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2014.11.30

“十六夜哥哥的車開得很穩，我趴在窗戶上用手機拍照，忽然發現天上開始下‘小石子’，然後就是突然下墜，我下意識抓緊門把手，才不至於撞在車頂。”天空瞅了瞅姬辭額頭的傷口，沒提某位堪稱【言出法隨】的事兒，免得那人抹不開麵子。“十六夜哥哥說這輛車經過改裝，減震能力特彆棒，大家都沒有什麼事。”

“沒有爆炸聲？”

“沒有。”天空仔細想了想，確定地搖搖頭。他有些納悶：“這座橋預估壽命可達五十年，現在建成才不到十年，而且采用了承重力極為優秀的三角設計，怎麼就塌了？”

姬辭自己還發虛呢，就沒有上前給正在救援的眾人幫倒忙。他環顧四周，在一塊鋼筋桁架的碎片麵前蹲下來。

“我不是很懂橋梁結構和焊接。”姬辭看了看空心的鋼管皺起眉頭，“這樣的空心鋼管靠譜嗎？”

“我也不懂……”天空跟著瞅了瞅，麻爪道，“也許是為了減輕重量？”

也有道理。姬辭將這塊碎片翻了個麵，隨手擰了擰上麵鏽跡斑斑的螺母——雖然看著鏽蝕得厲害，其實還是很安全靠……嗯？

一金一黑兩雙眸子盯著被姬辭隨手擰下來的螺母，很想來一句：啊？

“這不是我乾的。”姬辭試圖解釋，“我的力氣在普通人中都屬於一般的……”

天空嘗試著擰動另一顆螺母，沒反應。

“……你再試試。”

天空從善如流地換了一顆繼續扭：“編，你就繼續……啊？”

姬辭輕哼一聲，將擰下來的螺母塞入天空手中，任由這孩子看著兩隻手裡的螺母發愣。他站起身來抬頭仰視尚未坍塌的橋梁桁架，果然發現了問題——同一塊鋼板銜接處的螺母大小不一，甚至有些螺孔乾脆空著！

那就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斷言，所謂的“空心鋼管”不是什麼減重設計，而是偷工減料！

這是一場豆腐渣工程造成的、慘絕人寰的意外事故。

7. 2014.12.04

“聚焦時事，追蹤熱點。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歡迎收看每天早八點準時開播的《朝日新聞》，我是主持人水無憐奈！”

“我是主持人鹿丸輝。今天是2014年12月4日，距離新年還有27天。今天我們播報的第一個焦點問題，就是發生在11月30日下午4點28分的【黎明橋垮塌事件】。截止到昨晚8點，尚未有個人或組織宣布對此負責，警方的調查結果也顯示這是一起意外事件。”

水無憐奈：“相信很多人對黎明橋並不陌生，尤其是近十年來見證長崗一步步崛起的人。雖然去年沸沸揚揚的【長崗案】帶來不可阻擋的經濟回落與大蕭條，還是有不少從長崗闖出來的年輕人、企業家毅然決然地回駐長崗，為其新生添磚加瓦！”

鹿丸輝：“黎明橋，寬19.4米，跨度1160米，耗資115.8億，始建於2004年11月，完建於2005年9月，是東都去長崗最短的必經之路，由長崗前議員土禦門泰牽線建造。土禦門泰宣傳這將士長崗經濟騰飛的開始，隨著長崗經濟發展，黎明橋有了【奇跡之橋】的美稱。”

他繼續道：“此橋還象征著經濟危機過後的黎明，其由已故的著名橋梁設計師藤野不期先生親手設計，預計壽命可達50年。其結合了科技與美學，采用了先進美觀的懸臂桁架銜接技術”

水無憐奈：“如此一座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橋梁，怎麼會無緣無故在‘青年時期’就會驟然垮塌呢？我們谘詢了業內橋梁專家，以下是現場采訪視頻！”

8.

視頻裡是一座擺滿各種橋梁模型的大房間，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通過展示對應模型的方式對鏡頭講解道：“懸臂桁架技術的特點就是把鋼鐵材料組成穩定的三角形，搭建在橋墩上分擔承重力。一般傳統的橋梁需要通過很多的橋墩去承重，但有了桁架就可以極大地降低橋墩的數量，比如五百米開外的祈願橋橋墩間距為30米，而黎明橋的橋墩間距足有120米，這令其在視覺上呈現出一種大氣、氣派的感覺。”

老人展示出一張用相框裱起來的圖紙與警方拍攝的斷橋截麵照片：“不過，桁架技術確實優點頗多，但也因為其較高的技術含量，對材料質量、焊接技術的要求自然不低。這張就是藤野先生親手畫的的黎明橋設計圖紙。我們可以明顯看出，藤野先生在圖紙中標記的黎明橋的結構梁厚度為18毫米，要求施工方要使用X型的坡口焊接工藝，讓焊縫穿過整個結構梁；但從這張斷橋截麵照片中可以明顯看出，施工方在焊接的時候，焊縫隻有區區2毫米，材料的中心根本就是空心狀態，這極大降低了結構的強度。”

“除此之外，螺栓的問題也不小。”老人又展示出兩張警方拍攝的照片，“施工方打入的螺栓相當不專業，有些螺栓和螺孔連大小都對不上，孔徑不適配他們就把螺栓插入大一號的螺孔。更離譜的是，有些螺孔根本就是空著的！”

9.

