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是三十四年前的驚蟄，我碰巧路過泰山，忽然感覺整座山體都在震動，雲海瞬間散儘，紅霞漫天，山巔隱隱有金光閃爍。我一時驚詫，前去查看，就看見山體石塊崩塌，一枚黃玉璽印嵌在石壁中露出一角，更為奇異的是，在金光的保護範圍內，地上還睡著一個嬰兒。”
“也許是察覺到有人靠近，那嬰兒突然放聲大哭，我顧不上許多，走近前將嬰兒抱起哄著，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才發覺那金光已經消失了，璽印變得暗淡，就像是一枚常年深埋地底的普通古玩。”
“我本想將璽印和嬰兒一起帶回雲華宗，未料路上收到林家主的緊急傳訊，說斫龍陣有異，一股極盛的陰晦之氣竟然在從內部衝陣，我隻好半途改道前去支援，沒想到剛一接近，乾坤囊裡的黃玉璽印自行飛出大放異彩，太極圖，盤古幡，誅仙劍同時共鳴，震顫不已，皋陽之地陽氣大盛，陰晦之氣瞬間收縮退散，我這時才明白過來，這黃玉璽印便是神器封魊印。”
“陰晦之氣退散後，斫龍陣平靜下來，我帶著封魊印和嬰兒返回宗門，封魊印被供奉於後山石窟，而那個嬰兒，就是你——清寧。”
“一開始，我也認為你來曆非凡，可我翻遍了藏書閣的典籍，都沒能找到和你情況一致的先例，同時，又發現你的肉身魂魄都和普通嬰兒一模一樣，要吃要睡，會哭會鬨，沒有絲毫不同，便隻能把你當做普通的孩子養著。”
“即使是後來長大了些，你寡言少語反應遲緩，再之後突然開竅天賦異稟，這些異常也都是有可能在人族身上出現的，並不是讓人難以接受，我也就一直將你當做普通人，想著沒有必要對你的來曆追根究底，徒增煩擾，沒想到，竟然有了今日的變故......”掌門撚須沉吟道。
一直以來，清寧自己也沒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什麼不同，上一世尚且是妖身，還可化形，這一世完完全全就是人類的身體，所以她才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一些不能理解的原因意外投胎轉世了，可是現在才知道事實竟然不是如此，“我是和封魊印一起突然出現的......”
她發現林言和方圓等人都在沉思，幾位長輩聽完神色卻沒什麼波瀾，“長老，林前輩，你們也都知道我的來曆？”
沈濟民有些詫異，“自然知道，這種事有什麼好隱瞞的，再者說，可不是隻有你們同門情深，掌門師兄有什麼事也從來都不會瞞著我們這幾個師弟師妹......你為何會這樣問？”
“沒什麼，隻是沒想到，師父、諸位長老和林前輩，竟然都一致同意隱瞞我的來曆，把我當成個普通的孤兒。”
還沒等沈長老搭話，李長老就接口道：“掌門師兄說隱瞞你的來曆能讓你無憂無慮地成長，我們都同意了。而且......其實我們到現在也還沒弄清楚你究竟是個什麼來曆......”
蕭澤禹問：“掌門，您一開始說器靈時，原話是‘服喪人以為清寧是神器之靈化為人形’，這樣說來，您其實認為小師妹並不是器靈？”
掌門點頭，“當然不是，你們也說了，那個服喪人後來自己也否決了這個判斷。”
清寧斬釘截鐵地說，“確實，我不可能是器靈。”
“等等，等等。”蕭澤禹的五官糾結成了一團，“怎麼就一會兒是器靈，一會又肯定不是，大家都是怎麼判斷的？”
“蕭師弟，你忘了，器靈是沒有......”
“方圓！”
方圓話說了一半，卻被周長老打斷了，她愣了一下，就聽見周長老嚴肅地問：“澤禹，神、仙、妖、魔、人、靈各自有什麼特征？怎麼區彆？”
其他人都努力憋住笑意，看來蕭澤禹問的愚蠢問題又撞在周長老手裡，惹得長老不耐煩了。
蕭澤禹聽見周長老的問題，就意識到關竅所在，發現自己沒有“深思慎言”問了傻話，老老實實回答：
“神，無肉身，無欲求，與大道同化，與天地同壽。
仙，壽命長而有儘，肉身有而無涯，可以是人族或者妖族修煉而成。
人，六界之源，女媧所造，有肉體凡胎、三魂七魄。
妖，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等有生命的物種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修煉而成。
魔，無思無想無欲求，無生無死無秩序，不入輪回。
靈，無生命的死物生出靈智所化，本體就是器物本身，不能脫離本體存在，隻能憑借靈力化出人形短時間顯現人前，無生長階段，可自由選擇形態。”
他摸了摸鼻子，微微低下頭，“小師妹有自己的身體，不用依附於某件器物，還有完整的成長過程，肯定不是器靈......”
