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剛走出十步，就見往生化為一道流光追來，懸停在她麵前，石窟上空隻剩下封魊印一動不動。
“這.......”掌門和林家主對視一眼，神色越發難辨，“既然如此，清寧，往生便交給你保管，務必要小心謹慎。”
“是，師父。”清寧懷著沉重的心情將往生收好，和方圓等人離開石窟。
留在原地的幾位長老默默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確定人都走遠了才敢開口。
李長老喃喃：“難道那個傳聞竟是真的？清寧就是我們一直等待的那個天命所歸之人？”
沈長老苦笑著搖搖頭，“師妹，你這是謊話聽多了把自己也騙過去了，咱們什麼時候等待過天命之人？”
李長老皺眉：“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怎麼解釋？也說不定......一開始羲和仙尊的那個預言就是真話，隻是幾千年來天命之人都沒有出現，後人才誤以為預言隻是安撫人心的謊言。”
“這些年來雖然那個集齊所有神器的天命之人沒有出現，但是也有三件神器先後顯聖，事情在向好的一麵發展，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因為沒有進展而‘誤以為是謊言’。”
沈長老說，“師妹，咱們又何必自欺欺人，當年羲和仙尊羽化之時留下的喻令，‘預言之事無從追溯，拿來安撫無知之人尚可，雲華後人絕不可依賴此等虛無縹緲之事，仍須儘心竭力尋找變數生機’，這話......幾乎是在明示了。”
“可是之前咱們還研究過，宗門秘典記載的有些事件在細微之處都有出入，難以自圓其說，很可能被前輩們人為更改過。”李長老說，“真真假假，是是非非，誰知道呢？”
掌門無奈歎氣，“此事當真是越來越撲朔迷離了啊。”
林懷瑾說：“不論預言是真是假，神器有了下落終究是件好事，也許，羲和仙尊安撫人心的說法剛好歪打正著，猜中了天機？”
掌門看林懷瑾此時唇角含笑神色輕鬆，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你相信清寧就是那個集齊神器、終結斫龍陣千年困境的天命之人？”
“這個小姑娘身份不明，先是和封魊印一起出現，出門一趟就遇上往生如意現世認她為主，如今更是直接牽引出其他神器的下落，明擺著來曆非同凡響。”
林懷瑾伸手將封魊印撈回來，朝著玄清掌門偏了偏頭，姿態瀟灑，好像隻是在談論今天天氣如何，而不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斫龍陣裡的陰晦之氣曆經兩千年累積，已經到了爆發的最後關頭，人界還有沒有未來就看這一次了，既然老話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何不讓她走一遭試試看。”
“不行。”周長老斬釘截鐵道，“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交給小輩弟子，如今地圖已經有了，我們親自走一趟便是。”
“周長老，事情哪有這麼簡單。”林懷瑾無奈反駁，“這是上古神器，又不是田間地頭的蘿卜白菜，若非是有緣人，站在神器麵前估計也發現不了。就說那封魊印，咱們從泰山旁邊來來往往這麼多年，可曾察覺過一絲屬於神器的氣息？”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我們找不到，總之，不能讓弟子們去做這麼危險的事。”周長老堅決不讓步。
“好了好了，讓清寧她們作為主力去走一趟，咱們跟著暗中保護就是了，如此簡單的事情，還值得你們爭執一番？”掌門笑嗬嗬說著，眼睛看著周長老，手上安撫地拍一拍林懷瑾的肩膀。
“掌門師兄說的是。”周長老接觸到掌門不讚同的目光，低眉斂目，又恢複了一副冷淡樣子，“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修煉了，待定下日子，清寧她們前去尋找神器就由我一路保護。”
“你跟著也好，至於需不需要其他的人選咱們之後可以再商議，今日也該散了，我還和蓬萊掌門有事商討。”說著，玄清掌門示意林懷瑾先行，兩人一起返回含元殿。
李長老招呼一聲，徑直去了戒律堂。
周長老一言不發，身形起落間往劍閣飄去。
沈長老想了想，歎一口氣朝著周長老飛去，在劍閣門口才追上她，“師姐且留步。”
周頤頭也不回恍若未聞，但停下了腳步。
沈長老快步走近，“師姐，你究竟對林家主有什麼意見？”
周長老身形佁然不動，隻微微偏了偏眼珠看著他，一言不發。
“掌門師兄說得對，你覺得讓清寧那幾個孩子去找神器太過危險，咱們老家夥暗中跟著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你不可能會想不到，卻還是一直在反駁林家主，你這是故意的。”
沈長老繼續說，“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是這樣，凡是林家主的意見你幾乎都要站出來反駁，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周頤仍舊不回答，隻將眼珠轉了回來看向麵前高懸的劍閣牌匾，深深呼吸一次。
“你一向最為愛護晚輩，林家主是因為坐在北域林氏家主之位上，才和咱們平輩相稱，仔細算下來，咱們和他爺爺才是一輩人，他可也是晚輩，你看掌門師兄，私下裡還是一口一個懷瑾的叫著，林家主也一向敬重我們，你到底為什麼要和他過不去？一次兩次人家不在乎，這都多少次了，天長日久的影響了咱們雲華宗和北域林氏的關係可怎麼好？”
