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喪人靜待故友逢 整個人安靜地站在那……(1 / 1)

天問 白水源 4188 字 7個月前

南境,不虛山,蒲丘族祭祀殿。

橫梁四柱上都是雕金砌玉,奢華異常。四周深紫色的帳幔被垂著穗子的綢帶束著柔順垂墜,折射著燈火光輝的珠簾玉幕層層疊疊,直垂到地麵上。四周牆壁上描繪著大片大片的筆畫,一眼望去,色彩鮮明,氣勢恢宏。

燈盞支架上滿是長明燈,燈火通明,卻不見人影。

驀然間,珠簾微動,帳幔與燭火輕輕搖曳,一個身披白色鬥篷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祭壇中央,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氣息飄忽不定,一會兒讓人覺得他自天地初始就站在那兒,一會兒又仿佛是憑空出現。

他的鬥篷寬大直垂到地麵上,攏住了整個身形,尖角兜帽很深,將這人的臉遮蔽在暗沉沉的陰影裡,走動間光線變化,才看見他兜帽之下還帶著一張白色無臉麵具。

白森森一片的麵具沒有任何裝飾和紋樣,隻在眼睛的位置挖了兩個空洞,空洞裡看不見眼睛,隻能看到黑暗且深邃的一片,顯得格外陰森,白色鬥篷下漏出的部分可以看出是一身斬衰重喪服,白色粗麻布,衣邊斷處外漏不緝,腳踏檾麻履,手持一根竹杖。

他一步一頓,緩緩走上前,一手持竹杖杵著地麵,一手搭上了供奉著祭品的赤紅漆木桌案,抬頭看著神像。

這是一尊年代悠久的石刻神女像,神女姿態與雲華宗的青玉神像一樣,隻是串珠手釧之上多了一片葉片狀的吊墜。

神像周身彌漫著一股濃厚的曆史氣息,沉重又粗獷,宛如實質一般,與這座祭祀神殿低調卻又細致考究的華貴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服喪人微微偏頭,閉上了眼睛,屏息片刻,突然長舒一口氣:“啊——我感應到了,這一脈同源的力量。”

他收回撫著桌案的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好像在安撫什麼人,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快了,就快了,再等等,彆著急,我先邀請他們過來試一試。”

“誰!誰在那兒!”守夜人從回廊下飛奔而來,一瞧,祭殿內空空蕩蕩,隻有燭火微搖、帷幔輕擺。

守夜人摳了摳後腦勺,“奇怪,難道是我眼花了,明天一定要讓李老二來守下半夜,”然後打了個哈欠,斜倚在門邊眯上了眼。

......

不遠處的西山山坳,清雅的彆苑坐落在半山腰,明亮的燈火在這一整片黑沉沉的山脈中格外抓人眼球。

“啊!!!!!!!!!”一聲慘叫刺破長夜,回蕩在山穀裡。驚得鴉雀齊鳴,振翅在樹梢間飛竄。

更遠方的密林中,一個孤零零的身影正在翻山越嶺,跌跌撞撞地逃亡。

·

南境,南禺山。

此處本應當是山清水秀、美景如畫之地,這時卻一片狼藉,河灘亂石上全是飛濺開的血跡。

眾多雲華宗弟子將一群村民護在中間,與低空疾飛而過的鬿雀打鬥——

鬿雀,喜好吃人的凶獸,外形像少了雞冠的公雞,全身長著赤黃交雜的羽毛,一顆白色腦袋,粗壯的利爪卻像是老虎,“虎爪”連在“雞身”之上,顯得極其不協調。

雲華宗眾弟子一邊對敵一邊還要留心護著身邊的百姓,一時之間左支右絀,稍有不慎就被鬿雀的利爪挖去一大塊血肉。

為首兩人正是沈清和與蕭澤禹。

沈清和丹鳳眼、柳葉眉、鼻梁高挺,麵有冰雪之色,氣質出眾,揮劍廝殺間眉目淩厲,更顯得寒氣逼人。

蕭澤禹天生一雙多情桃花眼,此時眉頭緊鎖,儘是焦灼、不見情意。

沈清和見局勢僵持下,傷者越來越多,扭頭對身邊的蕭澤禹說:“掩護!”接著竟然收劍回鞘,縱身一躍,直直朝著迎麵而來的一大群鬿雀飛去。

蕭澤禹大驚失色,表情誇張,一對眼珠幾乎要逃離眼眶:“冷靜啊師妹,冷靜!不要激動啊啊啊!”

沈清和身在半空,左手掐陽雷,右手掐陰霆,看準時機,兩手相合,左雷右霆訣,合而成局,雷霆相合!陰陽激剝!

“轟——”

暗紫色的雷霆轟擊之下,雀羽翻飛,大片鬿雀被炸翻在地,腳爪抽搐,零星幾隻沒有被雷霆擊傷的鬿雀也迅速逃離。

一擊畢,沈清和也靈力衰竭,落回地麵,單膝跪倒在地,強壓下臟腑間翻湧的氣血,粗喘著氣。

正在眾弟子都鬆了一口氣時,沈清和身側一隻倒地的鬿雀竟然睜開了眼睛,一聲怒鳴,張開猙獰的利爪撲來。

“師妹!小心!!!”

