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答謝(1 / 1)

不思量自難忘 緣修君君 4902 字 11個月前

進了這裡屋,苦藥飄散沁入心脾,他家郎君已醒,此刻正側躺胡床,眼神淡漠疏離,臉色蒼白無力,似是天上的嫡仙一般。

雲傑見大夫將各色不一的瓶罐裝進醫箱,眉頭緊皺,又接連歎氣,不由的心急起來,慌慌道:“大夫,仆家郎君可是得了不治之症?”語氣焦急,透出他都未察覺的擔憂。

那方大夫順手捋了捋下巴的須,又歎一聲,轉而笑嫣,“我不怕告訴你,你家郎君這是身子骨裡的弱症,必是將小不愛惜,才會如同今日這般時不時起燒,時不時昏迷。”

一口氣說完,大夫飲下旁邊的茶水,還不等雲傑欲開口詢問,他立馬將解決辦法道出:“要想將身子養好那也不是沒有法子,現下他的身子骨不至於五臟六腑都損,上回開的方子我在加大些量,不過每日須少飲一次,先慢慢調理,在到日後看吧!”

聽得此言,雲傑才如釋重負,想起上次煎藥時,將夫人給的丹紅色瓷瓶裡麵的藥粉放的是多了些,好在郎君並未出事,不然這就成了他的過錯。

待到雲傑將大夫送回後,進屋想去拿藥壺去煎藥時,便見郎君早已做起,依靠在胡板上,透著帳幔隱隱約約看不清,他睨視手中丹紅瓷瓶,頭也不回的問道:“雲傑,你跟了我多久。”

話是在問,語調卻淡平如水,悠悠看不清有多深,事已敗露,雲傑自知已無可辯,屈膝跪下,拱手作揖,如實回答道:“仆是郎君從亂葬崗拾來的,已過三年之載。”

“原來已過三年了。”蕭馳眼睫低垂自笑,“何時與我那叔母勾搭上的。”

“郎君,拾來第二日,夫人找到我。”頓了頓,他還是問出心中疑惑:“為何不是蕭公?”

蕭馳輕扯嘴角自嘲道:“我那叔父可想不到鄉下還有我這個板中刺。”

雲傑雙拳攥緊,即以做了,就不怕會有今天,隻是愧對郎君對他的恩情,怕是此生都難以還。

他連磕三聲響頭,腰杆彎到塵埃,未起,不為自己辯解,隻是將原因道出來。

“仆自小也是吃不少食,寒不缺衣長大的,自十歲時家中出變故,仆淪落至此,被誣陷偷盜,亂棍敲打,丟棄亂葬崗,是郎君將仆撿回,仆無以回報,可仆自幼有一姊妹,被賣至牌坊,仆不能不顧還在世的親人,是以,趙夫人每半年給仆一瓶藥,她說這不傷身,隻是會讓脾虛些,仆不知,竟會害郎君如此。”講至最後,雲傑已是痛哭流涕,他也不想做背信棄義之人,可無奈和。

蕭馳攤開掌心,輕笑道:“你無親人卻似有親人,我有親人卻人問津。”

“也罷!適才大夫不是說我這是身弱之症?你且嘗嘗這藥?”

雲傑照做,毫不猶豫將一瓶藥粉倒入口中,嗆了好半晌,他才反映過來,這哪是藥啊!這是麥粉,趙夫人根本不可能會有如此捉弄之心,那便是郎君早就發覺他的動作,繼而將計就計換成了麥粉。

——他尤記得第一次下在郎君所喝的茶水裡,那時郎君還未接納他,隻讓他去尋出路,天氣炎熱,郎君剛乾完田間的活計,口乾舌燥,他將茶水抵去,手抖的尤很,郎君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讓他險些以為露餡,可郎君一口飲下,又讓他覺得多慮,事後他留了下來,想到這,雲傑背後沁出一層薄汗。

“我從未信過你,又談何害與不害?”他輕聲道,似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話聽不出任何情緒。

相處三年之久,雲傑直到現在還是看不透自家郎君秉性。

他家郎君怎看都是溫潤如玉,待人極為和善的君子,哪怕被人潑黑狗血散謬言扔至鄉野,他也依舊堅韌不拔,似是梅傲立般。

可為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般寧靜,內裡波濤洶湧。

外麵竹聲交響聲起,細聽還有孩童笑聲,婦人拌嘴吵鬨,蕭馳聞聲道:“我與你做個交易,這些就當從未發生過,還有三月,難得撞上十裡廟會,彼時人多熱鬨,必將此物交與舅母。”

