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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屋內的背景陳設,正是在徐懷遠家的廂房。窗外夜色深沉,屋內火燭照亮了這一方天地,配上滿桌子的雞鴨魚肉,碗碟交錯間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是是是,萬兄教訓的是,是我慫包了些,還望萬兄多擔待。”
“堂兄彆生氣,懷遠從小就是這副德性。”
說話的兩人一個看起來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若不看他畏畏縮縮的神情,倒也勉強稱得上一句玉麵公子。另一個豆豆眼、厚嘴唇,嘴角一顆黑大的痦子,衣著邋遢,想必就是厝內博所說的地痞萬錢。
萬錢拎起酒壺,倒上一滿杯酒遞給給萬千山,“堂兄,如今,那厝內博越發警惕,咱們接下來怎麼辦,您可有辦法?”
萬千山接過酒杯,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徐懷遠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
萬千山勃然大怒,將杯中酒向地麵上一潑,酒杯摔個粉碎,站起身來揪住徐懷遠脖子前的衣裳。
徐懷遠頓時麵色慘白,兩股戰戰,全靠萬千山揪住才沒有癱軟在地,他的眼睛瞟向萬錢,卻看見萬錢也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萬千山說:“好你個徐懷遠,你置的席麵,竟敢拿這等劣質的酒水來糊弄我,怎麼,你這是看不起我。”
徐懷遠如夢初醒,“您,您說這個啊,您誤會了,萬兄修為高深,小弟佩服之極,怎麼敢拿劣酒招待,這個是桃花醉,剛從外地流傳過來,酒味不甚濃,勝在彆有一股甜膩花香,小弟這不是想讓萬兄您嘗個新鮮嘛,萬兄既然嫌棄它寡淡,小弟這就給您換仙人醉。”
“哼”,萬千山鬆開他的衣領,“什麼桃花醉,那是娘們喝的東西,也就是你這軟蛋當個寶。”
徐懷遠畢恭畢敬張羅著換酒,隻是眼神中卻有怨毒之色一閃而過。
萬千山嫌棄小壺小盞不夠痛快,換了酒壇和大海碗便是一通牛飲。
徐懷遠和萬錢在一旁侍奉布菜,不斷說著些奉承的話,萬千山聽得心花怒放,隻感覺自己是世間一等一的英雄人物,也就沒注意到兩人的眉眼官司。
萬錢瞟了徐懷遠一眼,抬了抬眉毛,連豆豆眼都睜得大了些。
徐懷遠接收到他的示意,避開眼神,卻也搖了搖頭。
萬錢漏出些嫌棄的神色。
“倒酒,繼續倒酒。”萬千山語氣遲緩,眼神也有些混沌,看著像是醉了。
萬錢眼珠滴溜溜一轉,“堂兄,您實在是海量,懷遠這小子預備的仙人醉都給您喝光了,我給您換一種,您先湊合湊合。”
萬千山足足木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說話間連舌頭都翻不過來,“正,整麼回事兒啊,你小子,就想讓我不痛快是不是,就這點兒,塞牙縫都不夠,掃,掃興。”
徐懷遠附和著,“我的錯,我的錯,您先換一種湊合,我這就招呼人去買,現在就去買。”
“快,快去,萬,萬錢,先給我倒那個什麼花,我先墊墊。”
“好勒!”
萬錢走到放著酒壇的櫃子邊,挪開外層,徑直挑了最下麵一壇抱起,給萬千山滿上一大碗,看著他“咕咚咕咚”一飲而儘,又將那剛開封的大半壇放在他手邊。
徐懷遠兩眼放光,爽朗一笑,“萬兄,我去看看下人買酒回來了沒。”
萬錢趁機打個哈哈,“堂兄,我也去幫忙搬酒。”
兩人輕巧地溜出門去。
萬千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他們說了什麼,嘟噥著“快,快”,自斟自飲。
如此三碗過後,他剛單手拎起酒壇,突然手腕一鬆,勁氣全卸,酒壇子砸落在地,他也從凳子上滑落在地,躺在碎瓷片和酒水中蹬了幾下腿,便沒了動靜。
徐懷遠與萬錢在門口探頭探腦,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確定人已經死透了,才敢躡手躡腳走上前。
萬千山雙目緊閉,卻張著大嘴,白沫和黑血順著嘴角流到地麵。
徐懷遠不敢相信,“真,真的有用,我還怕這毒藥毒不死修仙之人。”
萬錢嗤笑一聲,“你懂什麼,尋常的毒藥自是不行,這就是專門給修仙之人準備的毒藥,我費儘心思弄來的,你要是早聽我的,下到厝內博的酒裡,咱們還用的著折騰這一大圈子。”
徐懷遠說:“錢兄,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可不能害我,這毒藥藥死的一眼就能看出來,蒲丘族宗親族老又不是死光了,他們難道不會查,你這是什麼餿主意。”
萬錢砸吧幾下嘴,說:“也是,他沒用上,倒是讓我堂兄消受了,總歸是沒浪費。”
說著,他還蹲下身去,細細端詳萬千山的死相,拍了拍萬千山開始發黑的臉,“哎呀——堂兄啊——黃泉路上一路走好,你也彆怪我,誰讓你非得逼著我去送死,我隻好先下手為強了,現在看來,你這個修仙之人、高高在上,還沒有我們這兩個凡夫俗子命硬啊,啊哈哈哈哈。”
徐懷遠將萬錢拽起來,“彆笑了,瘮得慌,快想想屍體怎麼處理。”
萬錢上上下下將徐懷遠打量一通,目光鄙夷,“我說徐懷遠,殺我堂兄的主意可是你最先提出來的,是你——說服我,跟你一起動手,怎麼這會兒又是一幅受人脅迫的樣子,人都殺了,你不會還當自己是個心地善良的聖賢,啊?書生?!”
