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後麵再醒來,我就已經躺在家中臥室了。”林言將眾人的思緒從那個混亂匆忙的雨夜拉回了當下。
蕭澤禹問:“林兄,那你回林家之後呢?師父說你和林伯父都受傷了,伯父直接帶你回族地療傷,你們都傷得重嗎?那可是林伯父啊!”
清寧也看向林言,目光灼灼。
林言說:“我那日踩空摔下斷崖便不省人事,也是醒過來之後才知道,父親及時趕到救下我和清寧,之後與那服喪人打鬥,兩敗俱傷,服喪人負傷離去,我父親......靈識不穩,三魂七魄也有些受創。”
“諸位也知道,我林家血脈天賦,不論是修行還是療養,都以在家族傳承之地為上佳,所以父親沒有在雲華停留,急著帶我回北域 。”
方圓驚疑道:“這個服喪人究竟是什麼來曆,打傷我們幾個也就罷了,竟然還能傷到林伯父。”
清寧皺眉:“昨日打鬥,他用的功法不是咱們雲華宗的就是林氏的,對雲華宗和北域林氏都熟悉得讓人感覺可怕。”
蕭澤禹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小師妹,你的意思是這個服喪人可能是咱們宗門或者北域林氏內部的人?”
清寧朝他一挑眉,“我可沒這麼說過,蕭師兄,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
蕭澤禹緊緊抿住嘴,上身平移回去坐端正了。
林言說:“我們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這十六年來父親其實一直在追查這個人,可是他當年負傷逃走後就如人間蒸發一般,完全銷聲匿跡,直到這一次才又出現。”
他回憶片刻,又補充道:“而且他當年的舉動也頗為奇怪,我到的時候師妹你一個人暈倒在石窟地上,他不知所蹤,但是我剛將你背出山洞他就出現了,每次快追上我的時候又突然等在原地不動......一開始姿態悠哉,後麵又與我父親拚死相搏,著實讓人費解。”
“嗯......”蕭澤禹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不知想到什麼話本子的情節,兩手一拍語氣興奮:“可能這個服喪人品性惡劣,就喜歡先看著彆人掙紮求生,然後再動手,隻是他沒想到最後玩脫了,林伯父及時趕到。”
“這......也有這種可能......”方圓覺得這個想法有些離譜,但也不敢完全否定。
“至少我們現在可以確定他的目標是神器,”清寧說:“剩下的問題恐怕得回宗門問問師父他們。”
幾人商量著分頭行動,儘快處理好後續事宜啟程返回雲華宗。
方圓和蕭澤禹去南禺山召集其他弟子。清寧再去蒲丘主城走一趟,搜尋有沒有漏網之魚,順便敲打一番蒲丘族剩下的族老和楮虛子。林言要去傳音告訴父親他的行蹤。沈清和外傷最重,留在彆苑調息等待眾人歸來會和。
說定各自的任務,眾人便要起身行動。
清寧突然叫住了林言:“林師兄稍等,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蕭澤禹向外走去的步子突然回轉,身形一扭回過頭來,眼中是滿滿的好奇,“什麼話?”
其餘人滿頭黑線:“......”
林言無奈:“蕭師弟,清寧師妹叫的是我。”
蕭澤禹說:“我知道我知道,林兄你剛剛還說,十六年前那晚你去找小師妹有事情跟她說,結果被服喪人攪得沒機會,現在小師妹也有話要跟你說,咱們幾個人什麼關係啊,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哎哎哎!沈師妹,脖子脖子,斷氣了!”
沈清和突然出手,一把攥住蕭澤禹後脖頸處的衣領將他拖走,“快走,不該湊的熱鬨彆湊,不識眼色惹人嫌。”
“哎?!沈師妹,你怎麼突然一句話說這麼多字啊......”蕭澤禹的聲音隨著兩人走遠漸漸消失。
方圓朝清寧兩人笑笑,也急忙追過去,臨走不忘順手關好門。
屋內隻剩下清寧和林言兩人四目相對。
“林師兄......”
“清寧師妹......”
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你先說......”
“你先說......”
清寧端起茶杯掩飾,林言的耳根又一次悄悄泛紅。
林言說:“師妹有什麼話想單獨跟我說?”
