放過她。
那婦人“呸。”朝柳柒柒這方吐了口唾沫,令她身形一頓,也沒在管,卻不曾想腳下打滑,當即摔了個後仰差,她這小身板,還好這些天養胖了些,有個緩衝,不然這一摔,骨折肯定是沒跑的。
不過腿還是被碎石劃破,但見這硬石大小不一,石子被磨得圓滑,整齊的圍成一個圈,若說是它原本就在這,柳柒柒定是不信的,絕對是人為,這群大嬸真是閒得不行。
她一屁股坐下那一刹那,看戲之人皆掩袖笑不停,有些豪放的,朗聲大笑,柳柒柒不理,去看那拿著籮筐的身著淡紅紫色雜裾垂髾服,梳著垂髻,體量苗條,她與那嘲諷婦人相互對視,笑了出來。
彆人不知,柳柒柒可知,她倆對視一番,互露讚賞,感情你倆是商量好的,簡直欺人太甚。
不過今日你們也算是踢到鐵板了,她雙手扶地不起,朝兩位婦人輕佻眉梢,僅一瞬譏諷的表情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少女眼眸含淚,無聲哭泣,隨著輕咬下唇,強忍不適,倔強不肯掉淚,此情此景,怎看都是前方婦人之錯。
柳柒柒見往這聚的人愈來愈多,她才放開被咬至發白的下唇,開口道:“我不知今日哪來得罪阿嬸了,要這般對我。”
雙目已然哭紅,配上消瘦的身形,那叫一個弱柳扶風。
雜裾花色服的阿嬸率先反諷道:“你倒說起我的不是了,為民除害,有何不妥。”
“哼。”她輕嘲,“我自幼阿母就對我說‘我有一個了不起的阿翁,我自是不平凡的,自是旁人不同的,’可如今我的下場阿嬸也見了,我就是想活下去,有尊嚴的活下去,堂堂正正的活下去,為何到現在還不放過我?”
女娘哭的肩膀微顫,如雨蝶被打濕翅膀,撲閃撲閃。
一時間看熱鬨的人通通聚齊,圍成圓圈,將三個主人公圍起,這時賣糖葫蘆的老伯看不下去了,起身站出道:“老身隻說句公道話,這位娘子也買過老身的糖葫蘆,相處下來,也不似傳言所說囂張跋扈,一言不合就開罵、開打。”
其實相處下來,他倒覺得此女郎溫柔乖順,不與大戶人家的子女去比,就是比平常女郎還要乖上三分,糖葫蘆被撞到,竟能如此大度,不在乎的走了,若是平常娘子怎的也得罵上此人三天三夜。
此時若是柳柒柒能聽到老伯的內心,她必會為自己的演技稱好,當時不過是急著找那小兒,以至於麵無表情,不似生氣,倒也不能怪她,長了副乖順外貌,生起氣來都未有威嚴。
“你們兩位婦人何苦為難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郎呢!”那老伯歎道。
眼見輿論向柳柒柒那邊倒戈,這邊廂雜裾花色服婦人臉上有些把持不住了,好在她旁的男子率先反應過來,忙打圓場,擺擺手讓大家散開,“不過是娘子家開的玩笑吧!竟惹得柳家娘子有些不快,深感愧疚,明日必親自登門道歉。”
趕緊差幺女兒去扶柳家娘子,柳柒柒輕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事情都已經找了,哪能讓你說圓回來就圓回來,當即往前一樸,攥住婦人欲走的裙角,嚎啕大哭起來,殺的一眾人措手不及,那男人表情像是再說:你又是唱哪出。
這是一個及注重禮儀的時代,眼見剛剛散去的又返回來,雖說有些人不喜歡柳柒柒,可也不能任由著彆人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娘,而且還是個無人在乎的女娘,不由得勾起有些娘子童年的傷心事——早幾年連飯都吃不起,更何況能有幾時與父母相處時光,有時被父母管教都是種幸福。
“你都是當娘的人了,怎這般。”
“你為難柳家娘子,有沒有想過你家孩兒有天被彆人相待。”
指責聲不斷響起,此起彼伏,這邊廂柳柒柒就是不起,無奈那方名叫花瑤娥的幺兒對著那婦人耳鬢道話,遞個眼色過去,又忙裝作寬慰柳柒柒,低頭輕聲道:“柒柒阿姊快彆跪了,地上涼,廟會我帶你去就是了,不是不和你玩,實在是最近家裡事多需要我幫忙。”
女孩眼咕嚕轉著,嘴裡像是摸了蜜哄著。
恰好隨著她蹲下動作,一石子被她踢滾,柳柒柒噔時醍醐灌頂,想到一物,便是好玩又好用的滾燈,上可材料簡單方便實用,下可供幼兒玩耍,當真是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她也不趴著了,默默起身回去,一言不發,這番作為顯得女孩似受了天大委屈。
可沒人知道她內心喜悅,她都快要高興跳起來了。
眼見少女離去背影,那方蕭馳買完藥,從戲開場到戲結尾,他就這樣緊緊盯著,不曾錯過一絲細節,而後,搖頭輕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