“你,我問你屍體怎麼處理,你說這些做什麼。”徐懷遠目光躲閃。
“還能怎麼處理,喏,埋你這院子裡唄,就那兒,牆根地下,我瞅著就挺好。”
“直接埋我家院子裡?!”
“對,你也不想想,你家院子裡才最安全,你不同意,誰會跑來挖你家院子,埋到彆處指不定被誰翻出來。”
“行,行吧。”徐懷遠也想不出什麼彆的好辦法,隻能同意了。
自從三人勾結在一起,為了方便行事,徐懷遠早就找借口遣散了下人,如今偌大的三進宅院也就隻有他和萬錢兩個。
兩人趁著夜色把萬千山的屍體抬到牆角,就地掩埋。
之後幾天也都風平浪靜,無事發生。萬錢躲在宅子裡從不出門。徐懷遠每天按時出門辦公,傍晚方歸。
直到這一天下午,萬錢不知為何出門去了。大約一炷香之後,徐懷遠慌裡慌張跑了回來,裡裡外外找了一圈沒見到萬錢,正要轉身出門,突然又進來一群人抄了這座宅院,抓走徐懷遠。
萬錢再也沒回來過。
日升日落,又是幾天,清寧三人走進庭院,出現在畫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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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到此結束,“浮光掠影”的法陣光芒逐漸消失,那兩團藍色的靈光也消散在空氣裡。
楮虛子說:“他們這是內訌了啊,明明萬千山才是他們三個裡最厲害的,沒想到竟然被兩個凡人聯合起來先害死了。”
清寧淡淡地說:“看這些片段也能猜出來,萬千山平時一定自恃甚高,不把另外兩個放在眼裡,沒想到最後栽了個跟頭,把命賠進去了。”
林言低頭看一眼屍體的狀態,確認法術沒有造成什麼額外的變故,“至少現在可以確定,三人勾結屢次刺殺這件事,厝內博確實沒有說謊,我們隻需要找到萬錢的下落。”
清寧頷首,突然,山間彆苑的方向炸開一連串咒印,幾乎將整片天空湛藍的天空映成了青色,在天上停留了幾個呼吸才消散。
那咒印外圓內方,正中心是雲華宗的徽號,外圈由隻在雲華宗內門弟子間流傳的傳信密文首尾勾連而成。
清寧一看便知是方圓等人探查彆苑的行動有變,與林言對視一眼,兩人召出仙劍急速飛掠而去,將楮虛子遠遠甩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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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大半個時辰之前,方圓帶著蕭澤禹和沈清和暗中“回訪”。
彆苑四周設有禁製,不過和厝內博打了一番交道,他們也對厝內博的實力有了一些了解——本事不大,外強中乾,全靠祖先留下來的法器撐著門麵。
方圓在角落圍牆處選了個合適的位置,從乾坤囊中拿出篆刻有隱身符咒的玉牌分發,叮囑道:“一進彆苑立刻催動符咒,切記,符咒生效之後決不可動用其他法術,否則隱身咒立即就會失效。”
說罷掐一個開山印,隻用了三成功力,就成功把外牆處的禁製撕開了一道口子,三人悄無聲息地潛入。
她們選的這個地方應該是後花園,目之所見一片錦繡國色。
因為此時不能動用尋跡追蹤的法術,隻能靠眼睛看、耳朵聽,效率極大地降低,三人便決定分開行動,不管有什麼收獲,都在一炷香後回到花園會和。
商定完畢,三人各自隱匿身形,選定一個方向,向彆苑深處尋覓。
日頭微移,花搖影動。
一炷香之後再聚首,三人全都是無功而返。
她們在穿花遊廊裡坐成一排,看著一隊侍女捧著果盤花瓶從麵前無知無覺地走過。
待侍女們走遠,蕭澤禹耷拉著腦袋說:“什麼也沒有,沒看出任何異常,也沒有下人交流,彆說是偷聽有用的信息了,我一路找過去,壓根就沒聽見這彆苑裡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