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服喪人,方圓和沈清和一個動了動肩頭,一個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那一日服喪人的戰鬥力確實給她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服喪人說他隻是布下骸陣引我們過來,此言倒也可信,他的目標很明顯隻是往生如意,厝內博和石蘭的糾葛他根本不放在眼裡。”說著,清寧打開自己的乾坤囊,取出往生。
那碧玉如意如今縮小到像一個扇墜掛件,躺在清寧的掌心中一閃一閃地放出幽幽微光。
“可是,神器現世一向無跡可尋,服喪人為什麼會知道往生如意在此地?”方圓問。
“而且他為什麼不直接自己來拿,非要把我們引過......啊!!!”
蕭澤禹說著話,就想從清寧手中拿起往生細細觀賞一番,沒想到手指剛一觸碰到往生,突然一陣光芒大放,他感到一陣尖銳的痛感從指尖傳來,尖叫一聲急忙撤手。
清寧看見亮光下意識收手回握,將往生攥在掌心。
蕭澤禹好像被燙傷一樣吹著自己的手指,“小師妹,你怎麼還攥這麼緊,你不覺得又燙又疼嗎,像刀子在割燙出來的燎泡,嘶——”
清寧動了動手指,讓往生在自己掌心中翻滾一圈,還是沒有什麼感覺,她看向身邊幾人搖了搖頭。
方圓見狀伸手過去,“我試試。”
她小心翼翼,一觸即收,驟然明亮的光芒和顫抖的指尖顯然是和蕭澤禹一個結果。
蕭澤禹見方圓一言不發地將指尖貼在冰涼的瓷盞上降溫,看向林言和沈清和:“林兄,沈師妹,我覺得你們倆沒有必要嘗試了,這個往生好像隻認小師妹。”
沈清和無言頷首。
林言說:“也許......這就是服喪人把我們引到不虛山的原因。”他頓了一下,看向清寧,“應該說他隻是想把清寧師妹引到不虛山。”
“對了,小師妹的血 !”方圓驚呼,“昨天往生如意從雕像裡突然出現,是因為小師妹的血濺在雕像上。”
大家都想起眼看著石塊層層脫落、往生出現的場麵。
“這就對了,服喪人雖然知道往生在此地,但是他自己拿不到,他需要清寧師妹的血讓往生現世。”林言說。
清寧疑惑道:“可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我的血有什麼特殊的......”
清寧說著,突然回想起來一些她一直忽略的事情
——前世她乃是九死還魂草化形而成,可這一世重新投胎的身體明明是個純粹的人類啊!
九死還魂草乃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上品靈草,生長條件嚴苛,極其稀少,普通人服用可以洗精伐髓脫胎換骨,將死之人服用可以起死回生,一旦某處秘境發現一棵必定引起各方勢力哄搶,恨不得連周邊的地皮泥土都要鏟乾淨挖走。
再加上植物若想開靈智修行要比動物難上千萬倍,清寧上一世到死都沒有遇上過第二個同類,一直認為整個種族隻有自己一棵獨苗。
草如其名,她修煉有成之後種族天賦更是加倍放大,極強的生命力不僅讓她自己的恢複速度極快,她的血肉彆人服用亦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猶記得當年她一滴鮮血就讓方圓十裡之內草木萌發一夜回春,一瓶血就讓蒲丘族的先祖從一個平常人一躍成為有根骨的修士。
可是,那都是上一世啊......
難道她投胎的這個身體也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血脈,掌門師尊當年撿她回來的時候沒有發現?
“如果小師妹真的有什麼特殊的血脈,小師妹自己和我們都不知道,那個服喪人是怎麼知道的?”蕭澤禹問。
“還有十六年前那一次”,林言突然想起來,“服喪人自己承認那個黑袍人就是他,當年他把清寧師妹抓去後山石窟,也許目標就是封魊法印,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些什麼。”
清寧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當年還被抓去了後山石窟,隻記得自己被人偷襲暈過去,林言師兄趕來護在她身邊,醒過來之後聽掌門說是林家主趕到救了她們兩人。
但是她那時候腦子裡被前世的回憶占據,全是一團亂麻,根本沒有時間關心旁的事情,等她好不容易理清前世記憶接受現實,再想去找林言,北域那邊卻傳來消息說林言已經閉關,一直沒有機會。
方圓見清寧默默思索沒有出聲,便接過林言的話問到:“林師弟,當日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可否仔細為我們講講,師傅之前隻說小師妹為人所傷,被林家主和你救下,旁的全都一語帶過,我們至今也不知道其中細節?”
“是這樣的,那日,我臨時起意,有些事情想去找清寧師妹......”
隨著林言的講述,十六年混亂逃亡的一夜逐漸在眾人眼前展開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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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是夜,雲華宗,為北域林氏家主林懷瑾的到來而舉辦的接風宴剛剛結束。
林言獨自一人走在蜿蜒的小路上,心底暗暗思索:父親已經到了雲華宗,明日我就要和父親一起返回北域,若是不抓緊時間向小師妹表明心意,還得等到下一次再見之時。聽父親說北域最近不太平,我這次回家一時半會肯定不能脫身,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這樣想著,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也許是滿腔愛意亟待傾訴,情緒起伏,林言隻覺得自己血脈加速流轉,靈力在經脈之中洶湧流動,身體發熱,心臟砰砰地好像要跳出胸腔,就連五感都變得比平時更加敏銳清晰。
就在那一瞬間如有神助,林言感覺到一股氣息從自己身後某處竄了過去。
林言頓時凝神警惕,放出靈識細細查探,卻一無所獲。
許是那一瞬間的毛骨悚然讓林言從先前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態又回到了正常,深秋晚風帶來絲絲縷縷的涼意,那股血流加速、靈力洶湧的感覺悄然消失了。
林言擺了擺頭,祛除雜念繼續向著清寧寢殿的方向而去,想著“我得快些,再晚怕是會擾了清寧師妹休息。”
他腳步驟然一頓,一股強烈的直覺不由分說地強勢占領了他的思維:“清寧,清寧,不對勁,剛剛那股氣息,是清寧,絕對是!”