林言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但是清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林言好像在“單獨”上加了重音。
“也沒什麼大事,我隻是想問......林師兄你的傷勢如何?十六年前連林伯父都魂魄受創,師兄怎麼一句不提自己的傷勢。”清寧鄭重其事。
林言語調隨和 :“師妹不必憂心,我沒有受傷。”
清寧一臉不信,林言隻好接著說:“真的,我全身上下最重的就是踩空那一下的足踝扭傷,昏迷也隻是因為力竭。”
“既然如此,林師兄又為何要閉關養傷,整整十六年不曾踏出家門一步?”清寧繼續追問。
“我後來閉關確實是因為重傷,但是這傷勢和師妹你沒有關係。”
“那時候羅酆山鬼門突然被厲鬼大規模衝擊,濁氣泄露人間,北域局勢一片混亂,情勢危急,必須馬上關閉鬼門縫隙。我父親魂魄不穩,承受不住鬼氣衝擊,隻有我能代替父親施展林家血祭之法,將厲鬼打回冥界,重新加固封印。我是因為這事才受的傷,師妹不必掛心。”
“什麼樣的傷,需要養十六年?!”清寧直視林言的雙眼,林言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一點也不相信。
林言:“......”
清寧喚道:“林言!”她的語氣低緩沉痛卻隱含強硬、不容拒絕。
林言看著清寧認真的神色,隻要她堅持,他永遠也無法拒絕。
“我林氏一族所謂的血祭之法其實是以血脈之力為引導,放大靈力對鬼魅邪祟的殺傷力,但我那時修行時日尚淺,靈力不足,隻好依靠大量血脈之力來彌補,過度透支五臟衰竭,再加上這種狀態下在陰氣中陷的久了些,所以......根基略有損傷。”
清寧聽完,仿佛看見了尚且稚嫩的少年挺直單薄身軀浴血而立,她不敢再直視林言,垂下眼,“終歸是因為我,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林伯父就不會重傷,你也不至於......”
“師妹!”林言一聲斷喝,打斷了清寧的話,“師妹萬萬不可這樣想,此事與師妹有何乾係?若真要論及責任錯處,那服喪人覬覦神器對師妹痛下毒手是一錯!羅酆山厲鬼作惡是一錯!師妹你是斷斷無錯的!”
聽聞此言,清寧又是一陣恍惚,當年阿意的話猶在耳邊響起————
“那些偽君子構陷汙蔑是一錯 ! 無知愚民忘恩負義是一錯 ! 青青你是斷斷無錯的 !”
清寧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將紛繁的心思甩掉,內心深處再三強調:清寧啊清寧,你現在是清寧,不是尤憐青,他是林言師兄,不是阿意,一碗孟婆湯下肚,前塵往事忘個乾淨,投胎轉世便是另外一人,阿意已經死了,你不能把對阿意的感情傾注在林師兄身上,這對林師兄太不公平了......
清寧從乾坤囊中拿出碧玉珠放到林言身前,“多謝林師兄,還有這個,聽師父說這是你的伴生法器,在我這兒放了十六年,如今也該物歸原主。”
當年清寧理清所有的記憶之後就注意到林言留給她的這個碧玉珠,這應該是“逢春”中的一顆。
前世為解棲霞山困境,她仗著恢複力超凡將自己抽筋拆骨,生生抽出二十四根肋骨和左臂筋脈煉成本命法器逢春,以骨血為載體、筋脈為紐帶,那一戰她拚儘全力毫無顧忌,坐實了修仙界第一人的稱號。
逢春的形態隨她心意而動,平日隻是一條玉珠手釧,近戰可變為一把長劍,遠攻則是肋骨化弓箭,筋脈用作弦,一劍開山,一箭分海。逢春的成型開啟了她走上仙門巔峰的那一段人生,長弓在手,碧落黃泉縱橫三界,無一人能擋她鋒芒。
一直到最後以身殉道,她給逢春打上法咒傳送到阿意身邊,也不知道阿意後麵做了什麼,竟然能有一顆隨著他一起投胎轉世,成了林言的伴生法器。
林言看著眼前的碧玉珠,目似深潭,“師妹這是何意?”
“什麼?”清寧有些不解,她原物奉還,怎麼林言看起來還不高興,“我不太明白師兄是什麼意思,可是嫌棄我歸還的晚了些,此事錯在我,我之前......”
“不,不是。”林言打斷了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師妹為何要還給我......”
清寧越發摸不著頭腦,“這是你的伴生法器,自然要還給你,你當日擔心我靈識不穩,好心將此物借給我,我平白多用了十六年,總不能一直霸占在手裡。”
林言的臉色越發難看,像是經受了極大的打擊,耳根的紅暈退去,臉色透著些蒼白,他嘴唇幾度開合,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執拗地偏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