“噌——”

白色長劍呼嘯而來,穿過鬿雀的羽翅,將它牢牢釘死在地上。

鬿雀悲鳴一聲,撲騰了幾下,再無生息。

河床另一側,一道黑色身影乘風而來落在樹梢上,像一片輕飄飄不受力的羽毛。

那黑色身影一招手,長劍自行抽離鬿雀的身體,不染一絲血跡,劍光一閃插回他左手上的劍鞘。

再一晃神,這身影便已飛躍河床落在近前。

來人身披三重衣,最外層玄色衣袍滿繡暗紋滾銀邊,衣帶向下垂的很長,直垂到腳踝,衣擺下襟則是與地麵平行,寬袍大袖,褒衣博帶。

再加上那一張臉生得極為出眾,天庭飽滿,劍眉星目,氣質溫潤如玉,秘銀質地的發冠端正,雖然身披一身玄色卻不會顯得過分陰沉,整個人安靜地站在那裡便是大寫的“風骨”二字。

蕭澤禹先是一怔,接著頓時喜上眉梢,“哎呀呀,原來是林兄,林兄,你可來的太巧了,多年不見,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見了,你這風姿真是越發出眾了”。

說著,他走到林言身前,伸臂、翻掌,用一種介紹邀請的手勢對著林言上上下下比劃了一通,“瞧瞧,這卓絕的劍術,瞧瞧,這飄逸的身姿,真不愧是世家模範、我輩楷模!”

林言早已熟知蕭澤禹的咋咋呼呼,不敢對他的話過多應答,以免他拓展延伸下去,僅僅行禮招呼:“沈師妹,澤禹師弟。”

沈清和頷首回禮,道一句:“多謝。”

蕭澤禹將手中的長劍轉了個劍花,繼續單方麵的熱情追問:“林兄啊,你怎麼孤身一人出現在這兒,林家主呢?還有林世叔?還有...”

“蕭師兄!”沈清和突然開口,打斷了蕭澤禹,她真怕蕭澤禹繼續說下去會查戶籍似的挨個將林家的活人全問一遍,也許......連靈獸也要問到。

蕭澤禹摸了摸鼻子,訥訥後退半步,然後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直直地望著林言,眼睛裡寫滿了“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林言麵容溫和,說:“我此番是隨父親前來南境,父親來訪友,我閉關多年不曾出門,便隨他一起。聽聞附近鬿雀作祟,便來查看,沒想到遇上了你們。”

蕭澤禹麻利地接話:“我們是專程來除鬿雀的,沒想到捅了鬿雀窩了,那叫一個鋪天蓋地啊,密密麻麻一片,我們還要護著這些村民,手忙腳亂的。”

“林兄,你接下來要去哪兒,我們要護送這些百姓去前麵的城鎮,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啊。”

“我就不——”林言拒絕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聽見蕭澤禹說:“大師姐和小師妹說好會來前麵的城鎮接應我們的。”

蕭澤禹說完這句,反應過來:“啊,林兄,你不去了嗎,那好吧。”

“不是”,林言眨了眨眼,連忙否定,“我的意思是,不...不如從命,嗯,你們一路斬殺鬿雀,大多已經力竭,我和你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蕭澤禹沒有多思索,立刻高呼:“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清和仍是那副冰雕玉砌的姿態,看了看突然改口的林言,又看看在一邊傻樂毫無察覺的蕭澤禹,終究是沒說什麼,一起朝著約好的城鎮而去。

眾弟子將落單的百姓依次送回家中,再在客棧處理好各自的傷勢,已是暮色四合,折騰了一天實在沒了精力,便找小二要了飯菜,三五成群在房裡擺上小桌吃頓晚飯。

林言、沈清和、蕭澤禹自是同一桌。

不同於其他房間眾人隨意癱倒,沉默用飯。這屋子裡三人卻是正經圍坐在桌前,談話聲不斷。

確切地說,是蕭澤禹一人的說話聲一直不斷,林言的說話聲零星響起,沈清和的說話聲則是從未出現,隻抬頭、頷首、眨眼、挑眉以作示意。

“林兄,當年一彆,咱們足足十六年沒見了啊,如今身體可好。”

“林兄,你這十六年一直在族地閉關,真的一次門都沒出過啊?太有耐性了吧。”

“林兄,你怎麼不接我的話,你乾脆改名叫林不言算了。”

......

“林兄,你知道嗎,小師妹這十六年也沒出過宗門哎,不過她倒是沒有一直閉關,還經常和師兄師姐們玩鬨。”

聽到此處,林言立刻追問:“是嘛,那師妹身體如何了,當年的傷可痊愈了?”

蕭澤禹說:“放心放心,早就痊愈了。不止痊愈了,小師妹那修煉天賦,自從病愈之後,靈力蹭蹭蹭的漲,明明是小師妹,這要是按實力排個輩分,咱們都得叫她大師姐,你彆不相信,連掌門都讚同師妹是個天才。”

林言說:“信,我自是相信的。”

“林兄,你今天那一劍真厲害,回頭咱們約個時間練練,過兩招。”

“算了算了,林兄你彆和我過招了,你約個時間和小師妹過過招吧,我挺想知道你們倆誰更厲害。”

“唔——清和師妹,你吃這個魚肉,這個清蒸魚肉真是鮮美。”

“林兄,師妹,明日咱們再去四周查探一圈,趕在大師姐和小師妹來之前,將今日那幾隻漏網之雀也處理乾淨,免得她們來了還要繼續奔波。”

“還有還有,林兄你不知道,小師妹這些年變化可大了,以前不愛說話,現在還會跟我開玩笑了,可幽默了......”

沈清和微斂下頜,夾了一塊蕭澤禹傾情力薦的魚,示意她聽見了,心中暗暗想著“蕭師兄個大嘴巴,彆人都不需要開口問,他自己就全抖落乾淨了”。

話少的林言、沒話的沈清和,原本應該是氣氛尷尬的局麵,好在還有個話簍子蕭澤禹,於是冷淡的氣氛搖身一變,倒是一派賓主儘歡、其樂融融的融洽場麵。

林言聽著蕭澤禹興致勃勃地分享他這些年和清寧一起乾下的趣事,目光順著正對的小軒窗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