林言急切召出靈劍,飛身追去。
先前那股氣息轉瞬間就已經消失不見,但是林言莫名地就是覺得自己知道方向,他一路追到了雲華宗後山石窟
——雲華宗門派至寶封魊法印的供奉之地。
烏雲漸漸彙集,擋住了銀白的明月和閃爍的群星,月光暗淡下來,襯托的前方石窟口透出來的金色光芒更加顯眼。
不對勁,把守石窟的弟子在何處?洞口結界為何解除了?
前方樹叢間突然簌簌作響,卻又翕忽遠去。
林言原地遲疑了一會兒,石窟與遠去的影子都有清寧的氣息,沒有過於糾結,他終究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放任那動靜遠去,徑直走進了石窟。
石窟內空空蕩蕩,地麵的法陣勾畫著神秘詭譎的符號,散發出一陣陣微光,隱隱綽綽,通體黃玉雕刻的封魊法印靜靜懸浮在法陣上方,周圍浮動細碎的金光,好像有金粉灑下。
不過這靈動的一幕並不能讓林言停住目光,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躺在法陣前方空地上清寧吸引了。
清寧衣衫完整,外表看起來沒有損傷,但是雙目緊閉,眉頭緊皺著,額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側躺著,一手攥著自己心口的衣服,一手五指緊緊摳在地上,徒勞地抓著地麵的沙土,似乎在經曆極大的痛苦。
“師妹!”林言呼喊著,一臉焦急地衝過去,將清寧攬在懷裡。
“師妹,你怎麼樣?”他覺得清寧好像微微睜開眼看了他一下,又好像沒有。
林言一時不能確定究竟是什麼造成了清寧的異狀,看著她痛苦不安無法清醒的樣子,急忙從脖子上取下了一個碧綠的珠子,係到清寧的脖子上。
“師妹,師妹,你怎麼樣,這是我的伴生法器,對於安魂凝神有奇效,你有沒有好一點兒?”
那碧玉珠子瑩潤圓滑,一端掐銀絲做出個小扣,穿著一根紅繩。一掛到清寧的脖子上便發出悠悠的青色光芒,光芒時隱時現,像是在呼應著時隱時現的星星。
林言看碧玉珠出現異象,以為起了作用,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得清寧的頭重重的一歪,無力地靠在了他懷裡,麵容平靜再無動作,顯然是陷入了徹底的昏迷。
林言慌亂地抱起清寧,離開山洞,想去求援。
他剛一踏出山洞,一道閃電劃破天穹,隻見麵前擋著一個捂得嚴嚴實實的黑袍人,電光將黑袍人的影子投在地麵上,緊接著就是一聲驚雷驟然炸響。
林言立刻做出最正確的反應,將橫抱的清寧放下,改為單手摟抱,另一手召出靈劍,劍尾一甩,呼嘯著向那黑袍人麵門襲去。
黑袍人佁然不動,忽地抬手,兩指直直夾住了劍身,劍尖就停在他麵前毫厘之地,幾乎要觸及他黑袍下的眼珠。
靈劍在黑袍人兩指之間不斷顫抖著,錚鳴作響。
“哢嚓!”
黑袍人驟然發力,林言煉化數年的靈劍就這樣以一種荒謬而又輕鬆的姿態斷成了兩截。
一時之間,林言心中泛起一陣寒意,那寒意幾乎要凍僵他的四肢。
眼看著黑袍人一躍而起再次抬手襲來,林言心生絕望,沒想到異變突生
——那黑袍人身在半空卻猛地一頓,身體下墜跪倒在地。
林言抓緊時機,抱起清寧側身衝進了樹叢。
黑袍人身體未動,手上摘葉飛花朝著林言射來,在林言的後背、胳膊、退步劃開一道道裂口。
又深吸幾口氣後,他擺擺頭,目光清明後飛身朝林言追去,混亂的追逐開始了......
又是一聲閃電驚雷,大雨傾盆而下。
林言抱著昏迷的清寧狼狽逃亡,他弓著身子,儘量更多的遮蔽住抱在身前的清寧。
身前是毫無前路的密林,身後是窮追不舍的追兵。
他的靈劍折斷,靈力也快要耗儘了,隻能慌不擇路、靠著雙腿在密林間逃竄。
那個凶手不知是何原因,好像在戲耍他、逗弄他,每當快要追上他之時總是突然又停下,放任他跑遠,然後再一次重複,像無聊的貓在逗弄爪下的老鼠。
但是林言一息也不敢鬆懈,黑袍人顯然是衝著清寧師妹來的,也不知道黑袍人此前究竟對清寧做了什麼,清寧看似沒有外傷,如此顛簸追逐間卻一直昏迷不醒,時不時還囈語幾聲,不省人事。
雨水淋進了林言充血的雙眼,帶來一陣陣刺痛,樹木的紙條在他臉上抽出一條條血痕,耳邊是他自己“撲通!撲通!”的劇烈心跳聲。
父親、掌門、諸位長老肯定會來救他們的,林言緊咬著牙,他要努力的逃,逃向那一線生機。
突然他腳下一滑,踩空了!!!
下墜的失重感傳來,他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