蕭馳轉身將身後檀木漆雕花盒子拿出,打開盒蓋,裡方擺放著一對上好的金鑲綠鬆石耳環,整體以金做底,成蝴蝶狀,綠鬆石鑲嵌蝶翅,襯得栩栩如生,似是要展翅飛翔。

微風蕭瑟,竹葉大片簌簌飄散,新蓋枯黃,枯蓋逢春,茅屋頂上春秋景色交替。

“請問有人在嗎?”門外聲起,一聽便知是個女郎之聲。

雲傑還想在說些,卻堪被這聲打斷,隻得收下盒子,連連稱諾,而後前去門外迎客。

此刻的柳柒柒已越過大門走進內裡,堂屋門緊閉,不好直接破門而入,隻得在此等待。

木門打開的一瞬,藥苦的味道襲來,讓柳柒柒連連向後退去,這藥味也太衝了,估計比她那還要苦上三分,想到這,柳柒柒嘴裡略微發苦,忙攤開手中用布包裹的兩個蜜餞,放入嘴裡,甜滋的味道使人心安,才不至於在想起那苦藥。

又看提溜在左手的熬雞,熬雞翅膀被細心的春文巧妙的打成活結,即方便女娘提留,又不會使之逃走。

她對自己暗暗打氣,發財第一步,低頭示好,拿到有用的東西。

柳柒柒與雲傑四目相對,他見來之此人,憤憤道:“你來作甚?”

柳柒柒舉起手中熬雞示意,此刻她以換下那身臟雜裾裙,還被春文說了好些,問了許多,大抵都是:是不是又有哪個不長眼的王八羔子敢欺負她家娘子了,雲雲。還好都被她給搪塞過去了,不然還不知道嘮叨到什麼時候呢!

少女出門些急,臉頰下方還有剛剛蹭到的泥點未擦,頭絲散亂,手舉熬雞,顯的有幾分嬌憨,雲傑不由的有幾分心軟,“是來感謝的?東西放下就好,人可以走了。”

柳柒柒登時皺起了眉頭,氣呼呼道:“東西又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家郎君的,快讓開!”

說罷便想將佇立在地栿上的雲傑推開,雲傑險些被她推到,真是士彆三日見,當另眼相待,這小女娘的力氣何時增的這般大,莫不是吃了一頭牛,力氣如此突飛猛進。

雲傑不知那根筋扭起來了,陰陽怪氣道:“你好沒良心,你害病那日,可是我忙先忙後。”

“哦。”

“你快讓我進去。”

不管柳柒柒如何訴說,雲傑就是攔在前像一堵厚厚的牆不讓過,似是故意攔著眼前沒良心的小女娘。

似是想到什麼,雲傑忽道:“你以前可從來是瞧不起我們這等人家,更不會報恩,莫不是害病,燒出顆心。”

沒等柳柒柒辯解,裡麵便傳來:“雲傑彆給自己尋不快了,請柳小娘子進來。”

屋裡郎君發話,雲傑這才不情不願挪出個邊邊,柳柒柒機靈的擠進去,蕭馳抬眼緊盯她,到顯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看向屋內陳設,除了食案、書案外,就是堆積在一塊的竹木簡,清冷極了,這般看下來也就比她的茅竹屋稍稍富了那麼一點。

將熬雞卸下,忙向前方郎君躬身行禮,不說彆的,這個禮還是她偷看春文向隔壁家的女郎學來的,現下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多有叨擾,還望見諒,那日多謝郎君出手相救,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見這小娘子行的還是告彆之禮,也不標準,蕭馳微微一笑,相比以前的性子還是好些的,收了些許乖張,想來應是長大了心境也不同了——按以往柳柒柒的性子是陰晴不變,時不時一句話就惹的跳腳。

“娘子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

此刻蕭馳早就從胡床起來,穿戴整齊做到食案上,將茶水端給柳柒柒,在將米壹端出招待客人,柳柒柒淺嘗了一塊,箬葉剝開,露出粉白的糯米粉糕,小口咬住邊邊,清甜的味道在味蕾炸開,甜度剛好,瞬間杏乾在柳柒柒心裡跌落榜二,是以,她吃了一塊又一塊,還剩最後一塊時,才發覺對麵二人目不斜視的盯著她和最後一塊米壹,登時小臉一紅,說什麼也不吃了。