視頻播放完畢，鹿丸輝歎氣：“沒想到，黎明橋竟然是一座豆腐渣工程！”

“不僅如此。”水無憐奈接到，“在設計之初，考慮到當時長崗的經濟條件，黎明橋的日通行計劃量隻有五萬台車。但前幾年長崗的經濟日新月異，截止到長崗案發生之前，其日通行量普遍為八萬到十萬。警方委托東大物理研究所用相同的材料和焊接工藝做了模擬實驗，發現這座橋在四年前就應該塌了！”

“實際上，黎明橋的坍塌早有預兆。”鹿丸輝將幾張打了馬賽克的采訪圖片展示在屏幕上，

“一個月前，就有群眾反應橋麵存在開裂、抖動等問題，但工作人員隻是草草用鋼板遮擋了事，沒有進行進一步的檢查與維修。更要命的是，事發前一個小時，一位重卡司機經過事故路段時，明顯感覺橋麵一沉，嚇得他立刻打了求助電話。但工作人員以今天是周日為由，將檢查工作推到了明天工作日結果，一個小時後，事發。好在長崗案後，長崗陷入蕭條，車流量大大降低，即使是高峰期也談不上擁堵，這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

“不過，長崗女子中學的校車上，司機、老師、學生共計32人，隻有故意離開座位、站在台階下貼著車後門的兩位不良少女幸免於難。另外，橋麵上一輛白色麵包車、兩輛轎車裡九位成人、一位孩童，落水的三位摩托車主、落水黑色麵包車裡四位成人沒有性命之憂。我們在後續打撈中，又發現一輛沉到水底的轎車，車中兩人未能及時逃出而死亡。”水無憐奈麵色嚴肅地總結道，“此次事故，共造成32人死亡，17人輕傷。關於經濟賠償、責任劃分、罪名判決等問題，日賣電視台將會為您持續追蹤報道！”

鹿丸輝：“今日第二條焦點就是不日即將舉行的【年底消防大摸排】……”

“一座實際壽命隻有5年的橋，能撐到現在、實際壽命接近理論壽命的兩倍是才垮塌，”江戶川謬言聳聳肩，“這才是這座橋的【奇跡】之處吧？”

“04年那會兒，經濟危機餘威猶存，土禦門背後的財團以一個極低的價格拿下了競標，隻有政府預估價的一半。”風見昭也查了查相關資料，“此次事故的大頭就是施工方偷工減料。但按照當年的簽訂的合同，如果從施工時開始算起的10年內發生質量事故，施工方將承擔相應且主要的法律責任。但……”

“但2014年11月20日起，就是第11年了。”風見歎了口氣，“那個時期的不少建築可能都會存在類似的問題吧，最近上頭開會就是在討論建築質量普查一事。”

“土禦門泰死了，那個支持他上位的外國財團也被老大帶著FBI封了，施工方法律擔責期限過了……”神裡星星子擺了擺手指頭，“那該由誰負責？”

“現在的責任方是政府。”江戶川謬言樂了，“看看這次是哪個倒黴鬼被推出來頂罪！”

“啊，鈴木財團剛剛宣布承接黎明橋的重建工作。”上條北荒喝了一口枸杞水，“還說會建立一座紀念碑，希望人們能引以為戒。”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有點文化沙漠傾向的神裡星星子快速在搜索引擎中輸入幾個字，“有了！【人類唯一能從曆史中吸取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都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

10.

2014年12月7日，是【黎明橋垮塌事件】遇難者的頭七，包括死者家屬在內，很多人來到事故現場進行吊唁。他們或是放上一枝花，或是一張親手寫的卡片，或是沉默著鞠了一躬；有人麵無表情，有人嚴肅沉默，有人悲傷嘶吼，有人失聲痛哭。

姬辭穿著白襯衫、黑西裝與黑西褲，打了純黑色的領帶，頭發被發膠向後固定地一絲不苟。他將一束白色玫瑰放在斷橋前，謹以此悼念那逝去的28位花季少女、一位司機、一位教師與一對夫妻。此時天光破曉，正值【黎明】。

這座名為【黎明】橋，永遠剝奪了32人欣賞黎明的權利。

一位胡子拉碴的大叔小心翼翼將一個包裝精美的芭比娃娃放在花束間。他明明沒有流出一滴眼淚，巨大的悲傷卻從他身上無止境地彌漫開來，好像一直要到天國去。

“孩子那天說想要一個最新款的芭比娃娃作為生日禮物。班上的女同學都有，就她沒有。我認為這是孩子的攀比心，生氣地打了她。把她送上校車時，我們倆賭氣一句話都沒說。我想，下個星期孩子回來後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但車子一開走我就後悔了——初中女孩喜歡芭比娃娃，就像老子小時候喜歡偵探小說，沒什麼兩樣！同樣是經濟拮據，當年我父親就毫不猶豫地給我買了一整套，到我這裡怎麼就能……！”

“我趕緊跑到附近的專賣店，給孩子預定了最新款。剛好，昨天下午到貨了。”男人喃喃自語，“生日快樂，我的小百合！下輩子不要再跟著我吃苦了，選一個富裕美滿的家庭吧！”

像這樣的家長，足有28個。

姬辭靠在河邊護欄上，任由寒風冷冽。

這是一場犯罪，犯人無數。

【黎明橋垮塌事件，完】