“現在知道了，不僅要三思而後行，還要三思而後言，少鬨些笑話。”周長老聽他回答得頭頭是道，功底還是紮實的，語氣稍稍和緩了些。
蕭澤禹連連點頭表明自己知錯就改的決心。
清寧適時地轉移話題，“那個服喪人之後還說我是和他‘同病相憐之人’，‘死裡逃生之人’，我嘗試套他的話，但是他說話神神叨叨的，什麼也問不出來。”
“同病相憐......死裡逃生......”大家都反複揣摩著這一點信息，卻百思不得其解。
“我認為......清寧究竟是什麼來曆根本不重要。”林家主突然開口，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人？妖？靈？還是某種超越了我們認知的存在？這些都不重要，能查清楚當然再好不過，但是不明真相也無傷大雅。”
“不論是什麼來曆，你都是清寧，是雲華宗弟子，是我們的晚輩，是林言他們的至交好友。我們隻需要確定你和神器存在某種特殊的聯係，這會給你帶來危險，需要小心保護你，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懷瑾說的對，”掌門說，“何必追根究底，也許時機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其他人也都是一臉讚同，就連一向主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沈長老都沒有出言反駁。
清寧內心深受觸動，大家真的會這樣想嗎？真的能做到沒有種族之彆嗎？如果上一世她也能遇見這些長輩朋友，該有多好......
“隻談清寧和神器的聯係，就還有一件奇怪的事，”林言問，“既然清寧是和封魊印一起出現的，為什麼這麼多年她和封魊印之間沒有產生什麼聯係，反而這次解封了往生如意？而且往生如意現在除了清寧，不讓任何人接觸，封魊印卻沒有這個禁製，這又是為何？”
剛剛從一個問題裡脫身的眾人又一頭紮進了另一個疑惑。
“難道是因為往生如意接觸了小師妹的血，但是封魊印沒有？”方圓說。
看眾人都在冥思苦想，掌門一錘定音，“走吧，乾坐著枯想也沒用，咱們去後山試一試就知道了。”
再一次來到後山石窟，清寧發現自己對此處已經沒什麼映像，儘管她十六年前就是在這裡受傷回想起前世的記憶。
光禿禿的石壁，風格實在是過分的樸實無華，完全不像是修仙界第一大宗門供奉神器之地。整座石窟唯一看上去有點格調的就是地麵上繁複深奧的防禦陣法和封魊印自帶的金色光芒。
掌門解開防禦陣，伸手召來封魊印，封魊印“本分”地懸浮在他掌心，沒有任何反應，“清寧，你來試試。”
清寧依言上前，並指為刀劃破掌心，將鮮血滴在封魊印上。
“......”
眾人屏息等待著。
一息過去了......
兩息過去了......
沒有任何反應。
清寧皺眉沉思，“難道我隻是和往生如意有聯係，和其他的神器沒有？”
想到掌門說當年封魊印一到皋陽城就和其餘三件神器共鳴，她打開乾坤囊取出了往生。
往生剛一出現，異變突生。
兩樣神器一青一金光華流轉，飛速從小掛件的樣子變回原本的大小碰撞在一起，卻又一觸即分，保持一臂的距離相對靜止，整體旋轉著上升懸浮在洞頂。
一股乳白色的炁憑空出現，繞著兩樣神器盤旋回環，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漩渦，漩渦邊緣有赤、玄、銀等多種顏色的瑰麗光暈閃現，最開始模糊一片，後來逐漸清晰......
“這是......這好像是一副地圖？”清寧不明所以。
“是地圖！這是剩下幾件神器所在地的地圖！快！快拿留影珠記錄下來！”林家主恍然大悟。
方圓、林言、沈清和這隨身攜帶留影珠的三人急忙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是......”看見地圖出現，掌門非但沒有喜色，反而滿目凝重。
“那個傳聞不是故意散布的假消息嗎，怎麼會真的出現所有神器的地圖？”掌門的傳音在林家主腦海中響起，他瞬間從剛剛的激動中抽離出來，眉頭緊縮，目似深淵。
清寧意識到了洞內詭異的氣氛，神器的下落就此分明，幾位長老怎麼都是這種反應，還有林家主，像看見滅門仇人似的。
”師父？“她輕聲喚道。
掌門等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收斂了神色。
“你們剛一回來就來向我們稟報這些事，也沒能休息，現在事情都說得差不多了，先回去修整吧。”沈濟民朝幾人揚了揚袖子，明明白白地趕人。
“等等”，周長老叫停，“把留影珠給我，關於神器的消息，事關重大，待我們商量之後再行決斷，你們也絕不可泄露出去，知道嗎。”
清寧幾人麵麵向覷，看長輩們都如臨大敵，不再多話，將留影珠給遞給周長老便要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