清咳一聲,為了不顯太過尷尬,咧嘴笑道:“你們也吃,也吃,哈哈。”

雲傑撲哧一笑,蕭馳也忍不住跟笑,他們似是從未見過這女孩如此嬌憨的一麵。

柳柒柒眼見事情快要止不住了,趕忙道:“其實今日來見郎君還是有一事相求的。”

“哦!請說。”

說到這,她將食筷放下,雙手作揖,正色道:“過去種種,皆是女郎頑皮,還請郎君莫要與我計較,今日前來,唯有一事相求,可否借我竹簡筆墨一用?”

此話一出,主仆二人皆是震驚,不良少女要從良了,昔日聽過借彈棋、藏石、射木,還未聽過前門的惹禍精要借竹簡筆墨,真是活久了,什麼都能見到。

蕭馳震驚之餘,很快平緩道:“你為何會找我?”

眼前少女眉眼間透出狡黠,眼神機靈道:“這個嘛!當然是郎君為人大度,不拘小節,這鄉裡沒有那個君子能比得上郎君,郎君腹裡能撐船呢!”

柳柒柒一頓猛誇,其實她心裡可不這麼想,總不能說你是個老好人,我肯定欺負過你,但你還能不計前嫌救我,想來你肯定是個頂好的人,借個竹簡筆墨平常人家也不一定會借,多貴呀!可你肯定會借,誰讓你打碎了牙往肚裡咽。

若是欺負過她的人就算倒在自己麵前奄奄一息,她也能看都不帶看一眼的。

篤定了眼前的郎君定會幫自己,柳柒柒道完,順手將食案上的茶水灌肚。

“不借。”

“噗!”

萬萬沒想到對方返將她一軍,慌然道:“為何?”

“你說我大度,可我卻是個小人。”

“哪裡小人了,郎君莫要玩笑,你又沒做那小人行為,談何是小人?”

聽到這蕭馳輕聲笑道:“剛剛拒你之行,還算不上小人?”

這這這,這讓她沒法說,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再者你要這竹簡筆墨有何用?”蕭馳問道。

雲傑看著短短幾日不見的小女娘,竟變化如此之大,平時說話挑刺的他,此刻竟會問出:“是為誰改變嗎?”這樣的傻問題,見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將嘴緊閉,低頭悶聲。

“當然不是。”柳柒柒連忙否決。

她解釋道: “我隻會為了自己改變。”

少女義正嚴辭,臉頰在陽光下透出一抹薄紅,絨毛清晰可見,淺褐色的雙眸似是會說話,水露露,霧蒙蒙。

雲傑沉悶著頭,可眼神卻一刻也不曾離去,他就靜靜看著她,嘴角不知何時揚起,他坐在少女後方,隔著影悉察覺太陽何時落去,又何時升起。

而蕭馳坐在最右側,最陰影處,愈發襯得他蒼白,病弱寒蟬,如枯木般。

蕭馳見著一幕,淡如水,內心狂呼嘯,淡淡道:“柳家娘子可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啊!”

“?”

雲傑聞言,忙把頭低得更低了,麵色緋紅,卻又透愁容。

饒是她在不懂,見這般明顯的反應,也知道了,好小子,原來還有這典故,怪不得每次見你總要找事。

她忙轉移話題道:“我想試做花燈,拿去賣,得些錢財補貼家用。”

聽到如此,蕭馳了然。

“可借,不過。”他頓了頓,“做生意不是小孩過家家般,其中之道,你且慢慢悟吧!”

“真的?你借我了,哎呦!真是太感謝了。”

後麵說的她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都打算好了,這做花燈分為四步,第一步就是畫出圖紙,第二步材料,第三部就是手藝活了,第四步也是最關鍵的就是調查市場。

第一步已然完成,二三步最好完成還不太急,應去探探這第四步。

她不由得想要是走個狗屎運,突然爆火,說不定後半輩子就能直接養老了,到時大好河山,策馬奔騰。

蕭馳此刻隻盯著眼前之人,她笑嫣如花,愈來愈近,少女蹦蹦跳跳,沉浸在內心的喜悅,衣袖隨著動作飄起,在彆人看不見的角度,他輕輕觸碰,似是被電般,慌忙收手,那是炙熱的溫度,燙到枯木,盞盞螢火燒開塵封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