不知是沈長老這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打動了她，還是言語間涉及到兩家的關係，周長老終於開了金口，“我也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沈長老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不知道，我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一聽他說話就想反駁他，總覺得不能聽他的。”
“這......這又是為何？”沈長老不敢相信地看著周頤，“林家主的話也不無道理啊，就因為你這點無厘頭的感覺，你就屢次與他為難，師姐，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僅憑自己心情做事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也隻有這一件事做得出格了些，解釋不通，讓你說得我好像僅憑自己的心情為非作歹一樣。”周頤皺眉道。
“不是不是，師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沈長老察覺到不好，一邊後退一邊連連擺手，話還沒說完就被周頤打斷了，“行了，彆廢話了，囉嗦，咱們好久沒練練手了，來！”
話音未落，周頤反手抽劍向沈濟民下劈，沈濟民急忙拔劍格擋，兩人互相喂招，你來我往間從劍門門前空地想著背後懸崖之上躍去。
如果清寧在此，可能會感歎一句長老們各個在人前端莊持重，私下相處起來其實和她們這些年輕人沒什麼兩樣。
不過清寧並沒有見識到這個場麵的機會，她此刻正在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給方圓等人。
她們一行人走在飛閣廊橋上，向弟子們居住的浮玉峰而去，一路上還在討論著剛剛突然出現的地圖，蕭澤禹叫喚著他們這下肯定沒有消停日子過了，過不了幾天就得天南海北到處奔波收集神器。
方圓笑他想太多，事關神器，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輪得到他們過問，明明是蕭澤禹閒不住想出門尋個新鮮，還給自己找個借口。
清寧發現林言一路上都是默默走在一邊，不和眾人搭話，還以為是自己在南境那一番話讓他心中有了芥蒂，“林師兄，你怎麼一直不說話，在想什麼？”
林言回神道：“沒，沒想什麼。”
“什麼沒想什麼，林兄，你明明從離開石窟之後就一直在思考。”蕭澤禹大大咧咧戳穿。
林言見幾人都凝神看著他，心思回轉間也就不再隱瞞，“我隻是覺得奇怪，為什麼玄清掌門沒有將封魊印送進斫龍陣成為一方鎮台，而是一直保存在雲華宗。”
“是啊，為什麼？”蕭澤禹問。
林言怔愣了一下，意識到蕭澤禹是在反問他，才反應過來，“蕭師弟，我隻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我也沒想出來為什麼。”
“這樣啊......”蕭澤禹說，“不知道為什麼就不知道唄，掌門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如果需要我們知道他就會告訴我們的。”
林言失笑，“蕭師弟說得對，是我想太多了。”
方圓笑著說：“林師弟，我看你這是被十六年前小師妹遇襲的事情嚇到了，至今還沒走出陰影，習慣性多思多慮，唯恐出什麼紕漏。”
林言的目光飄向清寧，壓製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
方圓調笑完，接著說：“我猜掌門這麼做應該和斫龍陣的布置有關，斫龍陣可是封鎖空間的大禁術，要在維持陣法效果不受乾擾的情況打開陣眼，把封魊印送進去再關上，可不像拉開抽屜放個東西再把抽屜推進去那樣簡單，想想都知道，天時地利人和，三樣條件缺一不可，也許掌門就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清寧立刻接口道：“大師姐說的對......”後麵的話她卻猶豫著吞進了肚子裡。
何止是不簡單，是需要人命鋪路！
外行人聽了可能覺得隻是往陣法中加一件神器而已，有什麼難度，可是清寧知道不是這樣的。
斫龍陣封鎖的空間是一個完整的整體，陣法成形之後，要想送進去新的鎮台，相當於在陣眼處強行撕開一條口子，還不能打破陣法的平衡，難度甚至超過從零開始布陣。
要想做到這一步，隻有用修為高深的人命來填————
撕開陣眼的人需要施展陽魂法，割破七脈，讓身體內的陽氣外泄感染魂魄，陰屬性的魂魄逆轉為陽魂，陰陽逆轉間才能爆發出遠遠超出自身修為的力量，按照斫龍陣積累至今的力量層次，如果想與之達到同頻，掌門、幾位長老還有林家主估計都得死在陣眼上，說不定還得搭上幾個其他宗門的援手。
到了岔路口，幾人四散開回自己的院子。
清寧一路上還在思索著斫龍陣。
之前陸續送過三件神器進入，這意味已經有三批先輩大能因此犧牲。但凡斫龍陣不是已經動搖到無可挽回的程度，那些前輩斷然不會采用這麼慘烈的辦法。
如今餘下的神器也都有了著落，再等一等，等神器都收集齊了，也許真的能一舉蕩清乾坤，解決這個千年大患，到了那一天......就算真的還是逃不開要施展陽魂法，也能把犧牲的人數壓到最少......又或者，還會有其他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